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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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之臉上還掛著淚珠:“我聽奶奶的,我回去伺候母親,等事情過去了,我再回來念書。” 老太太輕輕拍哄著孫女:“好孩子別怕,將來你就知道,這算不了什么事。” 慧之弱弱地說:“奶奶,我喜歡言jiejie,自從去清秋閣上學,我每天都好快活。如果言jiejie能永遠在我們家該多好,可我又怕大伯母欺負她……” 此刻,禁軍府門外,爭鳴匆匆趕來,但門前的侍衛告訴他,祝大人今日還沒到衙門,像是另有差事,不知去了何處。 爭鳴也不敢亂找,只能在衙門外苦等,直到日落前,才見自家公子騎著馬緩緩歸來,他立刻跑上前,拉著韁繩說:“公子,家里出事了?” 祝镕眉頭緊蹙:“誰出事了?” “言姑娘。”爭鳴利索地說著,“不知怎么的,大夫人帶人去清秋閣,小的沒看見里頭的光景,可聽見有人連聲慘叫,像是挨了打。不知是哪個丫鬟,還是言姑娘,這會兒清秋閣關了門,誰也不能隨便進入。大夫人說言姑娘病了,把小姐們的課也停了。” 祝镕已是滿臉鐵青,可他身上還有公務,還有要緊的事要向皇帝稟告,下馬問爭鳴:“老太太不管?” 爭鳴說:“五姑娘去搬救兵,沒來得及。小的在這里等您半天了,也不知道家里現在什么光景。” 祝镕叮囑:“我很快就回來,你先回去守著,若再有什么事,立刻去請老太太,哪怕把其他幾位夫人找來都成。” 可說罷沒走幾步,又回頭喊住爭鳴:“不行,你只能求老太太,別處不要驚動。” 爭鳴立刻趕回家,好在府中一切太平,問了幾個相熟的下人,都說大夫人沒再去過清秋閣。 祝镕匆匆入宮交代差事,終于能脫身,天已經黑了。 策馬奔回家中,清秋閣里只有微弱的光芒,隔著門聽不見任何動靜,他沒有強行進入,先去內院見了祖母。 老太太坦言,是她散布消息,說涵之瘋了的事,為的就是逼大夫人亂了方寸,更是等王妃母女來發難要人,這件事,必須有個了斷。 “她要把涵之往別處送。”老太太痛心地說,“等心病化作身體上的病,你jiejie就活不成了,你爹和她都不在乎這個女兒,我已經辜負了涵之,再不能任憑她被作踐。” 祝镕深深看著祖母,問道:“奶奶,您是知道了什么事?”他握緊了拳頭,問道,“是不是,大jiejie曾經有過身孕?” 老太太頷首:“镕兒,我們想法子,把你jiejie送回王妃身邊吧。” 第119章 互訴衷腸 夜深人靜,扶意哄著滿身疼痛的香櫞睡去,來了祝家后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小丫頭,突然遭這罪,那婆子惡毒得很,逮著哪里打哪里,好幾處都破了皮。 翠珠偷偷給送來一些膏藥,也不敢叫外頭的人知道,這會兒守在門外的,專是愛去向大夫人傳話的兩個女人。 香櫞在她懷里,抽抽噎噎地睡去,忽聽得門外咚的一聲,扶意一顫,也把懷里的香櫞驚醒。 “小姐?”被嚇壞的丫頭半夢半醒,以為王mama又要來打人。 “不怕,沒事。”扶意哄著她,“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可是房門被輕輕推開,顯然是有人要進來,大半夜的她們少不得緊張,香櫞蹭地坐起來,顧不得渾身是傷,張開臂膀擋在了扶意身后。 “是我。”祝镕輕聲道,“你們怎么樣?別害怕,門外的人暫時不會醒來。” “三公子?”香櫞聽出聲音,又見月色下挺拔的體態,一時嗚咽起來,“三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情緒不安的小丫頭,被三公子送來的一大盒熱氣騰騰流著湯汁的rou包子哄住了,獨自坐在一邊小凳上慢慢吃,扶意被祝镕拉到北窗下,就著月色要好好看她一眼。 扶意原不肯過去,只想在夜色里說幾句,果然被祝镕帶到窗下,她臉上的巴掌印就顯出來,嘴角因破裂流血,也腫得不輕,還沒來得及消退。 祝镕手握拳頭咯咯作響,卻被扶意捧在掌心里,慢慢掰開他的手指。 “我沒什么事,香兒才慘,挨了好幾十戒尺,那婆子瘋了似的打她。”扶意嘆道,“想來,是要替大夫人出口氣,再怎么樣,大夫人也不能這樣打我,心里早就恨毒了。” “奶奶沒出面救你,是因為散播消息的人,正是她。”祝镕對扶意說,“她沒和我商量,突然做出決定,是想逼一逼所有人,連同我和你。” “為什么?”扶意不明白。 “奶奶決定把大jiejie送回去,五年前她不知道jiejie曾有身孕,如今后悔莫及。”祝镕道,“是我爹親口承認,為了和勝親王府撇清關系,不惜打掉了大姐的孩子。” 扶意眼中滿是憎惡:“那也是他們的外孫……” 祝镕道:“我答應了奶奶,會想辦法送大姐見一見王妃,但這件事先不能明著來……” 扶意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愧疚和無奈,她問:“你想說什么?” 祝镕繼續道:“我想,你會恨我自私,惱我不分是非黑白,一心只聽我爹和養母的話。可整個家族,不是我一人的,也不是大姐的。天子腳下,伴君如伴虎,我入朝才兩年,就已經和開疆去抄過朝廷官員的家。縱然富貴榮華至極,可稍有不慎,便是全族獲罪,且不說別的,我們家那么多女孩子,她們會被買賣,會遭凌辱。扶意,不要怪我對他們惟命是從,雖然我也有我的考量。” 扶意說:“這些道理,在我心中過了無數遍,我自作多情地為你們家每一個人都考慮了。可是從大夫人的種種行為來看,她并不是那么高瞻遠矚又謹慎細致的人,她甚至連心機城府都不夠深。聽她的話,照她的吩咐來做事,恕我直言,只怕你們往死胡同里走,把這個家走絕了。” “扶意……” “從第一天相見,你就該明白,我不是你見過的那些深閨大院里不問世事的千金小姐,我心里對這個世道,有太多的不公平,乃至于憤世嫉俗。”扶意深深地看著祝镕,“我沒有怪你不分是非黑白,也不會怨你對大夫人言聽計從,你才是最想守護這個家,守護弟弟meimei的人,我有什么資格指責你。” 祝镕搖頭:“我的意思是……” 扶意伸出手指,抵在了祝镕的唇上,如此親密的接觸,讓彼此的氣息都柔和下來。 “你愿意向我坦誠,能坦坦蕩蕩地去做一些事,才是最了不起的。”扶意說,“我們不用彼此遷就,不必互相妥協,只要你我的信念一樣,我深信,將來終能殊途同歸。” 祝镕聽這話里,已經和大姐,和這家似乎離得遠了。 扶意每個字都從她的心里來,祝镕意識到,此刻在說的,已是家國天下的大事。 那年,祝镕被父親第一次帶到御前,便身負皇命,從此暗中尋找勝親王父子的遺骸,若是遇著活的,便殺無赦。 可扶意卻和郡主成了閨中密友,不僅受王府恩惠,更有紀州人的骨氣和膽魄,她必然從此一心襄助王妃母女,或尋找王爺和世子的下落,又或是……向皇帝報仇雪恨。 而他們,恰恰是在祝镕得到線報,前去搜尋勝親王父子下落的歸途中相遇,竟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兩個注定殊途的人,一見鐘情。 扶意眼中浮現淚光,可依然努力揚起紅腫的嘴角,笑著說:“不管前路走向哪里,就算不在一條道上,我們也不要分開好嗎?” 祝镕滿心動容,雙手不自覺地抬起,卻又在半空僵持猶豫。 清朗月色下,帶著傷痕的笑容,讓人憐愛、心疼,又無比的溫暖安心。 扶意主動伏在了祝镕的胸前,感受到他的雙臂在背上輕輕攏起,再漸漸的,懷抱有了力量,她可以安安心心把自己交付在他的懷里。 “我一點也害怕,在江上見到你之后,縱然從此分別、相忘江湖,我依然有了底氣。”扶意說,“我想著,不論如何,我這一生曾經有過一瞬的美好,但如今,這一瞬綿長成了一生,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第一次將心愛的人,完完整整擁抱在懷里,祝镕仿佛能感覺到,他人生里空缺的那一塊,被溫柔地填滿了。 昨晚隔著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的彷徨,也消失得干干凈凈,他該比扶意更勇敢,更冷靜,更無所畏懼。 “我不會做辜負天下、背棄百姓,違背仁孝忠義之事。”祝镕說,“你放心。” 扶意卻笑了,雙臂緊緊箍住了祝镕的腰。 “笑我說大話?”祝镕問。 “前幾次,我對你說這三個字時,你心里怎么想的?”扶意抬起頭,眼中沒了憎恨憤怒,只有被呵護寵愛的嬌態,“我生氣了,你知道嗎?” 祝镕點頭:“知道,三個字千斤重,你一叫我放心,我就覺得仿佛被你丟棄,從此再不往來。” 扶意說:“那你要我放心呢?” 祝镕還不會應付女孩子的撒嬌,這與meimei們相處截然不同,可即便嘴上是笨的,心里還是歡喜的:“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可好?” “咳咳咳……”屋子那一頭,香櫞被噎著了,不知是被rou包子膩的,還是被眼前看見的聽見的齁著了。 她在暗處,更能看清月色下的小姐和三公子,見他們雙雙看向自己,忙含著一口包子說:“我沒事、沒事,小姐,我還想再吃一只。” 扶意溫柔地說:“別噎著,慢慢吃。” 祝镕到底不敢太放肆,松開了懷抱。 扶意也好好站著,笑問:“你怎么知道,拿吃的就能哄住她,要你費心了。” 祝镕說:“開疆教我,要哄你高興,就要先討香櫞的喜歡。因此我留心了香櫞的喜好,知道她愛吃東西,想著今天又挨了打,十分可憐。” 扶意問:“慕公子……也知道我們的事?” 祝镕頷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生死之交,他很敬佩你,你不要介懷。” 扶意想到郡主的話,也感受到祝镕話語里的不自信,但剛才她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哪怕道不同,她也不愿和心上人分開。 “那從此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扶意笑道,“可惜我沒什么朋友,韻之不算,你們原就是兄妹,那郡主的話……只怕人家看不上你吧。” 祝镕笑道:“你看得上我就好。” 他輕輕捧起扶意的下巴,心疼不已:“我去給你拿藥來,你仔細抹上,能好得快些,你傷了牙齒沒有?” 清秋閣重重鐵鎖下,有情人敞開心扉、互訴衷腸,然而興華堂里,大夫人正沖著丈夫大發雷霆。 楊氏要求送走言扶意,可祝承乾卻說先問過母親再做決定,不能立時答應妻子。 大夫人大怒,威脅丈夫:“我在這個家里,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們非要留下她,留下人留不住命,可別怪我。” 第120章 當家做主 祝承乾最知妻子的脾氣,當年老太太把镕兒抱回來,她也曾以死相逼,只不過那時候,她還沒有魄力拿孩子的性命威脅,是拿她自己的命。 二十年過去,她的親jiejie成為了皇后,楊氏一族是擁立新君的功臣,妻子從此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這家里但凡敢忤逆她的,都沒有好下場。 五年前紀州出事后,她的性情變得更加古怪易怒,變本加厲地想要控制這個家和身邊所有的人。 雖然祝承乾能哄得住妻子,是知道她心里有自己,可長年累月,也有懶得理會的時候。 更何況,對待每件事,他有自己的看法,并不能回回都與妻子不謀而合。 此刻見妻子又狂躁起來,祝承乾冷靜地說:“要殺個鄉下姑娘容易,可你最好想明白,她如今是郡主密友,是王府常客,言扶意但凡有什么事,你就又多了一個把柄在閔王妃手里。” 大夫人怒道:“害死閔姮的孫子,你也有份,你以為你能脫得了干系?” 祝承乾淡漠地看著妻子:“至少,我不像你,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了。你最好明白一件事,皇后是你的jiejie,不是你。” 大夫人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祝承乾說:“皇后行事,向來穩妥,與貴妃纏斗十年,從沒落過下風。這一次中毒,她是真的中毒了嗎,我想連你這個meimei都不清楚。皇后所求,是太子順利繼位,無人動搖她中宮地位。至于你這個meimei過得怎么樣,她真的在乎嗎?你不要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得罪全天下來拖累皇后,不然有一天,她大可以自斷手足。” “你……”大夫人聽得目瞪口呆。 祝承乾道:“這兩年,我知道的事,比你知道的多,皇后娘娘已經在大事小事上對你有所隱瞞,你不好好想想,這是為什么?” “怎么?到頭來都是我的錯?”大夫人跌坐在一旁,“你們一個個……我、我到底圖什么?” 祝承乾繼續道:“當年與紀州王府撇清關系,是我支持你,也完全贊同的事,你沒有做錯什么,至今我依然站在你這邊。可你眼下要想明白,閔王妃母女上京,真的是要回涵之,故意來為難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