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于是她一會兒在這座高閣上露個頭,一會在那片樹蔭下現個影,逗弄那些人,玩得不亦樂乎。 正當她路過風露樓,稍微覺得有些意興闌珊的時候,卻在風露樓的欄邊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這不是那個傻的嗎? 先前這個傻的連累她廢了不少力氣,現在都還餓著的事,剛巧浮上了心頭。 于是商折霜想都不想,便將自己先前說過的那句“后會無期”拋至了腦后,一手撐著欄桿,輕輕一翻,便躍進了司鏡所坐的雅間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商折霜:一起玩呀。 人在樓中坐,禍從天上來的司鏡:? 第3章 子夜(三) 司鏡本坐在雅間中好好喝著茶。 茶香順著他手上青瓷茶盞中冒出的熱煙,裊裊杳杳地散滿了整個雅間,與雅間內燃著的香融為一體,相得益彰。 然欄邊卻不合時宜地吹來了一陣大風。 屋內的香散了大半,一抹紅色的身影裹挾著一股獨屬于夏日清冽的木調氣味,迎面而來。 司鏡蹙了蹙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卻見一枚暗器毫不留情地釘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這枚暗器攜了十成的力道,擦過了茶壺,逼得那注滿了熱水的茶壺掉至了地上,碎瓷散在了一汪盈盈的茶水之中。 司鏡:“……” 商折霜引來了數十個在她眼中十分“笨拙”的黑衣人,帶著他們相繼踏入了司鏡所處的雅間之中。 但看著他們毫不留情射來的暗器,她又倏地有些后悔。 她是看這個傻的有些不順眼,卻也沒有傷他之心。他不會武功,若自己累得他喪命于此,豈不是要白白背負上一條人命? 思及于此,商折霜恨不得把剛剛那個一時興起的自己一腳踹下風露樓。 但事已至此,世上也沒有后悔藥吃。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扯過這個傻的,足尖一點,就帶著司鏡閃出了風露樓。 司鏡本在風露樓中坐的好好的,先是莫名其妙飛來了一枚暗器,攪擾了他喝茶的興致。又是不知何人,竟直接攜了他從欄邊飛出了風露樓。 這都算是個什么事? 司鏡有些后悔今天出門沒看黃歷。 而商折霜雖是帶著一個司鏡,速度卻不曾慢下半分,且此刻的她不似剛剛,有著逗弄那些人的心思,只想著趕緊脫身,是以腳下生風,跑得飛快。 那些人本就被她溜得累極,見她又提了速度,紛紛失了追逐之意。但他們也不敢就這么回去復命,于是便散入了人群之中,指望著今日能憑運氣尋到商折霜的蹤跡。 商折霜一口氣拉著司鏡跑了十幾里,也終是有些累了,落在了一條小巷中,靠著小巷的墻便蹲坐了下來。 因著逃跑時使力的是商折霜,司鏡現下倒是悠閑。 他眼尾一揚,緩聲道:“姑娘這又是做什么呢?” 商折霜靠著墻,不太愿意搭理他,但她終是理虧的那一方,只好應道:“逃命呢,沒看出來?” 司鏡:“……” 他是頭一回看到逃命捎上無辜之人,還這么理直氣壯的。 “在下的意思是,姑娘逃命歸逃命,又何必帶上我一個?” 商折霜回過頭來,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圈,之后有些做賊心虛地開口道:“許是今日看你有些順眼?” 司鏡:“……” 正當兩人相顧無言,氣氛略微有些凝滯的時候。 一個青衣的小廝不知從何處閃入了這條小巷之中。 他的腳步很輕,甚至隱在了風吹樹枝的沙沙聲響下,但商折霜還是極其敏銳地在他出現的那個剎那,越過司鏡,將目光聚到了他的身上。 不過那小廝并未因商折霜的目光而停卻半分,徑直走到了司鏡面前,輕聲道:“公子,洛掌事怕是等了許久。” 司鏡的面上依舊帶著那抹從容的笑意,只是目色清冷了許多:“你親自去告知洛掌事,今日是我失約了,改日會親自登門致歉。” 那小廝蹙了蹙眉,往商折霜的地方瞟了一眼道:“您本是提前了一盞茶的時間到的。” “失約便是失約了,不看前因后果,也不必解釋,你且如此去說便好。” 比起那小廝有些怨懟的模樣,司鏡倒是風輕云淡的很,仿佛那個被連累得失了一筆生意的人不是他。 而站在一旁的商折霜,饒是臉皮再厚,也無法忽視那小廝話語中的隱著的含義。 待那小廝拱手退下后,她才有些訕訕地開口道:“此番是我連累了你,不過我商折霜從來不喜歡欠著別人,敢問公子名姓,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偷……啊不,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大可前來找我。” 司鏡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彎起,眸中剛剛還攜著的那分清冷,不知在何時已然消散無影了。 他斟酌著“偷”這個字,又聽聞商折霜的名字,對這個姑娘的身份有了個大抵的計量,是以淺淺淡淡道:“在下姓司,單名一個鏡字,若商姑娘愿意,直接喚我司鏡便可。” 司鏡? 商折霜聽到這名字,頭皮登時炸了一下。 她先前是猜到了此人許是個經商之人,卻沒想他竟是空域司家的主人。 司家的生意滲透至整個空域,幾乎到了無孔不入的程度,也難怪剛剛那個小廝能這般容易地尋到司鏡。 ——畢竟整個空域幾乎沒有哪處,不與司家的生意有瓜葛。 商折霜有些懊惱起了剛剛得罪司鏡的行為,但瞧著司鏡似乎也沒有怪罪她的意思,便沖他揚起了一抹笑道:“司公子仙姿玉骨、人中龍鳳,先前倒是折霜眼拙了。” 這姑娘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但偏生這張臉又是極為靈動的。其上的笑意雖是不夠真誠,但卻勝過了那些庸俗唱詞中的金風玉露,透著明艷而不羈的美麗,明晃晃的,叫人一時竟移不開眼。 商折霜一邊假笑著掩飾心虛,一邊將司鏡的標簽從傻的,挪到了有錢的、可以坑的上面。 她偏了偏頭,努力使自己的模樣看起來更為良善些,卻在這演戲的過程中,瞥見了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著玄色的短打,賊眉鼠眼地四處亂瞟,似是在尋什么人一般。 這不是蕭家派來那群人的其中之一嗎? 因著第一支羽箭便是他射的,商折霜算是對他留下了不淺的印象,只是沒想跑了這么遠,還能被這人歪打正著的碰上,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她再三確認了那人沒有帶弓箭,頂多帶了些暗器,這才放下了心來。之后一雙明眸似小狐貍般一轉,便將主意打到了司鏡身上。 蕭家雖在這座鎮上一家獨大,然司家放眼整個空域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是她能借著司鏡的名諱,量蕭融秋再想殺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與司家作對,這件事說不定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壓下來。 一念至此,商折霜打定了這幾日要攀附司鏡這棵大樹的主意,于是摸了摸袖中好不容易賺來的十金,一狠心,對著司鏡道:“此番是我連累了司公子,折霜身無長處,不過對風露樓中的菜肴有些自己的見解,若司公子不嫌棄,折霜愿以此賠罪。” 許是司鏡錯過了與那洛掌事之約,今日也無其余閑暇之事,看著商折霜頗為真誠的目光,竟是應了下來。 商折霜想著魚已然咬鉤了,心中一喜,語調也輕松了些:“司公子不嫌棄是最好的了,折霜定當好好補償司公子。” 風露樓是這座鎮上最大的酒樓。 商折霜常年在空域的各個地方奔波,但唯一念念不忘的便是風露樓的佳肴。在她的心中,不僅僅是空域,就算是放眼整個朝境,也沒有一個地方的廚子,能比得過這風露樓廚子的妙手。 此刻恰值正午,風露樓人滿為患,遠遠的便能嗅到食物的香氣。 商折霜極其熟練地走進了風露樓,剛想尋一處位置坐下,卻見那堂倌遠遠瞧見了她身后的司鏡,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狗腿無比,繼而擠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躬著身便將他們迎上了風露樓最高層的雅間。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商折霜從未受過這樣的待遇,但畢竟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 她一瞧身后司鏡恬淡的神色,便理所當然地受著那堂倌對他們的特殊待遇,走上了風露樓前堂盡頭的木梯。 這兩人的出現在風露樓內引起了不小sao動。 商折霜本就穿著一襲紅衣,明眸善睞,煞是惹眼,而身后的司鏡身著一身如雪白衫,周身散著溫潤如玉的氣質,更是引得了不少姑娘的側目。 可側目終歸是側目,商折霜除了驚艷,也沒在她們眼中尋到什么別的東西。這風露樓內似乎除了那堂倌,并無人識得他就是司家的主人。 但這疑惑只存于了她心頭一刻,便剎那間消散了。 不識得便不識得,與她又有什么關系? 風露樓頂層的雅間,倒是與商折霜今早闖入的那個,并無太大差異。 商折霜原是走在司鏡之前的,但看那堂倌的態度,反倒她成了客,司鏡成了主,是以站在一側等著司鏡先落座。 雅間似乎不常使用,甚至連香都并未燃起,所以當司鏡走過商折霜身邊時,她又從那寬大袖袍帶起的風中,嗅到了一絲草藥的味道。 她下意識蹙了蹙眉,見司鏡在靠近窗邊的地方落了座,便坐在了離他最遠,正對著的那個位置。 司鏡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卻并未開口詢問,倒是在商折霜思忖著要怎么攀附他,空手套白狼的時候,先她一步道了一句。 “商姑娘是怎么得罪了蕭家的?” 商折霜原本還抿著的唇微微張開了些,那雙秋眸也不自覺地放大了,而后盯著司鏡,腦中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 商折霜:不坑不知道,一坑就坑上個最好的(?) 司鏡:…… 第4章 子夜(四) 雖常言都道明人不說暗話,可這么開門見山的人,商折霜還真沒見過。 她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地說話,但司鏡這直著說話的程度,卻是遠遠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之內。 再者,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得罪了蕭家的? 難道他這人見多識廣到,看一眼蕭家雇來的殺手,便知道背后主使是蕭融秋? 她沒有立刻回司鏡的話,目光淺淺淡淡地掃過了他放在膝上的右手。 那節修長的手指中似乎攥著什么白白的東西,但還未等她再細細辨別,那只手便換了個姿勢,隱到了她瞧不見的地方去了。 商折霜聯想起了剛剛那堂倌看著司鏡的眼神,心下大抵也猜到了七八分這堂倌與司鏡的關系,于是曲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桌面,發出了不大卻又不容忽視的響聲。 司鏡的眉目一向是平靜的,仿佛氤氳了一層飄渺的云霧,叫人摸不透其下藏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