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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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我的心事,我自有主張。”扶意道,“好香兒,你信我可好,自然我有心事,也不瞞著你。” 香櫞猛點頭:“小姐,我聽話。” 扶意說:“送來是母親的信,字字句句道平安,我反而很不安,方才心情原就不好,若是說重了,你別往心里去。” “夫人怎么會說不好的事。”香櫞心疼地說,“白白叫您在這里擔心。” 扶意拉著香櫞起來,互相依偎著,她道:“真盼著自己能有一番作為,能叫我娘擺脫那老妖怪。” 第66章 幼年回憶 香櫞收起床上的書本,說道:“老爺和夫人的心思,是想您將來繼承書院,奴婢說了您別不高興,老爺也盼著或是將來能由姑爺來繼承。” 扶意笑道:“哪有這樣美的事,能叫我爹爹看上足以繼承書院的人,那樣的詩書才能,又豈是甘心在紀州當個教書先生的?” 香櫞說:“是啊,所以咱們家老太太的算盤才精呢。” 扶意面色一沉,她和香櫞都知道,祖母算計著,她那大孫子若無緣官場,守著幾畝家產也不能有大出息,所以早早就提過,若是扶意的堂兄做不了官,就讓他來繼承書院,說什么將來也能有個人為扶意的爹娘捧靈服孝。 香櫞出主意道:“既然這里老太太說您是娘家的孩子,既是親戚,您說將來能不能請老太太出面,主持咱們書院的事。” 扶意頷首:“若將來真是走投無路,這一年在此攢下的人情,我必然要用一用,不能由著那老妖怪和大伯一家來糟踐我爹娘的心血。” 香櫞離了床榻,伺候扶意躺下,放下紗簾,最后吹滅蠟燭時,怯怯地說:“小姐,方才三公子,什么都沒對我講。” 扶意隔著紗簾,淡定地笑道:“對你說什么,才古怪,睡去吧。” 轉天一早,春雨霏霏,姑娘們坐著軟轎來上書房,就韻之自己打傘在雨里趟,滿身濕漉漉的來,不由得叫扶意想起那日園中渾身濕透的大小姐,這就過去好幾天了,府里竟不再有半句閑話。 大夫人沉不住氣的時候有,可更多的時候,治家有方、手腕凌厲,扶意深知絕不能輕易得罪了她。 今日念《蘭亭集序》,姑娘們聽扶意講那賢才名士在蘭亭賦詩飲酒,好不快活,紛紛憧憬不已。 三姑娘說:“偏男兒要志在四方,哪里都能去得,我們連家門都不能出。言jiejie,你還千里迢迢從紀州來一趟,見過山山水水,我和meimei們,最遠只去過京郊的莊頭。” 一旁的韻之,公然在課堂上吃槐花棗泥餅,懶懶地說:“你們膽子小,跟我一樣,纏上三哥哥,哪里去不得?” 三meimei說:“jiejie皮實,打也打不疼,我們可不要挨板子、跪祠堂。” 韻之白了她們一眼,轉身見扶意瞪著她,于是收起點心匣子,拍了拍手說:“我給你們臨一副王羲之的帖。” 說罷便命緋彤上前鋪紙磨墨,韻之挽起袖子,湖筆在手中盈盈一握,纖細的手腕又穩又扎實,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扶意上前來看,很是驚訝,這一帖臨得有四五分像,更貴在不是那呆板的模仿,融入了韻之自身的淘氣瀟灑。 韻之把筆遞給扶意:“你寫一個我看看。” 扶意搖頭:“你就極好了。” 可是拗不過meimei們起哄,她才緩緩坐下,待濃墨落紙,便是筆下生風,不及寫完半篇,韻之已是大呼小叫:“打住打住,你真是的,一點不給我面子……” 三meimei她們圍著桌子,嘖嘖不已:“言jiejie,你平日里寫字不是這樣的,怎么臨摹起來,難辨真假?” 扶意收了筆,笑道;“我爹爹教我寫字,只求工整,不拘我隨哪一位大家之風,但臨帖是自小的功課,我也就是依樣畫葫蘆罷了。” 五meimei嘴甜,捧著韻之的字說:“二jiejie這張賞我吧,我幾時能寫得像jiejie這樣好,我娘做夢都要笑了。” 韻之這下高興了,用手肘頂了頂扶意:“怎樣,我也不賴吧。” 扶意誠心贊道:“豈是不賴,叫我爹爹看見,一定驚為天人。” 見她們都這樣厲害,一時勾得小meimei們也愿意靜下心來習字,書房里終于靜了下來。 韻之告訴扶意,外人都以為她被老太太寵壞了,其實祖母從小教她念書寫字十分嚴厲,是后來跟著三哥哥念書,才有的偷懶。還小那會兒,被祖母手心板子打得厲害時,連筷子都拿不住。 “小時候奶奶那樣嚴厲,我總想著回爹娘身邊去。”韻之說,“現在全反了,爹娘不在乎我,拿我當籌碼禮物去送人,只有奶奶,寧愿被人詬病寵壞孩子,也愿意由著我去拼一拼。” 扶意想起祝镕的話,他說絕不會讓meimei進宮做小,原本扶意有這個心愿,卻無處能使力氣,現在知道韻之的背后是最疼愛她的哥哥,她安心了。 但她也算答應了祝镕,不輕易對韻之提起,便只安撫了韻之幾句,要她想開些。 此時東苑周mama來,她總是慈善親和,哄得女孩子們高興,捧著戲本子說:“月底二老爺生辰,老太太賞戲看,夫人說了,叫小姐們挑一挑,她好著人安排。” 扶意命香櫞給周mama看茶,幾個小姑娘圍著她,問曲目里都是什么戲,韻之拉著扶意到一邊,輕聲道:“那天東苑熱鬧,別處就冷清,咱們趁機去找一找大jiejie在哪里,怎么樣?” “一會兒再說。”扶意生怕叫人聽去,也不敢牽連三姑娘她們,于是先和大家一起挑了戲碼,客氣地送走周mama。 用午飯時,韻之命人在窗下擺了小桌,和扶意一道賞雨用膳,各色精致菜肴都用白玉小碟攢著,十七八碟鋪滿了一桌,緋彤再端上guntang的翡翠鮑參粥,就和香櫞她們都退下了。 扶意說:“二老爺生辰,你是親閨女,怎好不在人前待客,和我跑去找大小姐呢?” 韻之將粥攪了又攪,嫌燙得很,滿不在乎地說:“那天必定有和我們年紀相仿的小姐少夫人們一并來,園子里花開正好,少不得去逛一逛。這逛起來,就沒影了,她們是客不敢亂闖,把她們帶到一處,我們偷偷溜走,誰又知道呢。” 扶意但覺不妥,可心里又十分想親眼見見大小姐,至今她還會閉上眼睛就想起大小姐渾身濕透、瘦如枯槁的慘狀。 “啊呀!”韻之忽然將銀湯匙拍在桌上。 “燙著了?”扶意擔心地問。 “閔家一定會來吧。”韻之滿心的厭惡從眼眸里溢出來,恨恨道,“我嫂嫂那幾個meimei,都不是好東西。” 扶意還記得,彼時宮中元宵宴上,最風光得臉的正是宰相府幾位千金。 她問道:“可你是故意裝傻,讓給她們,又何必在乎。” 扶意很不服氣:“換做別人也罷了,就她們幾個,不,就那個閔初霖,最不是好東西。” “我不認得她,但你說她不好,我自然信你。”扶意唯有哄著韻之道,“但不論如何,到那天她們是客,太張揚跋扈,也很失禮不是?” 韻之厭惡地說:“我嫂嫂在家時,常常被她欺負,仗著自己是大夫人生的,乖張歹毒得很。在外面呢,就是大家閨秀、溫文爾雅,誰見了都說好。和我們家往來的這些個門戶里,就數她最討人嫌,反正我是看不慣,她頂好別招惹我。” 扶意說的都是哄韻之的話,對于那位不相識的相府千金并不在意,她更擔心去探望大小姐的計劃是否周全,若是大小姐不小心在二老爺生辰宴上跑出來,那就如老太太說的,韻之最壞是挨頓打,而她就該被送走了。 “我們再商量商量?”扶意謹慎地說,“的確是個好機會,試試也好。” “那是,我也不能胡來。”韻之終于喝上了粥,又想起一事來,問道,“你小時候去過王府,那見過娘娘和郡主嘍?” 扶意說:“很小那會兒的事,我自己記憶模糊,娘娘和郡主必然也不認得我,只記得王妃娘娘雍容高貴、言語親和,小郡主那會兒正淘氣。” 韻之說:“七年前郡主沒來我家迎親,她從前雖來過京城,我也沒什么機會見,這回是頭一次碰面。” 扶意笑道:“三meimei說是牡丹花?” 韻之也笑了,但搖頭道:“怎么說呢……就好像她站在云端上和我說話,不見得孤傲清高,但我看著她,平日里世家貴女的驕傲都沒了,她太耀眼。” 扶意回憶幼年光景,那時正值夏日,五六歲的小郡主拉著她去王府的池塘里抓鯉魚,艷陽下水花飛濺,錦鯉斑斕,如今想來,只記得瑯瑯笑聲了。 且說京城這春雨,難得豐沛,百姓們在屋檐下躲雨,少有出門,又逢晌午吃飯的時辰,大街上幾乎不見人影。 但見一輛八寶云頂香車踏雨而過,巷子拐角,慕開疆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緩緩走入雨中。 身后跟了兩個手下,上前道:“大人,我們跟不跟?” 開疆劍眉飛起,神情肅穆:“去吧,別驚動了她。” 他的手下怨道:“郡主怎么回事,成天在外面跑,大街小巷犄角旮旯都跑遍了,她難道是在找什么人?” 開疆不語,命他們速速跟上,獨自往回走時,心里卻想,那小丫頭該不是在丈量京城有多大吧,簡直瘋了似的,沒日沒夜地四處亂竄。 他回到禁軍府,脫去雨具,遇上祝镕從宮里出來,兩人今日輪上交班換崗,祝镕見他滿臉疲憊,終究是心軟:“我幫你盯兩天,你歇一歇。” 開疆氣得直跺腳:“那小丫頭片子,她不累嗎?” 第67章 從此成了兄妹? 就在勝親王府的車馬浩浩蕩蕩入京那天,開疆一大早被皇帝叫去跟前,命他即日起暗中監視安國郡主的行蹤,不論她去過什么地方,見過什么人,俱要詳情上告。 開疆原以為,不過是很平常的一件差事,誰知這小郡主見天往外跑,東看西逛并無要緊之事,可白日里也罷了,大晚上的她還出門。 “皇上若要叫你去辦,也不會一開始就找上我。”開疆疲倦地說,“我會向皇上據實稟告,之后如何行事,再做定奪。她現下可是把京城逛遍了,我不信她今晚還出門。” 祝镕無奈:“需要我,隨時來找,別累壞了身體。” 慕開疆展臂松松筋骨,大搖大擺往宮門走:“我還能叫個小姑娘降伏不成?” 兄弟二人別過,祝镕另有公務在身,便匆匆離去。 忙碌半天,輾轉回家中,春雨已停,夜幕降臨,石階上倒影燭火,爭鳴掌燈在一旁,時不時提醒公子:“您小心路滑。” 祝镕問道:“今日家中可有什么事?” 爭鳴說:“張羅著二老爺的生辰,老太太拿體己賞戲看,東苑那邊過幾日要搭戲臺子了。” 祝镕應了一聲,對此毫無興致,待行至清秋閣門外,才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抬眸凝望。 他連日里早出晚歸,偶爾不當班,也必定有別的事要辦。 可即便在家,扶意深居清秋閣,除了去內院陪伴祖母,幾乎不出門,起先還聽說逛逛園子,如今有了大姐的事,她必定連園子也不去了。 他們便是難得才有機會能說上話,而眼下,祝镕再不能像在家初見時那樣,毫無顧忌地闖入清秋閣。 “公子。”爭鳴輕聲提醒。 “去看看老太太。”祝镕言罷,便轉道往祖母內院去。 爭鳴跟上來勸:“這個時辰,老太太都歇下了吧。” 祝镕沒理他,徑直往前走,眼瞧著遠處一團火光緩緩靠近,便拿過爭鳴的燈籠說,“你先回去。” 他大步走來,滿心以為是扶意從祖母屋里歸來,誰知走近了些,竟是眾人簇擁著父親,那頭也有人來張望,稟告著:“老爺,是三公子。” 祝承乾見是兒子,臉上立時有了笑容,兩處遇上了,他道:“老太太已經歇下,你別去了,回吧。” 祝镕下意識地問:“都歇下了?” “歇了,韻兒也歇了。”祝承乾帶著兒子緩緩前行,說道,“你那城東的堂兄要娶親,我和你奶奶商量,賞多少銀子,這兩年糧米價錢飛漲,按照過去的規矩賞也太寒酸,可若不照舊規矩,前兩年有喜喪的人家,又該說宗家不公允。” 祝镕不敢在父親跟前露出心思,仔細聽了這些話,問道:“這些事,一貫是母親打點,怎么父親cao心起來?” 祝承乾左右看了眼,輕聲道:“這不為了你大姐的事,她心力交瘁,專心準備應付王府的發難,不敢掉以輕心。家里瑣事,我能管的就幫一幫。” 祝镕說:“不如交給兩位嬸嬸來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