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柴房原本就臟亂,那攤血跡全黑了,成了泥土的一部分,逐漸看不出端倪了。 若不是那顆子彈頭,真像是一場怪夢。 “他真沒殺我。”司露微想。 廚子買了菜,回來看到司露微在,就跟她閑聊:“小姐今天別出門,一個大官,被殺了,城里戒嚴了。” 司露微還是不太習慣別人叫她小姐。 可沈硯山讓下人們這么叫,他們也不敢違逆,司露微糾正了幾次毫無效果,也懶得再費口舌。 她只是驚詫:“什么大官?” “不是軍官,好像是縣長請的客人。”廚子道,“街上都在講,但我沒聽明白。” 司露微想起昨晚那個人。 他說:“我是殺手……” 她打了個寒顫。 那顆子彈頭,是他中槍的腿上的,他自己取了下來。真是夠狠,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哼一聲。 司露微怕惹麻煩,想了想,將它扔到了后院一口慌井里,還是有點不真實感。 傍晚的時候,沈硯山回來了。 “……是南昌府的特別調查員,到南湖縣是監察政務,不是軍務。”他道,“昨晚被暗殺了。” “是什么人暗殺了他?”司露微問。 沈硯山搖搖頭:“他是清廷的官,后來投靠了民主政府,得罪了的人多了,誰知道是哪一方面的人。這種人,自然有仇家。” 司露微又問:“會買殺手嗎?” “當然是殺手。”沈硯山笑道,“你知道那殺手是怎么殺人的嗎?他穿著很華貴,還以為是客人,杜縣長的下人放了他進去。他大搖大擺走到了調查員面前,抬手就是一槍,就跟打招呼似的。 杜縣長手下有個機靈的隨從,在他撤退的時候打了他一槍,好像還打中了。他是光明正大的進去,但說起來,杜府居然沒一個人能說得出他的具體容貌。” 司露微想了想,自己昨晚是見過那人的。 至今回想起來,覺得他不難看,臉色有點蒼白。 但除此之外,沒什么印象了。 她有點駭然。 “……是鬼嗎?”她問沈硯山。 沈硯山覺得她這話有點好笑,卻又見她神色有異,心念微動:“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最是機敏。 司露微就把柴房那件事,告訴了他:“我就給他煮了粉,他吃了兩碗……” 沈硯山突然拉緊了她的手。 第38章 不要燒香 沈硯山聽了司露微的講述,越聽越心驚,幾乎激起了他渾身的顫栗。 若那人一念之差,殺了司露微…… 沈硯山不敢想,一想起來頭皮都要炸了。 昨晚出事之后,城里戒嚴,他們陪著沈橫喝酒的軍官們,也紛紛幫忙搜捕。 誰能想到,殺手藏到了他自己家里? 那殺手肯定知道這宅子是什么人住。對方踩點多時,有備而來。 至于為什么不殺司露微,大概是司露微做的東西很好吃,而且她這個人,在受驚之下會不言不動,看上去有點呆傻。 沈硯山拉緊了她的手腕,將她用力代入懷中:“我要去燒香!” 真是感謝菩薩保佑,讓他的小鹿逃過一劫。 司露微推開他,臉色有點不自然。 沈硯山還以為她是受了欺負,低聲問她:“怎么了?” “……不要去燒香了。菩薩都是泥塑的,只有菩薩吃人間香火,可曾見過菩薩庇佑世人?”司露微道。 沈硯山笑了笑:“世人拜佛,一種寄托罷了。” 司露微臉色有點白:“是不是對菩薩的敬愛,毫無緣由?” “要什么緣由?”沈硯山問。 司露微就抬眸看了眼他。 她心中五味雜陳。 昨晚那人的話,真是嚇到了她。 她低聲道:“五哥,我想起來有點后怕,想回房去躺一躺。” 沈硯山也有點后怕。 他點頭,自己轉身就出去了。 他去找了旅長沈橫,把昨晚自家的事告訴了他。 沈橫如今最器重的下屬就是沈硯山,聞言很吃驚:“他還想殺你?” “若是在家,怕是逃不過。”沈硯山道。 “咱們江西地界,有這么一號人物嗎?杜府當時好些人看到他進去的,就是說不清他的長相,真是怪事。”沈橫也蹙眉,有點擔心。 這種亡命徒沒什么是非善惡之念,只拿錢財殺人。 前段時間,沈橫才整死了黃非同,若是有人替黃非同報仇,買殺手來對他打暗槍,他也性命堪憂。 “旅座,我想要把警衛班的副官分出五名,放在我家里。這些人的軍餉,由我自己出。”沈硯山道。 沈橫道:“保衛長官是他們的職責,要你單獨出餉?你自己去調度。對了,我府上也加派一個班的警衛。” 沈硯山道是,轉身去吩咐了。 他同時花了點錢,暗中打聽江西境內殺手的名單。 江西有不少的殺手,不過他們做暗地里的買賣,素來不圖名,一時間還真無從打聽。 沈硯山周轉找到了一名掮客,對方告訴他:“您如果想要殺人,出錢即可,至于誰接了您的單,您不必知道,事情會給您辦好。” 沈硯山看著這名掮客,知道他背后不止一條線,哪怕抓到了他,也套不出什么,就有點好奇:“這么好的本事,那殺手真不圖出名?” “長官,有人只圖財。再說殺手是刀,太過于出名,這把刀就不鋒利了。”掮客道。 沈硯山沒辦法。 他家多了五名副官,日夜在前后門值守,無人再到他家里,他也增加了防范。 轉瞬又過去了大半個月。 家里平安無事,沈硯山又忙著招兵和集訓,逐漸把此事忘到了腦后。 司露微重新和徐太太商議,她要幫沈硯山持家,每個月只去館子里做一天,固定在每個月初五,客人如果想要吃她做的招牌菜,就定這天的宴席。 她以前是做三天的,即初五、十五和二十五這三天。 徐太太知道沈硯山升了官,如今南湖縣就是他的團駐守,知曉他一個令下,就能把徐家滿門滅了,對她很是懼怕,又覺得司露微和司大莊是有了靠山,替他們兄妹高興。 總之,她的心情是很復雜。 “如此也好。”徐太太笑道,“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她轉而又和司露微說起徐風清。 司露微就覺得,徐太太真是個善良至極的人,她從不把司露微往壞處想。 她心里發熱,就覺得前些日子沈硯山在她床上睡覺,又拉她、抱她,很羞恥,很對不起徐太太和徐風清。 “……督軍府說要籌備大學的,后來又沒了消息。他們如今是跟著幾個人一起念書,說要去上海的。”徐太太很憂心。 司露微也跟著發愁。 “要去很遠的地方?”她問徐太太。 “去上海還好,我就怕他想要出國。他說很多人出國的,外國有好學校。我不放心。”徐太太嘆氣。 司露微的心也揪了起來。 她無端感覺不安。 若是徐風清出去了,以后會如何?她自以為沒什么見識,等他更加有了學問,那她怎么跟他相處? 徐太太則拉了她的手:“露微,若南昌的大學堂真不辦了,他不管是去上海還是出國,你都跟著他去吧。” 司露微的神色微變。 她極力鎮定心神:“會不會影響他?” “他倒是說過要專心讀幾年書。”徐太太道,然后又嘆氣,“他啊,也只會念書。要是朝廷還在……朝廷沒了,他也是一團糟……” 司露微應答著。 她心事重重回了家。 回家之后,才半下午,她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卻看到桌子上有封信,是傭人送進來的。 還是徐風清的信。 司露微正要打開,身后突然有了聲音:“能不能給我做點吃的?” 她整個人僵住,脖子瞬間石化了般,怎么也扭不動。 她記得這個聲音。 聽聞他殺了南昌府過來的高官。 沈硯山為此增加了府邸的巡衛,他是怎么進來的,又怎么會在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