平理把兄弟幾個掃了眼，霸道地威脅：“這話我只在這里說，要是說出去半個字，我弄死你們。”

    可不多久，雅間里就傳來陣陣大笑，震得樓下店家和客人都往樓上看。

    掌柜的不敢得罪這幾位小爺，只能安撫客人：“沒事兒，年輕人嘛，血氣方剛的，各位客官吃著喝著。”

    大街上，秦影又帶著丫鬟折回了香囊攤子，見方才自己看中的香囊還在，便要掏錢買下來。

    攤主雙手遞過，笑道：“那位公子給了錢，說是姑娘您若回來，就叫您拿走，若是等不著了，我自己留著明日再賣。”

    秦影捧著香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還是身邊的丫鬟機(jī)靈：“姑娘，我們再買幾個，讓大爺送給孩子們玩兒。”

    她們留下了豐足的錢，走遠(yuǎn)后再回頭，果然見攤主把香囊分給路過的孩子，秦影笑著說：“買賣公平，童叟無欺，多啊好。”

    丫鬟說：“您這是遇上了好人，要知道無jian不商，姑娘往后還是要多小心些，別叫人騙了。”

    秦影道：“別把人心想得那么壞，盛世太平，百姓自然是淳樸善良的。”

    丫鬟看著小姐手里的香囊，說道：“您說祝公子能認(rèn)出奴婢嗎？”

    秦影搖頭：“你是我娘屋里的，他恐怕連我哥屋里的都記不住，怎么能認(rèn)得你呢。就算認(rèn)出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爺爺讓我出門的，我怕什么。”

    丫鬟笑道：“這祝家四哥兒，還真厚道，明明可以買走的，也不認(rèn)得您是誰，還好心給您留著。就是淘氣了些，凈帶著我們哥兒做不靠譜的事，去邊疆那回，夫人差點沒挺過來，現(xiàn)在想起來，奴婢的心還撲通撲通地跳呢。”

    秦影沒接這話，低頭看著香囊，小心收進(jìn)懷里，才說道：“這是我給娘買的……”

    但那之后，逛了半天，大大小小買了不少東西。

    過去只能坐在馬車轎子里看見的光景，如今活生生在眼前，她見什么都新鮮，直到腳腕隱隱作痛，再不能走更遠(yuǎn)的路，才打算回家。

    而她帶回家，分給母親和嫂嫂、侄兒們的東西里，獨獨沒有那只香囊，跟著逛半天，暈頭轉(zhuǎn)向的丫鬟也早把這件事忘了。

    秦影給爺爺送來她在街上買的茶葉，秦老夫人笑道：“瞧瞧我們孩子，上街一趟，把家里人都想齊全了，往后出嫁了回娘家，是要幾輛馬車去接你才行？到那會兒可不行了，人家會說你把婆家的東西往娘家拿，招人閑話。”

    老太尉不屑地說：“白囑咐，我們家孩子，還能稀罕別人家的東西？”

    秦影沒敢接這話，把給祖母買的香膏也送上，祖孫倆說說笑笑，不多時祖父寫罷了書信，交給下人送出去，才聞了聞孫女買回來的茶葉，皺了眉頭似乎不大滿意，但也沒說什么。

    “爺爺，沒別的事，我先退下了。”秦影行禮道，“家里端午節(jié)給各府的賀禮，重新開的禮單，要趕著打點齊全，轉(zhuǎn)眼就要到節(jié)下了。”

    老太尉說：“你等等，有件事和你商量。”

    老夫人拉著孫女在身邊坐下，說道：“你爺爺要送你去公爵府，和祝家的姑娘們一道念書，別看那幾個meimei年紀(jì)小，她們從小就念書，比你強(qiáng)些，你不在意吧？”

    秦影不敢太激動，壓著滿心興奮：“祝家的姑娘性情再好不過，能和她們作伴，我自然愿意的。”

    老太尉說：“但有一事，他們家要另請先生，言扶意說是她忙不過來，但我估摸著，是要跟著祝镕一起貶謫離京，所謂忙不過來，不過是個說辭。而這請來的先生，必定是男子，他們家是沒這些規(guī)矩，我們家還有些講究，你若是不樂意，爺爺再給你想法子找女先生來家里。”

    秦影怔怔地看著祖父，他爺爺這是怎么了？

    滿頭白發(fā)的人，竟然轉(zhuǎn)性了，這擱從前誰會來找她商量，這家里大事小事，從來都是爺爺一句話，爹娘叔父、哥哥jiejie們無人敢反抗。

    秦太尉見孩子這樣神情，不禁皺眉：“不樂意是吧，我也覺著，讓男子來教你們上課，不成體統(tǒng)。”

    秦影忙道：“爺爺，我、我樂意……想來她們家姑娘在書房時，丫鬟奶媽都是跟著的，我也可以帶著我的丫鬟，應(yīng)該不妨事。”

    老夫人勸丈夫：“公爵府向來家風(fēng)清明，沒那些齷齪下作之事，這次謠傳的那些話，你不是在查了嗎？公爵府如日中天，我們和祝家還是多往來，和睦些的好，你就讓影兒去吧。”

    離開祖父祖母的院子，秦影規(guī)規(guī)矩矩一直走到門外，再后來實在壓抑不住，顧不得腳踝還疼著，一路歡喜地奔向自己的閨閣。

    剛好秦昊從家外歸來，看見meimei一陣風(fēng)似的飄過，呆了一呆，攔下后面跟來的丫鬟：“小姐怎么了，什么高興的事？”

    丫鬟笑道：“老太爺說，后天永安公主的冊封典禮一過，就送我們姑娘去公爵府念書，可把姑娘高興壞了。”

    “哦……”秦昊插著腰，小聲嘀咕，“看樣子，她是真不在乎平理，可惜了了。”

    這會兒功夫，平理也剛到家，一進(jìn)門就被爭鳴帶走，三哥在玉衡軒等他。

    平珒早就回來了，今天他們學(xué)堂也休息半日自查自警，于是平理這瞞著家人的半天假，沒能瞞住。

    “坐下，把你這次考學(xué)的文章，給你說說。”祝镕沒責(zé)怪弟弟，指了指坐席，“坐那兒，那邊的坐席，是姑娘們白天上學(xué)用的，往后桌上有什么東西，你別亂動。”

    平理往邊上看了眼，隨口問：“四張桌子？韻之還回來念書？”

    祝镕說：“秦家小孫女的，先備著，來不來還不知道。”

    平理眼神一晃，悶悶地坐下來，胡亂翻書。

    祝镕道：“怎么，不樂意她來，就算你不惦記了，總該讓人家念書吧。”

    平理反問：“我可什么都沒說，哥，我說什么了嗎？”

    祝镕搖了搖頭，說：“看書吧，晚飯前給你講完，明天，我還是這個時辰等你，你再跑去閑逛，我就不客氣了。”

    平理趴在桌上，小聲問：“哥，你這是心灰意冷，不打算再做官，要跟著您岳丈大人去當(dāng)先生了嗎？”

    第558章 一切重新開始

    祝镕記得，他和扶意要去紀(jì)州的事，眼下只有祖母和大哥知道，平理玩笑也好，想要激怒自己來鬧騰得不用念書也罷，這小子應(yīng)該只是隨口一說。

    “這一段，背給我聽。”于是他淡漠地看著弟弟，“開始吧。”

    平理好沒意思，重手重腳地翻書，歪聲歪氣地背誦，渾身每根汗毛都透著不情愿不耐煩。

    可他不敢反抗，哪怕故意挑釁兄長也不管用，硬是被“按”著腦袋念書，當(dāng)祝镕點頭他可以離開時，幾乎是飛著跑出玉衡軒，險些撞上來找丈夫的扶意。

    迅速跳開的人，后怕地捂著心口，連聲問扶意有沒有事，但扶意其實都沒反應(yīng)過來，就只看見眼前一道身影閃過。

    平理松了口氣：“要是把你撞出好歹，我哥會殺了我。”

    扶意笑道：“什么打打殺殺的，這是在家里，可我覺著，能殺你的事，還是讀書吧。”

    平理正經(jīng)神情，對扶意說：“您有沒有別的事兒，能叫我哥做呢，嫂嫂，我的好嫂嫂，他要在家待多久？現(xiàn)在這樣，白天念書晚上回來還要念書，可能原本我有八十歲的壽命，這下只能活六十了。”

    但見兄長從門里出來，平理一哆嗦，向扶意深深作揖后，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扶意笑道：“你方才走出來的樣子，有幾分像大哥哥呢。”

    祝镕說：“兄弟之間有樣學(xué)樣，我小時候也是這樣被大哥管著，其實我比平理還淘氣，差別只在于，我倒是挺愛念書的。”

    夫妻倆往祖母的院子走去，扶意說道：“太尉府來函，永安公主冊封典禮過后，就送秦影meimei來念書。不論選誰做先生都成，只要求秦影meimei能和我們姑娘一起上學(xué)，有丫鬟婆子跟著就好。”

    祝镕說：“太尉府有什么要求，能辦到的就盡量答應(yīng)，如今秦太尉成了皇后娘娘的人，兩家和睦些是應(yīng)該的。”

    扶意認(rèn)同這話，又說：“剛好你在家，幫著物色一下新先生，原先那位返鄉(xiāng)了，要性情穩(wěn)重，但不迂腐，學(xué)識不糾結(jié)于功名，見過世面走過四海的更好了。”

    祝镕笑道：“你這要求，可不低啊。”

    扶意道：“既然有的選，自然請最好的，我這要求其實放別人家還不管用，人家更看重功名。”

    祝镕停下腳步：“以你的要求，護(hù)國寺里那一位倒是很契合，就是穩(wěn)重二字，怕是不能。”

    扶意問：“是說正經(jīng)的嗎？”

    祝镕忙說：“我還敢拿他來逗你不成，我有那膽子？”

    扶意左右看了眼，嗔道：“下人們都跟著呢，又胡說。”

    祝镕道：“說正經(jīng)的，但我也只是這么一想，就算你想請，如今也不能夠了。”

    扶意沒多想：“是說他性情不會受我們的邀請，又或是，他已經(jīng)離開京城了？”

    祝镕搖頭：“你想不到吧，他如今，是太尉府的門客。”

    扶意很是驚訝：“當(dāng)真？”

    祝镕說：“我也是聽人提起，沒來得及親眼證實。”

    扶意不免好奇：“他這樣的性情，怎么會愿意追隨權(quán)貴，他該是等皇帝請他才對。”

    祝镕說：“可皇帝怎么會請他，他若還想入仕，唯一的途徑就是被舉薦，他總要找一棵大樹來棲身。”

    扶意莫名有些失望，但自知不該有這樣的念頭，說道：“用我臆想的清高來束縛他，這不公平，他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往后要走的路。”

    祝镕說：“也許將來，我會和他同朝為官，或成為莫逆之交，又或是強(qiáng)勁的政敵，不是矯情說這些話，我還真挺期待的。”

    扶意笑道：“咱們還是先過了眼前這一關(guān)，去紀(jì)州好好冷靜一兩年，再回京城，一切重新開始。”

    祝镕說：“倘若不是此次火災(zāi)，倘若不是因我必須被貶謫，你會想和我一起離開京城去冷靜些日子嗎，扶意，我有時候會動搖，你跟著我，真的快活嗎？”

    扶意搖頭：“雖然說嫁給你啊，跟著你啊這些話，可我心里并不是這么想的。不錯，我們是夫妻，我嫁給了你，但僅此而已。镕哥哥，不是我跟隨你，而是我選擇了和你在一起。”

    祝镕輕輕摘下飄落在扶意發(fā)髻上的花瓣，說道：“待王爺來函，我們就動身回紀(jì)州。”

    第559章 我另有個法子

    日子一晃而過，轉(zhuǎn)眼已是永安公主的冊封典禮，公爵府上下除去三位姨娘，便只有祝镕和扶意沒去觀禮。

    上京以來，過去還只是先生的身份時，扶意就曾跟著進(jìn)宮、去圍場，成親后更是什么也沒落下，這頭一回不必赴宴，在宅門外送走家人后，直覺得渾身自在輕松。

    之后，夫妻倆在玉衡軒打點準(zhǔn)備，好在明日迎來秦家的孫女。

    而這幾天祝镕專心為平珒輔導(dǎo)功課，順帶管束平理，日子久了，深感為人師表的不易，這教書育人，又豈是把自己知道的講出來這么簡單。

    感慨岳父桃李滿天下背后的辛苦，還有全家人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扶意有才學(xué)，教導(dǎo)姑娘們不過舉手之勞，她完全可以同時打理家務(wù)，應(yīng)付人情往來，孝順長輩……

    此刻，看著扶意親手?jǐn)[放秦影書桌上的文房四寶，祝镕合上了平理那字跡潦草、詞不達(dá)意的文章，想起身來幫忙，卻見爭鳴小跑著找來，在門前遞過開疆的信函。

    “他自己怎么不來？”祝镕接過信，問道，“同在京城，還用書信傳遞，叫人半道截了如何是好？”

    扶意走來，說道：“你忘了，今日永安公主冊封，他能不去嗎，急著給你信函，是有要緊事吧。”

    夫妻倆一同將書信看了，果然，是工部制造處的火災(zāi)調(diào)查，有了新線索。

    然而此前謠傳扶意與平理不論，并此次火災(zāi)的幕后cao縱者，隨著越來越多的線索被發(fā)現(xiàn)，兩件事的矛頭竟然都指向了永清大長公主府。

    這讓祝镕不得不起疑心，在他看來，大長公主沉湎男色，所求所圖不過是富貴和地位，該不會輕易做出自斷后路的蠢事。

    謠傳扶意不倫，毀公爵府清譽，這在朝廷大小無數(shù)的陰謀中不值一提，可工部制造處的火災(zāi)，一旦查到她頭上，就是太皇太妃跪在大殿前哀求，也救不下來的大罪。

    扶意問：“如今皇族里，足以撼動帝位的人，在你看來有哪些？”

    祝镕搖頭：“早在先帝在位時，京中皇族就被一一打壓，雖然當(dāng)今不能掉以輕心，要扼殺一切謀逆的念頭，可京城里，并沒有人有實力與皇權(quán)抗衡，除非那些不在京城又手握兵權(quán)的人。”

    扶意道：“皇上手中的兵權(quán)外，眼下大齊的四大兵權(quán)，分別時靖州、紀(jì)州、平西府和東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