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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沾霜在線閱讀 - 第60節(jié)

第60節(jié)

    在這個瞬間,商折霜倏地憶起了云娘的話。

    這個女孩,似是就叫小年。

    她下意識地攥住了念兒向下而去的身軀,她知道,若念兒跳下去,最多與小年一同怨化,如此而已。

    小年聽到了念兒的呼喚,以已然空洞,飽含怨恨的目光,淡淡掃過了商折霜與念兒。

    “jiejie……”念兒的聲音宛若被急流沖著的,在水面上打著旋的葉,不住地顫抖著,“jiejie,你與念兒說一句話啊……”

    小年的脖頸僵化,如同生了銹,吃力地轉(zhuǎn)向了念兒的方向。

    她的嗓音嘶啞,像是被風(fēng)吹動的,殘破的窗欞,可她所說的話,卻不是對著念兒的。

    “姑娘,云娘喪盡天良,在我與念兒只有幾月大的時候,便生生喝藥,將我們從腹中滑出,入藥制丹。我比念兒大些,化為怨靈,以一己之力保住了念兒身上的靈氣。若姑娘要除怨靈,那也只有我一人,與念兒無關(guān)。念兒身上無一絲一毫的怨氣,更不屬陰靈……”

    “我知道。”商折霜一手還拎著念兒,淡淡道,“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抓住她?”

    “多謝姑娘……”屬于小年的聲音愈發(fā)淡了,而接替而來的是一種尖銳的,仿佛能穿透耳膜的聲音。

    她笑著,伸出長長的指甲,朝云娘的面頰而去。

    黑色的怨氣從她的指尖滲出,縈繞在鬼爪之側(cè),觸及到了云娘的臉龐。

    云娘慘叫一聲,被突如其來的疼痛驚醒,捂著自己的臉頰直叫喚。

    然就在云娘慘叫的同時,一張以朱砂繪制的黃符從她的衣襟間掉了出來,落在了怨氣纏繞的鬼爪之上。

    小年發(fā)出了慘厲的叫聲,那滲出怨氣的、血rou模糊的鬼爪竟是如同被灼燒了一般,自內(nèi)而外泛著如火般的紅。

    “jiejie!”念兒的呼喚在此刻是如此無力,就似浮在了天邊,籠在了云中,飄渺而虛無。

    商折霜沒有松開攥著念兒的手,卻是抓得愈發(fā)緊了。

    她當(dāng)然認(rèn)得那張符咒。

    當(dāng)初在安寧村之時,司鏡貼在瞿小桃身上的符咒,便是這樣的。

    既然司鏡留下了符咒,便證明,他是真的走了。

    商折霜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緣由能讓他不與她說一聲,便不告而別,而司鏡顯然也不是會與她置氣的人。

    清晨司鏡身上飄來的那股血腥味,仿佛就繞在她的身側(cè),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所有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一只冰涼的小手再度攥住了商折霜的手腕。

    “jiejie……”是念兒在喚她。

    商折霜猛地回過神來。

    被毀了容的云娘依舊被吊在梁上,目光空洞,發(fā)髻散亂,面上癲狂的笑意中,帶著蒼涼與荒唐。

    元虛就在她的一側(cè),盡力地往旁邊躲,像是怕極了她。

    而商折霜頓了頓,垂下了眼眸。

    若司鏡已然離去,眼前的一切也與她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了。

    ——都是虛無。

    她沒再看那兩人一眼,直起了身來,站在了月色之下。

    月光灑在了她白的幾近透明的肌膚之上,風(fēng)聲很輕,吹不動天際的流云,刮不動院內(nèi)的枝葉。

    而商折霜在這一刻竟十分迷茫,她究竟該往何處而去呢?

    沒有答案。

    她何時變成了這樣的人?

    枝葉間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聲,這種聲音激起了她骨子里的警覺,她倏地抬起了頭,轉(zhuǎn)眸向那兒望去。

    遠(yuǎn)處重重疊疊的枝葉繁茂,相互交錯著,其間似乎什么東西都沒有。

    但商折霜知道,這些枝葉掩映著什么東西。

    一股怪異的感覺自心頭蔓延而上,伴隨而來的是從未有過的恐慌與不安。

    ——她聞到了血的味道。

    紅衣在虛空中掠過,商折霜宛若一支離了弦的箭,直直朝枝葉中沖去,劈開了凝固了的空氣。

    月光之下,那一道黑影潛伏在暗處,借著微弱的月光,商折霜可以看清他壓低著的斗篷帽檐。

    “敢問閣下是誰?”她的聲音很淺,如蜻蜓點(diǎn)水,轉(zhuǎn)瞬便在夜色中淡去。

    黑衣人不語,他隱在了枝葉之中,附著著黑暗,仿佛生于夜色。

    “不說?”商折霜的語氣已然帶了三分輕佻,可站在她身側(cè)的念兒,卻在她這好似不在意的語氣中,讀出了一絲涼意。

    “jiejie……”她扯了扯商折霜的衣袖,似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她見過商折霜漠然的模樣,見過她張揚(yáng)的模樣,卻從未見過她如此陰沉的模樣。

    斂去了身上所有的驕傲與灑脫,她淺淡的聲音,甚至于有些諷刺。

    見黑衣人依舊不語,她的唇微微彎起,繼而凝成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我也曾想過這個可能,畢竟這一切都太熟悉了……你給我的一切……”她微微偏了偏頭,似在沉思,過了片刻才繼續(xù)說道,“既然都走了,為什么又要回來呢?”

    四處闃寂無聲,回應(yīng)她的只有幾片樹葉落地的簌簌聲。

    “好吧?!鄙陶鬯p笑了一聲,“其實(shí)你又在擔(dān)憂什么呢?你這么了解我,也該知道,我不可能無法全身而退?!?/br>
    說完這句話,她倏地抬起了頭,眸光凌厲,如同一柄開了鋒的利劍。

    “為什么要回來呢?司鏡?!?/br>
    那道黑影微微顫了一下,卻聽聞女子的聲音竟是輕柔了下來。

    “若你不回來,或許我還能自欺欺人一段時間。如小年與念兒一般,光與暗,明與滅,這一切本就是一體……你大抵不知道吧,這回你身上的血腥味可沒有前兩回重。若那股熟悉的藥香與血腥味混在一起,熟悉得再也無法欺騙自己,我又該怎么辦呢?”

    “司鏡,如果是你,你會怎么辦呢?”

    女子的聲音雖放得很低,如三月熏風(fēng)般溫軟,卻又如同玉石碰撞般,渲染出一種決絕而悲愴的意味。

    司鏡默了默,終是掀起了帽檐。

    他猩紅的眸子,與商折霜那雙宛若融入薄霜的眼瞳相撞,就有如了無生機(jī)的深淵中又覆上了一場深雪。

    天際竟就真的飄起了小雪。

    這是瀾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細(xì)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在了商折霜艷紅的衣袂之上,襯著她烏黑的發(fā),將她此刻的模樣勾勒得絕艷。

    司鏡就站在那兒靜默地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你就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是我欺瞞了你,若你想走,便走吧。”

    從商折霜的角度看去,恰能看到司鏡黑袍下隱著的右手。

    他攥著一把彎月似的匕首,刃面如鏡,她極其熟悉,而那柄匕首此刻正在滴著溫?zé)岬难?/br>
    熱血跌到薄薄的一層雪面之上,很快又被新雪覆蓋。

    ——就有如他以往在暗中來去的所有痕跡。

    “是么?”商折霜的目色有些空濛,似清明時節(jié)朦朧而虛幻的霧氣。

    她不知憶起了何事,唇邊竟是勾起了一抹笑容。

    她最后的那句話語很淡,想來司鏡也是聽不真切。

    她說:“原來,這便是你想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br>
    他說,讓她走吧。

    沒有任何猶豫,在這一場細(xì)雪倏然要轉(zhuǎn)變?yōu)楸┭┲H,那抹紅色的身影終是融入了嶺江鎮(zhèn)遙遠(yuǎn)的、有如水墨畫卷一般的屋宇畫樓間。

    司鏡知道,她沒有回頭。

    攥著匕首的指尖逐漸收緊,有什么情緒就快沖破這副故作鎮(zhèn)靜的皮囊。

    他從不否認(rèn)商折霜對自己的吸引力,也曾經(jīng)克制過,放縱過。而他不是沒想過今日的事情會發(fā)生。

    ——當(dāng)初將她留下,他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畢竟一個沒有以后的人,又能奢求給誰一生的承諾呢?

    還好,那日的事情她只當(dāng)作了一場夢。

    既然這樣,放她走,也好。

    在回環(huán)的風(fēng)雪中,多虧了濃黑的夜色,司鏡身上的黑色斗篷竟不顯突兀。直到商折霜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才將兜帽戴回,遁入了風(fēng)雪之中。

    就好似,他本就從中而來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終于結(jié)束了。

    大家要相信,刀后必有糖。

    下一卷是最后一卷,講的就是司鏡和霜霜的故事啦~

    第64章 晡時(一)

    ——伏于暗處,而待新生。

    獵獵風(fēng)雪就在耳邊呼嘯,商折霜逆著風(fēng)雪而行。

    凜冽的風(fēng)雪如同利刃一般,劃過她的臉龐,然她卻已經(jīng)麻木,一點(diǎn)知覺也沒有。

    從未有過的委屈與憤怒在血脈中滾動,燃成了熊熊烈焰,激蕩在她的胸腔之中,最后竟逼出了一股酸澀之意。

    有溫?zé)岬臏I水不自覺地從臉側(cè)滑落,轉(zhuǎn)瞬間又被風(fēng)雪凝結(jié)成冰。

    商折霜觸及到自己頰邊的淚水,被凍僵了的手頓了頓,腦中突然清明了許多。

    此刻,她正靜立于嶺江鎮(zhèn)最高的樓閣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