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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世書香在線閱讀 - 第130節

第130節

    在香櫞的哭聲里,祝镕面無表情地進來,扶意一時也懵了,避開了目光,不敢看他。

    祝镕走來,一改方才的威嚴霸氣,溫和地說:“我去興華堂,很快就回來,你先歇著或是等我也行。”

    扶意低下腦袋,緊緊抿著唇。

    祝镕說:“我唱白臉,你唱紅臉,我規矩多大,你待他們就多溫和,原也不指望什么真情真意的主仆情,慢慢地該來的來該走的走,要把這清秋閣完全變成自己的地盤,沒個三年五載不成。”

    扶意點頭,稍稍平靜后說:“我能見香櫞嗎?”

    祝镕頷首:“我走了,你就叫她進來,好好安撫她,替我陪個不是。”

    扶意答應,起身送他出門,將要分開時,拉著祝镕的衣袖說:“镕哥哥,別生我的氣,等你回來,我慢慢告訴你。”

    祝镕道:“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目送丈夫離去,不多久香櫞就進門來,扶意捧著她的手趕緊到燈下看,十板子是照實打的,一下沒留情,手掌又紅又腫。

    她輕輕吹了一口氣:“疼得厲害吧,傷了手指沒有?”

    可香櫞卻不像方才在門外殺豬似的哭喊,掛著淚珠的臉上揚起笑容,竟是說:“小姐,若是問姑爺要一個金元寶,姑爺能給我嗎?”

    扶意哭笑不得,心疼地把香櫞的手抱在懷里:“你家姑爺要我替他給你陪個不是,等過些日子,我讓他親口對你說。”

    香櫞抽回手,堅強地忍耐著疼痛,不以為然地說:“那可使不得,姑爺不拿我開刀,人家才不服氣呢。這樣一來,我總算能插手您的日常起居,今早起來,我什么也做不了,站在一邊看她們做什么都不順眼,梳頭的瞧著笨手笨腳,真怕她扯壞了您的頭發。”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扶意眼中卻含著淚,這是她的軟肋,她見不得有親近的人為了自己受苦。

    小時候香櫞為了她,挨過老妖怪的毒打,至今回想起來,都能讓她恨得殺氣蒸騰。

    “等姑爺拿金元寶來哄你,讓他給你買一街好吃的補償。”扶意說,“但往后,大夫人那兒若是該對你動手,我是要豁出一切反抗的,你若不愿我陷入那樣的境地,就要學聰明些,記著我的話,不許出頭不許護著我,出了事就往角落里躲,別叫人記起你。”

    香櫞忙應道:“是,有替您挨打的,還不如跑去搬救兵,奴婢記著呢。”

    扶意便起身,翻箱倒柜地找膏藥,可他們新婚才兩天,屋子里盡是些金銀玉器,一時找不出能用來緩解疼痛的膏藥。

    與此同時,祝镕已經來到興華堂,向父親和嫡母告假,說扶意身體不適,夜里不能來請安。

    大夫人當面就冷笑:“她可真嬌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深宮里的金枝玉葉,紀州苦寒之地來的,我還以為人人都體魄強健。”

    祝镕道:“恐怕是舟車勞頓后,接連準備婚事,累著了。”

    祝承乾淡淡地說:“要不要請大夫,你仔細問過了嗎?”

    祝镕應道:“多謝父親,明日一早若不見好,必然請大夫瞧。”

    祝承乾再問了幾句朝廷如何,見無大事,就命兒子早些歇著去。

    因大夫人今日“抱病”,祝承乾不能留宿在妻子房中,大夫人見他要走,冷冷地說:“老爺可要留個心眼,又或是先給兒子物色起來,我看新媳婦那么瘦不是好生養的模樣,祝家的香火可別斷在您兒子手里。”

    祝承乾回眸看她,卻是笑得讓大夫人心寒,她怎會不知道,當年丈夫接受自己的安排,要了柳氏和楚氏,僅僅是為了證明,他們夫妻再無兒女是誰之過。

    這一刻他的眼神,顯然是在嗤笑自己,她有什么資格說別人。

    大夫人氣得胸口發窒,在祝承乾走后,沖著王mama怒道:“涵之不是我生的嗎,難道我不是為了給他們家生孩子,才傷了身體嗎?沒良心的東西,祝家的人,狼心狗肺,沒一個人是好東西。”

    王mama火上澆油,冷聲說:“少夫人也太能撒嬌,往后您若再嚴厲一些,三公子怕不只是攆走自己屋里的奴才,是要攆到您頭上來了。人和人就是不能比,大少夫人那邊,受了教訓從不敢多嘴,您幾時見大公子沖著二夫人劍拔弩張,人家也不管家務事。”

    事實上,王mama說的,的確是高門貴府之間,家家戶戶都有的事兒,各府男眷幾乎沒有人會插手干預家務事,對外說起有賢內助,家事安寧,什么都不必cao心,那才體面。

    王mama說:“老爺不能讓兒子丟臉,您放心,老爺只是當著您的面抹不開臉,轉過身一定訓斥三公子,難道讓外人笑話自己的兒子成了管家婆?”

    大夫人冷笑:“那言扶意實在厲害,他們從相識到成親,這才多久,她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哄得祝镕什么都愿意為她做。”

    清秋閣里,三公子動怒發威后,上上下下的人都老實起來,不相干的人不敢往主子屋里張望,祝镕回來時,除了當值的,再沒見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進了臥房,屋子里燭火昏暗,扶意已經躺在床上,嚴嚴實實地蓋著被子。

    “不舒服?”祝镕伸手摸額頭,擔心地問,“頭疼了是不是,發燒了嗎?”

    扶意搖頭,一臉老實地說:“我怕你回來見我還到處晃悠,又生氣,我老實躺下了,不生氣了可好?”

    祝镕笑了,攙扶著妻子坐起來,埋怨道:“我生氣,但我也愿意聽你解釋。”

    扶意說:“我現在越來越明白,大嫂嫂當初為什么把韻之氣成那樣了,還不肯對大哥訴苦道委屈,也明白了我娘為什么寧愿默默忍受,也不對我爹喊一聲疼。”

    祝镕搖頭:“我不愿你成為她們哪樣,我不會領情也不可能感動。”

    扶意忙說道:“你別急,聽我說。”一面拉著祝镕坐下,往他懷里靠著,“镕哥哥,我不會變成那樣,我只是終于理解她們,看到你這樣著急這樣生氣,才明白她們在乎的事,恰恰是除了她們之外,誰也不在乎的事。為人處世,果然不能仗著多念幾本書就想當然,镕哥哥,嫁給你兩天,我眼里的人世間,一下比原本大了兩倍之多。”

    祝镕嗔笑:“就多了這一件事,足夠大兩倍之多?”

    扶意撅著嘴,不大服氣,祝镕沒法子,只能哄道:“是是,你接著說。”

    扶意道:“論心機城府,母親怕是還不及我一個手指頭,我要應付她不難,什么罰站罰跪,總要過過招才行的,不要大驚小怪。”

    祝镕勉強點頭:“但不許……”

    扶意忙說:“我知道,我絕不受傷,絕不傻乎乎挨打。但是,請你放開手,讓我自己去應付,過去我不敢有非分之想,但眼下,我一定要成為足以支撐起祝家三百年家業的女主人。如此,才能讓奶奶安度晚年,才能讓meimei們出嫁后有娘家撐腰不被人欺負。”

    祝镕很心疼:“扶意,我娶你,并不是為了……”

    扶意嫣然:“镕哥哥,我嫁給你,只因為從此世間再不會對第二人讓我心動,僅此而已。”

    祝镕不自覺吻上來,滿目深情:“我亦如是。”

    第240章 手牽著手

    新婚不足兩日,初涉人事的新娘,只輕輕一吻,就能勾走她的心魂,方才還是志氣高昂要撐起三百年家業的少夫人,這一刻只怕是要融化在丈夫的懷里。

    可她一笑,牽扯了嗓子干啞,忍不住側過臉咳嗽兩聲,再回眸,便見祝镕搖了搖頭,順手將她塞回被窩里。

    “既然要我放手讓你自己去應對,那也要承擔相應的后果,今晚只能乖乖躺著。”祝镕說,“你下午站著發冷的時候,就該想到了。”

    扶意用被子半遮著臉,委屈巴巴地看著他,清澈明亮的眼睛里,一面裝著無辜,一面勾著她的相公。

    虧得祝镕還能把持住,堅決地說:“不要裝可憐,給我好好休息。”

    扶意見這招不管用,不敢再耍賴糾纏,問道:“還會被皇帝連夜叫走嗎?比起我來,我更擔心你的身體,再如何年輕強壯,也經不起他那樣折騰。”

    祝镕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幾分,為扶意掖了掖被子說:“這件事總要有個了斷,不論什么結果,怕是就在眼前了,我心里有準備。”

    扶意點頭,沒有細問,他們彼此各有立場,一些話點到為止。

    雖然皇帝誅殺功在千秋的親弟十分可惡,雖然皇帝一味求和不戰十分窩囊,但她并不認為镕哥哥忠于皇帝就是錯,江山天下只有輸贏,沒有對錯。

    祝镕道:“我去處理幾件文書,洗漱后回來,你先睡下。”

    扶意從被子底下伸出手,軟綿綿拽著他:“就在這里處理行嗎,不要去書房。”

    祝镕從沒想過,此生會被誰牽絆,會禁不起一道眼神,一聲嬌語,可面對扶意的撒嬌,不僅沒有半分厭煩,只怕自己讓她失望,讓她孤單。

    “我去拿來,明日再把書桌也搬過來。”祝镕笑道,“這屋子里的陳設重新布置時,我也不曾過問,過幾天全換一換,照著我們的習慣來。”

    扶意這才松開手,雖然她只是有些嗓子疼,睡一覺應該就能好,但還是老實躺著沒動,裹著被子看心愛的人坐在那兒聚精會神地處理公務,夜深人靜時,便摟著她一同躺下。

    然被窩底下,新娘子不太老實,被新郎三兩下就摁住動彈不得,她臉上還裝著鎮定自若,叫祝镕又氣又好笑,拿她沒法子。

    扶意自然也有分寸,嬉鬧過了,心滿意足地依偎著丈夫。

    祝镕正經道:“奶奶叮囑過幾回,說你年輕,要我一定謹慎,不能讓你過早懷上孩子。”

    扶意說:“離開紀州前,娘也這樣叮囑我。”

    祝镕道:“只有母親和奶奶才會真正心疼你,所以為了你的身體好,我們要悠著點才是。”

    扶意是答應的,但心里貪戀著昨夜的旖旎。

    她的身體發生了從未有過的變化,從小在書中領悟到的男女之事,原來比她想象得還要曼妙神奇。

    與相愛的人結合,那一瞬,天地之間只剩下彼此,此刻想來,依然心神蕩漾欲罷不能。

    “可是我們才新婚第二個晚上。”扶意窩在祝镕的臂彎里,可憐地說,“镕哥哥,才兩天……”

    祝镕哭笑不得,拍哄著懷里的嬌人兒:“滿京城的人都說,我家少夫人高貴優雅、秀外慧中,更是滿腹詩書,博古通今。你說他們若知道……”

    扶意忽然用手指抵住了丈夫的嘴,眼中是獨占的霸道,嚴肅地說:“誰能知道,誰又敢知道,天上地下,這世上只你一個人知道。”

    祝镕心里一震,深感自己說了輕浮的話,雖只是句玩笑,可也太欺負了扶意,難道妻子會去向別人展露這一面不成。

    “不要生氣,我再不說這樣的話。”祝镕道,“是我得意忘形。”

    扶意當然沒怪相公,知道他是無心之說,然而對于內心欲望的釋放即便不會感到自卑羞愧,但終究還是女孩子家,語氣弱了幾分:“我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樣,那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成了親,有了心愛的人之后,會是這樣的。”

    祝镕笑了,將懷里的人親了又親:“我也沒想到,有了妻子后的自己,會是這樣。”

    扶意說:“我倒覺得,镕哥哥沒什么變化,但我自己被自己嚇著了。”

    祝镕搖頭:“怕什么,有我在。”

    那一晚,新郎沒再被半夜叫走,雖然沒有云雨旖旎,但小兩口互相依偎,踏實安穩地睡了一覺。

    被丈夫那火熱的身體捂著,扶意半夜就發了汗,早晨起來頓覺神清氣爽,昨日風吹的寒氣都散盡了。

    今日是三朝回門的日子,二人洗漱打扮后,便要辭過祖母與雙親,回王府行禮。

    祝承乾上朝去了,留了話讓兒子和兒媳婦早去早回。

    大夫人懶得見面,派王mama打發了他們,王mama回來告訴她:“小兩口手牽著手往外走,真是沒規矩極了,老大兩口子孩子都生倆了,可從不敢這樣。昨晚不是說病了嗎,奴婢瞧著,少夫人氣色極好,哪里就病了?”

    “手牽著手……”大夫人癡癡一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她幾乎不記得年輕時的事了,那時候只有怨恨,聽見祝镕的啼哭怨恨,看見他蹣跚學步怨恨,只要丈夫對這孩子一笑,只要言語里提起他的兒子,她就痛苦得發狂,她最美好的歲月,全在怨恨痛苦中度過。

    “這么快。”大夫人自言自語,“一晃二十年過去了。”

    當忠國公府的車馬停在勝親王府門外,祝镕下車就強烈地感覺到,這整座宅子在皇帝的監視之下。

    他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正死死盯著一切動靜,也難怪開疆說他第一天就被郡主發現了。

    比起祝镕來,郡主才更熟悉如何行軍打仗,自小跟隨王爺在軍營中長大,她輕而易舉就能察覺到這一切,果然皇帝想要困住這對母女,可沒那么容易。

    就是在這樣嚴密的監視下,世子項圻依然能自由出入京城,甚至很可能已經與母親meimei團聚,那時候還是開疆帶人盯梢,祝镕不怪開疆無能,實在是這一家子兒女太強大。

    至今還有一件事他沒想明白,他家那傻弟弟,是怎么和王爺世子聯絡上,平日里裝得那么淘氣不可靠,實則已經能挑起大梁,甚至毫不猶豫地殺人。

    “镕哥哥?”扶意見祝镕出神,輕聲提醒,“我們該進去了。”

    祝镕冷靜下來,攙扶妻子跨過門檻,收斂一切心思,進門行禮去。

    正廳內,王妃見新人歸來,更見扶意春風滿面,便知他們恩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