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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世書香在線閱讀 - 第89節

第89節

    “公務不順利,遭皇上斥責了?”大夫人問。

    “不是。”祝承乾展臂,由著婢女們為他更衣,換上干爽衣裳后,便懶懶地靠在涼榻上。

    大夫人屏退下人,親自端來茶水:“怎么了,非要回來給我臉色看?”

    祝承乾一臉陰沉道:“今日镕兒飛馬奔出京城,去追言家的女兒,叫我的人撞見了。”

    大夫人長眉一挑,冷笑道:“他們原來早就好上了?”

    祝承乾怒道:“什么話,不堪入耳!”

    大夫人呵呵嗤笑:“我這話不堪入耳?但愿你的寶貝兒子,沒做不堪入目的事。”

    第172章 總不能一輩子做戲

    祝承乾心里不好受,怒視著妻子道:“別忘了镕兒如今是你的兒子,不要以為關起門來,就沒人知道你怎么對待他。這是你向佛祖求來的兒子,你敢欺天,是仗著天不罰你,可你敢欺君嗎?別忘了祠堂里還供著皇帝的圣旨,但凡讓皇帝知道你撒謊,你我就只能去陰司間里做鬼夫妻。”

    大夫人被說得啞口無言,當真鬧出欺君之罪,她擔待不起,還會連累了皇后,連累了太子。這家里的事,但凡有個嘴碎的下人往外說,一時成了風,她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沒話說了?”祝承乾道,“攆走言扶意,我心里感激你,可好好的話,非要說到這份上。”

    “我倒是想將他當親骨rou看待,可你兒子怎么對我來著?”大夫人好生委屈,“那天在這屋子里,他說的每個字,還扎在我心上呢。”

    祝承乾嘆氣:“我讓他來給你賠不是,你讓王媽說什么?真母子可沒有隔夜仇,夫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別有一天叫人看穿,告你我欺君罔上。”

    “你……就不能好好說。”大夫人沒了底氣,別過臉道,“總是把我當孫子似的訓,難道是我一個人的錯?”

    祝承乾長長嘆息,疲倦地閉上雙眼。

    大夫人想起來方才最初的話,生氣地說:“說你兒子和言家女兒的事呢,怎么又賴在我身上,難道是我讓他們好的?”

    祝承乾說:“攆走她的事,多虧你,我心里很是謝你。”

    大夫人這才舒坦幾分,坐下商議道:“還有件事呢,我已經吩咐人給紀州那老婆子送信,要她一年內把言扶意嫁出去,我看她為了錢財,用不上一年,一個月也就夠了。等言扶意成了別家的媳婦,你兒子還去搶不成,你就放心吧。”

    祝承乾睜開眼:“當真?”

    大夫人說:“你不信我?為了讓你心里舒坦,我可是費盡了心血,你在乎嗎?”

    祝承乾露出幾分笑容,拉過妻子的手:“我們吵吵鬧鬧三十年,還不了解彼此嗎?”

    大夫人白了他一眼:“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我還不知道你?罷了,都是我的命。”

    見丈夫輕輕摩挲著自己的手背,她問道:“話說回來,你只是看不上言扶意的家世?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她這樣念過書,腦瓜子好使的。”

    祝承乾一臉陰沉:“原打算家世配不上主母之位,做個妾也好,可因為她,镕兒敢對我撒謊,敢將我瞞得滴水不漏,這樣的兒媳婦進門后,你我如何掌控。”

    大夫人長眉挑起,笑道:“你我到底是夫妻,想一塊兒去了,娶一個精明能干的兒媳婦,把兒子的魂魄都勾走,于你我能有什么好處?”

    祝承乾道:“敦促紀州老太太嫁孫女的事,你要盯著些,多少銀子都成,盡快把言扶意嫁了,不要再來禍害镕兒。”

    話音才落,聽得下人在門外稟告,三公子已經回府,但因淋了雨,老太太命他回房休息不得再出來,不能來興華堂請安。

    “叫他好好歇著,送姜湯去。”祝承乾吩咐道,“別再叫二姑娘她們去打擾,撥個人過去守著,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門。”

    大夫人拉著丈夫起身:“吃飯去,有新鮮的螃蟹,此外還有一件新鮮事,今天宮里傳話給我,你猜怎么著,閔王妃堂而皇之孤身進了大殿,不知道和皇帝在里頭做什么。”

    祝承乾不敢相信:“真有此事?”

    大夫人說:“你必定為了兒子,一整日心不在焉,不如明日去打聽打聽,我看貴妃今晚要睡不著,恨不得殺人。”

    祝承乾道:“皇上既然立了太子,就不會輕易讓人動搖國本,他不過是利用貴妃和四皇子來制衡太子與你們楊家,你們但凡心里有分寸,不要觸碰皇帝的逆鱗,不要過分打壓貴妃一族,那么太子最大的靠山便是皇帝,你們何愁將來。”

    “這話對我說過好幾回了。”大夫人笑道,“我可是一字一句傳回家里去的,我們楊家誰不說姑爺好?”

    祝承乾心中不屑,面上則哄她:“我們好好地說話多好,夫妻就該老來伴,怎么我們反而越來越毛躁,像年輕人似的。”

    大夫人今日高興,被丈夫幾句話就勾得春心蕩漾,風韻猶存的容顏帶了幾分曖昧:“老爺年不年輕,我還不知道?”

    祝承乾大笑,夫妻倆往膳廳去,長廊的那一頭,只見柳姨娘悄悄隱入拐角里。

    夜色漸深,肆虐半日的暴雨終于停歇,靜謐的小院里,只有雨水從屋檐滴落地面的聲響。

    爭鳴從邊上小屋里探出腦袋,見公子房里依然一片漆黑,他老實地縮了回去。

    今天院門外多了人值守,像是老爺派來的探子,爭鳴也不敢太去親近公子,生怕轉天就被老爺盯上。

    臥房里,祝镕坐在黑暗中,隱隱聽見前院有更鼓聲傳來,這樣晚了,不知扶意可找到落腳之處休息。

    暴雨后的月色明亮清澈,夜風撫過,水塘里衍射的光芒忽閃忽閃,祝镕緩緩抬起頭,透過窗欞,看見了院門外的人影。

    爭鳴說,老爺怕小院里倒灌水,派人來守著,可祝镕心里明白,父親派人守的不是雨,而是他。

    今天他不顧一切沖出城外去追扶意,勢必驚動了什么人,勢必傳入了父親的耳朵。

    回想之前,父親提起扶意的事,說要給他留作妾室,彼時他淡漠的回應,如今便成了父親心頭的刺。

    終于,坐實了一回他的忤逆和欺瞞,父子之間,終究是有了嫌隙。

    “也好……總不能一輩子做戲,總算都能活得通透真實些。”夜色里,祝镕露出平靜的笑容,“扶意,等我來。”

    雨停了,轟隆噪雜了半天的耳根子終于清靜,勝親王府里,堯年推門而出,驚動了值守的婢女,紛紛圍上來問:“郡主,您有何吩咐?”

    “你們歇著吧,我出去逛逛。”堯年說,“不必驚動母親,我去去就回來。”

    “可是郡主……”

    “都不許跟來!”

    堯年徑直走出院門,在夜色里也熟悉家中每一條路,很快就從王府后門出來。

    街上坑洼處積著水塘,折射月光將街面照亮,只是深夜至此,半個鬼影也見不著,堯年在門前來回晃悠半天,終于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再后來,便是熟悉的腳步聲向她靠攏。

    “你出來!”堯年說,“慕開疆,你來了?”

    “別再嚷嚷,你以為是大白天?”開疆突然竄到堯年身邊,著急地壓著聲說,“我的祖宗,你這聲能傳出五里地。”

    堯年瞪著他:“你去五里地外聽聽,還能不能聽見?”

    開疆道:“祖宗,你又怎么了,大半夜地不睡覺?”

    堯年怒道:“你白天求我辦了事,現在就這樣不耐煩?”

    開疆沒得反駁,躬身作揖:“多謝郡主。”

    堯年道:“你該謝我的母妃,今日若非暴雨,必定早就傳得滿城皆知,說我娘單獨會見皇帝。”

    慕開疆四下看了眼,拉著堯年就閃進了王府后門,他們倆的事,說來話長,要從很久之前,堯年夜遇惡霸說起。

    那是開疆頭一次正式在她面前現身,由跟蹤監視,成了保護守衛她的人,但那明明是頭一次露臉,可彼此仿佛已經近距離地相處了很久很久。

    開疆在人后,都稱呼堯年為祖宗,已經到了當面求她不要半夜出門的地步,堯年也知道,開疆為她隱瞞皇帝的事,足夠慕家全族死上好幾回。

    “王妃娘娘,清者自清。”開疆垂首道,“郡主并非在乎那些閑話的人。”

    堯年說:“你說的輕巧,罷了……”

    開疆見她轉身要走,深知半夜召喚,絕不單單說這幾句話。

    “郡主?”開疆道,“我能做什么嗎?”

    堯年不能對他說母親的計劃,不能說明年此刻母女可能已是陰陽兩隔,連扶意都突然離開了京城,她滿腹的悲傷難過,該對誰說。

    “你走吧……我們不該成為朋友的。”堯年說,“今晚,是我最后一次見你,往后不必再為我隱瞞皇帝,保住你的性命要緊。”

    第173章 還有誰敢動手?

    她轉身離去,卻被人從背后拽住了臂膀,堯年想要抽身,開疆卻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我若是這樣想、這樣怕,那天就不會現身來救你。”開疆情不自禁地喚她,“堯年……”

    “你叫我什么?”堯年倏然轉身。

    開疆這才松開了手,抓了抓腦袋說:“我一叫你祖宗,你就生氣。”

    “我叫你祖宗,你能樂意?”堯年惱道。

    “大半夜不睡覺,滿京城的逛,白天也不睡,還到處去。總見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這個官員那個皇親會面,你一個小姑娘家家。”開疆更委屈,“把我們一群大老爺們兒耍得團團轉,我不叫你祖宗,難道叫你孫子。”

    堯年狠狠踹了開疆一腳:“你有完沒完,你試試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我在房里更衣沐浴都充滿了警惕和恐慌,總覺得有人在哪里看著我。”

    開疆一臉正氣:“誰敢,我劈了他!”

    但心里一個激靈,忙問道:“那你這會兒把我叫出來,和我說話,反倒不害怕?”

    堯年別過臉道:“不是和你一樣,豁出去了?”她嘆了一聲,才說,“是日子久了,就習慣了,沒什么可怕的,同樣,皇帝盯我和我娘,也盯煩了吧。”

    開疆嚴肅地說:“還是不要掉以輕心,請郡主和王妃娘娘,諸事謹慎,小心為上。”

    夜色里,目光交匯,彼此眼中那一縷淡淡的光芒,足夠照亮各自的心。

    堯年鄭重地說:“我不是叫你來玩笑的,謝謝你保護我救我,往后還是回到最初,你我再不要私下見面、私下交談,你當你的差,我做我的郡主,明年今日,是緣是孽,就都明白了。”

    開疆搖頭:“不,堯年,我不怕……”

    堯年道:“可是我怕,難道連一年,你也等不及?”

    開疆握緊拳頭:“這一年,你們要做什么?”

    堯年舉目看向明月,愿能與父兄共此時,說道:“什么也不做,等我爹和哥哥回來。”

    開疆的拳頭越握越緊,這一夜與堯年分別后,隔天天未亮,他就來了忠國公府。

    祝镕因扶意突然離去心情本就不好,原是感激開疆讓他能有機會追去道別,可這個家伙一大早就找來,纏著再三問:“你查了這些年,勝親王父子,到底有沒有下落?”

    祝镕沒好氣道:“你是真不要命了?“

    開疆一愣,但身上的浮躁散了一大半,眼神里有幾分可憐:“我盡力為你和言姑娘周全,你就這樣待我?”

    祝镕道:“我可是正經問過你,你怎么回答?”

    開疆著急地說:“誰還沒幾分害臊的心,你又何必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