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王妃駕到

    聽得紀(jì)州二字，楊氏已是怒火中燒，面對女兒的癡癡顛顛又向來束手無措，唯有呵斥婦人們上前將女兒拉開：“送她回屋子，你們看好了。”

    大小姐瘦弱不堪，無力掙扎開手腳，被架著往屋子里送，她凄慘地喊著母親：“娘……紀(jì)州來人了……”

    “是誰告訴她的？”院子里清靜下，楊氏質(zhì)問眾人，“我怎么交代你們的？”

    眾人紛紛跪下，為首的婆子道：“大夫人，奴婢們冤枉，平日里我們連紀(jì)州二字都不敢提起，又怎么會告訴小姐什么話，便是紀(jì)州王府進(jìn)京的事，奴婢們也是今日才剛知道些許，便是知道了，也不敢對大小姐提起。是園子里那姑娘，那個從紀(jì)州來的姑娘，勾起大小姐的念想，大小姐說的紀(jì)州來人，就是她。”

    “言扶意？”楊氏反感至極，行至窗下，見屋里女兒抱著枕頭又安靜下來，心內(nèi)翻江倒海，轉(zhuǎn)身徑直往門外走，直到門前才頓下腳步，吩咐王mama：“今日起，這里幾道門的鑰匙你拿著，每日定時來開鎖送飯，決不許再讓任何人進(jìn)來，也不能讓涵兒跑出去。”

    話音方落，有下人從遠(yuǎn)處飛奔而來，誰能想到，楊氏回到家中連茶也不及喝一口，與她擦肩而過進(jìn)宮去的勝親王妃就要登門了。

    “上鎖！”楊氏厲聲吩咐，一面往回走，一面又猛地想起一件事，“去，把言扶意主仆兩個給我關(guān)起來。”

    “夫人，這……”

    “別叫她跟在老太太身邊見到紀(jì)州的。”楊氏滿腔怒火，“先關(guān)起來，我自有道理。”

    這一邊，家中得到消息，紀(jì)州王妃即將登門，上至老夫人，下至姑娘們，都盛裝打扮，開了大宅正門侍立迎接。

    扶意方才在清秋閣看著韻之她們被奶娘婆子慌慌張張地接走，一回身，連話都沒和香櫞說上，就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架起，捂了她的嘴，徑直拖進(jìn)了園中。

    “你們做什么……”扶意被扔進(jìn)一間屋子，站定后，就往門前闖，卻撞上了一樣被捉來的香櫞，香櫞已是嚇得花容失色。

    幾個婆子滿臉橫rou，兇巴巴地說：“姑娘在這里歇一歇，夫人回頭有話交代。”

    扶意護(hù)著香櫞，眼睜睜看著房門被關(guān)上，外頭噼噼啪啪傳來上鎖的動靜，香櫞撲到門前用力推，完全打不開。

    “小姐，出、出什么事了？”

    “王妃駕到，大夫人不愿我們露面，怕我們多嘴。”扶意猜到了，找了椅子坐下，拍在桌上的手，漸漸握成拳頭，“可見她心里必然有鬼。”

    香櫞害怕地問：“那我們怎么辦，會不會也被大夫人永遠(yuǎn)關(guān)起來？”

    扶意拉著香櫞坐下，安撫她：“別怕，我不見了韻之一定會找，老太太不會不管我們。”

    此刻，忠國公府外，祝镕與開疆護(hù)駕，送王府車馬一路到了家門前，從馬車上下來雍容華貴的婦人，那廣袖鸞袍在陽光下璀璨耀眼。

    門前女眷紛紛跪拜，閔王妃上前將老夫人攙扶起，溫和含笑：“老太太多年不見，越發(fā)健朗。”

    祝镕的目光從家人面上巡脧而過，未見扶意在其中，雖知她一個外人不該跟在這里，可沒來由的心中不安。

    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說著：“不知娘娘駕臨，有失遠(yuǎn)迎，還請娘娘恕罪。”

    閔王妃笑說不妨，回身召喚隨行而來的女兒：“堯年，來見過老夫人。”

    只見王妃身后走來容貌清麗、氣質(zhì)高貴的年輕女子，正是勝親王的獨(dú)女安國郡主項堯年，她端莊優(yōu)雅地欠身道：“老太太，晚輩給您請安了。”

    老太太忙又跪下道：“不敢當(dāng)，老身叩見郡主。”

    這一跪，女眷們又跟著跪了一地，郡主攙扶老太太起身，但見閔王妃款款走到楊氏面前，伸手虛扶一把，眸中卻帶著不怒而威的氣勢：“夫人別來無恙。”

    楊氏垂首應(yīng)道：“托娘娘洪福。”

    閔王妃向眾人看了眼，問道：“為何不見涵之？”

    第59章 言姑娘不見了

    大夫人早有應(yīng)對，從容回話：“涵之體弱，多年在京外莊頭靜養(yǎng)，此刻不得來向您請安行禮，還請王妃娘娘體諒。”

    老太太亦是大方相請：“娘娘，請入府上坐。”

    閔王妃氣質(zhì)高貴，含笑道：“您也請。”

    兩親家再聚，足足隔了七年之多，倒是老太太還年輕時，兩府時常往來。

    那時候老相爺還在六部供職，位居三品，待一雙女兒分別嫁入皇室，自此飛黃騰達(dá)、一路高升，先帝在位時已位極宰輔。

    閔家入仕雖已過三代，也算得世家官宦，但前幾代不過是五六品小小京官，算不得高門貴府。

    如今，老相爺主持朝政十?dāng)?shù)載，膝下更出了貴妃、王妃，更有長孫閔延仕堪堪雙十年華官拜侍郎，閔氏一族，早已成為京城第一門戶，非常人高攀得起。

    祝家大小姐涵之，與紀(jì)州王府世子，雖是當(dāng)今皇帝賜婚，但天家亦是看在祝閔兩家世代交好的情分上，才促成這樁婚事。

    七年前，大小姐風(fēng)光出嫁的場景，仿佛還在昨日，一轉(zhuǎn)眼，誰能想到紀(jì)州王府“落魄”已五年之久。

    但落魄二字，委實(shí)不該用在閔王妃與郡主之身，母女二人貴氣天成，行走在祝家偌大的宅院里，將一眾家眷都壓在光芒之下，絲毫看不出五年來她們承受著喪夫喪子、父兄離散的痛苦。

    誠然，隨行在后的祝镕記得扶意說過的話，全紀(jì)州人不見王爺父子的尸首，仍相信他們尚在人間。

    女眷們在大堂正廳說話，祝镕與開疆等人不得入內(nèi)，王妃更是傳話出來，不愿驚動幾位老爺，他便派人去父親叔伯與兄長們跟前稟告，要他們不必趕回來接駕。

    然而沒多久，少夫人為首，帶著韻之幾個meimei，簇?fù)碇ぶ骺羁疃鴣恚ｉF幾人皆躬身相待，只聽大嫂嫂說：“我們請郡主到園子里逛逛。”

    她身后跟來王mama，顯然是得了大夫人之令，與祝镕道：“園中草木叢生，又有池塘水井，老太太命公子遠(yuǎn)遠(yuǎn)跟著，護(hù)著郡主，莫叫郡主磕了絆了。”

    養(yǎng)母用意，祝镕自然明白，不能叫郡主靠近長姐幽閉之處，自然若只是隨意逛逛，賞花賞景，斷然走不到那么深遠(yuǎn)之處，但大夫人心內(nèi)緊張，少不得防范為先。

    一行人往園中去，走著走著，越來越靠近清秋閣，祝镕在不遠(yuǎn)處相隨，能看見韻之眉飛色舞地不知說些什么，大嫂嫂性情柔弱做不得主，自然由著韻之瞎帶路。

    顯然韻之是想向郡主引薦扶意，可惜到了清秋閣門外，管事婆子和翠珠卻跪在階下說：“言姑娘帶著香櫞出門去了。”

    韻之心里著急，不管不顧地闖進(jìn)去，轉(zhuǎn)了一圈果然不見那倆人，再跑出來，老遠(yuǎn)瞧見祝镕，三哥哥正沖她搖頭示意。

    這邊廂，郡主不以為意，笑道：“我想去見見表姐的孩子們，我這兒還備著見面禮呢。”

    少夫人道：“都是幾歲的小娃娃，粗鄙頑劣得很，正是愛鬧騰的時候，怕吵著您。”

    郡主親昵地說：“自家孩子，疼還疼不過來。”

    少夫人便與韻之道：“言姑娘既然不在，下回再見不遲，我們走吧。”

    此刻，大堂正廳里，楊氏正滿腹不安，方才郡主要去園子里逛，請姑娘們相陪時，她才猛地想起，關(guān)了言扶意，還有祝韻之這個禍頭子。

    只怕一出門，那野丫頭就把什么都往外說，就連少夫人也不是她膝下的兒媳，她在這家里，終究是吃了子嗣單薄的大虧。

    閔王妃時不時問起涵之這幾年過得怎么樣，說已經(jīng)有三四年收不到她的親筆回信，代筆的書信都說安好，想來孩子連筆也不能提，必定不好。

    楊氏雖有應(yīng)對，難免心虛，所幸老太太尚耳聰目明，經(jīng)歷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人，見慣大世面，三言兩語，便能撐住這尷尬的場面。

    二夫人與三夫人陪在一旁，縱然滿心要看老大家的笑話，可王妃何等尊貴，她們也不敢輕易造次，一旦失了體面分寸，也怕會害了自家丈夫和兒子們。

    短短一個時辰，宛若千年萬年，楊氏恨不得將丈夫書房里的西洋鐘轉(zhuǎn)上七八圈，終于等到少夫人帶著郡主歸來，閔王妃才道：“今日叨擾了，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楊氏躬身說道：“不敢勞煩娘娘，本該是我們到王府拜見，方是禮數(shù)。”

    閔王妃笑道：“也好，只是京中王府多年不住人，且要打理一番，過些日子我派人來請。”

    只聽郡主在一旁說：“夫人，到時候也請帶上我嫂嫂一并前來。”

    大夫人強(qiáng)裝鎮(zhèn)定：“這是自然。”

    廳內(nèi)氣氛尷尬，唯有王妃母女從容優(yōu)雅，一眾人簇?fù)硐嚯S，將她們送到門外，祝镕與開疆一前一后開道護(hù)駕，赫赫揚(yáng)揚(yáng)地送王府車駕離去。

    直到車馬不見蹤影，眾人才攙扶老太太往回走，只聽三夫人跟在后頭哎喲了一聲：“王妃娘娘怎么還和七年前一模一樣，算算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了，瞧著比我還年輕呢。”

    二夫人亦道：“真真不易，看起來完全不像經(jīng)歷了變故的人。”

    老夫人默默不語，楊氏跟隨在一旁，心內(nèi)正亂，卻聽這家里最聒噪的人，又咋呼起來：“二姑娘，你們方才帶著郡主往哪里逛去了？”

    韻之突然被叫到，先是一愣，隨后應(yīng)道：“就到處走走，挑花兒開得好的去處。”

    金氏眼眉飛轉(zhuǎn)，神叨叨拿腔捏調(diào)地說：“前幾日你們不是在園子里撞見鬼了嗎，我剛才可緊張了，就怕你們領(lǐng)著郡主又撞見什么不干凈的。”

    老夫人忽然停下，轉(zhuǎn)身威嚴(yán)地看著小兒媳婦：“園子里只住花神，何來鬼怪，你總也不當(dāng)心口舌，仔細(xì)被風(fēng)吹歪了。”

    金氏自知一向不受婆婆疼愛待見，這會兒當(dāng)眾被責(zé)備，更是不服，歪聲歪氣地哼笑：“您老眼里干凈，自然是神佛相伴，就怕有的人，爛心爛肺的配不上。”

    還是五姑娘懂事些，上前拉著母親，勸她少說兩句。

    金氏挽著自己的女兒，沖眾人一笑：“我可不敢叫慧兒往園子深處去，我就這一個閨女，愛也愛不過來，不像有的人。”

    老夫人惱道：“難道，你是在說我？”

    金氏冷笑：“怎么會呢，您的女兒在南邊做王妃呢，幸好一早嫁去就是王妃，要先做上世子妃可就沒……”

    五姑娘死活攔下了母親，向祖母和伯母們福身告辭，拽著她聒噪的娘親匆匆走開了。

    二夫人朝韻之使眼色，韻之不得不道：“娘、嫂嫂，我們也回去吧，兩個小東西不見了你們，又該哭了。”

    如此，西苑東苑皆散了，楊氏跟隨老太太回到內(nèi)院，屏退下人，她才重重地坐在梨花木椅上，胸前一下一下重重地喘息著。

    老太太喝了茶，卻是氣定神閑：“你慌什么，便是叫閔王妃知道涵兒的癡病，也是那孩子相思成疾，怪不得你。從來只有娘家尋婆家的不是，沒有婆家來娘家興師問罪的道理。”

    楊氏回過神來，冰冷的目光看向婆婆：“娘，能不能打發(fā)了言家女兒，自從她來了家里，涵之的事就不得消停。”

    老太太瞧著仿佛什么也不知道，故意問：“那孩子做什么了嗎？”

    楊氏搖頭，但又厭惡地說：“偏偏她來了，一而再地撞見涵兒，更不知她對涵兒說了什么，叫得涵兒又想起紀(jì)州，天天鬧著要回紀(jì)州。”

    老太太道：“那你就送涵兒回……”

    “不行！”不等婆婆把話說完，大夫人就站起來，嚴(yán)詞厲色地面對婆婆，“老太太，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為了涵兒好，難道我親生的骨rou，我不疼惜？”

    老夫人長長嘆了口氣：“罷了，我當(dāng)初既然應(yīng)允了你，如今也不該怪你不是，我自然會幫著你為了這個家周全。但我也提醒你，閔王妃既然來了京城，你若不能有個完全的交代，她也不會輕易叫兒媳婦行蹤不明。”

    婆媳倆說著話，芮嬤嬤從外頭來，在大夫人跟前也不遮遮掩掩，說道：“老太太，三姑娘在外頭等，想告訴您，言姑娘不見了，她不知該去哪里找。”

    楊氏神情尷尬，捏了拳頭說：“母親，言家女兒……叫我關(guān)起來了。”

    老太太大怒：“你、你做什么？”

    大夫人滿眼猩紅：“難道由著她，在那母女倆跟前胡說八道？”

    老太太將茶碗撂在桌上：“你索性把一家子人都關(guān)起來，你這是公爵夫人該有的做派？”

    楊氏悲憤交加：“您若不從紀(jì)州找來這多事的姑娘，我也不至于，您選誰家的孩子不成，非要從紀(jì)州找來？難道存心要膈應(yīng)我？難道我是私心，不是為了這家著想？”

    老太太冷笑：“敢情紀(jì)州是從大齊國土消失了，不然你豈不是一輩子不得安生。”

    楊氏道：“您說這話，兒媳婦擔(dān)待不起。”

    老太太別過臉：“那就趕緊把人放了，送到我跟前來，我自有話囑咐她。你也該知道，這孩子的品行能耐，比你家姑娘們強(qiáng)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