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伸出去一只腳，聽見這話，她回頭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賀原臉色平平，一本正經(jīng)點(diǎn)評：“太土了。”

    這條裙子是這季的新款，她上次逛商場剛買的。蘇答簡直懷疑他的審美，懶得雞同鴨講，推開門下車。

    走進(jìn)電梯，他的車還停在原地。

    蘇答看過去，像是和黑色玻璃后的眼睛對上，直至門緩緩閉合，那輛車始終沒走。

    畫展要用的畫基本已經(jīng)定下，不去公司也不見朋友的時候，蘇答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作畫。

    送藺陽去醫(yī)院的第二天，蘇答睡到中午才起，吃過午飯，正準(zhǔn)備動筆畫點(diǎn)什么找找手感，賀原打來電話。

    他原本沒有她的新號碼，昨晚打給他，大概被他存下了。看著這串未備注的熟悉數(shù)字，蘇答猶豫許久才接聽。

    “有事？”不打招呼，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大有他說一句廢話立刻就掛的意思。

    迎頭就是她不太友善的語氣，賀原稍默片刻，還真不是沒事找事：“你有東西落在醫(yī)院。”

    “什么東西？”蘇答下意識懷疑。

    “錢包。”因她的不信，賀原語氣里多了幾分無奈，“你昨天落在護(hù)士站了。”

    蘇答思忖片刻，想起她給藺陽辦手續(xù)時翻包找東西，錢包拿出來好像確實(shí)忘記收了。

    聽她沉默，知道她已經(jīng)記起，賀原說：“我送過來給你。”

    掛掉電話二十分鐘，公寓里響起門鈴聲。

    蘇答透過貓眼，看見門外賀原挺拔的身影。她將門打開，伸手：“給我吧。”

    “不請我進(jìn)去坐坐？”他站在門口，語氣自然而然，理直氣壯一點(diǎn)都不見外。

    “我為什么要請你坐坐？”蘇答灼灼盯著他，“給不給？不給我不要了。”

    她說著就關(guān)門，被他伸來的手卡住。

    門夾到他手指骨節(jié)的感覺分外明顯，蘇答怔愣一剎，連忙將門打開。賀原眉頭微皺，絲毫沒叫痛。

    “脾氣怎么這么大？”他似是嘆了一聲，“沒說不給你。”

    蘇答瞥向他的手，被夾過的地方留下深深的紅印。

    賀原看著她，眸光微閃：“開車太急，有點(diǎn)渴。”

    那口氣堵在胸口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半晌，蘇答到底還是退開，抿著唇不看他，“喝完就走。”

    賀原表示知道，步入玄關(guān)，怕她不信，補(bǔ)充：“我等會還有事要回公司。”

    蘇答扔了雙粉色拖鞋給他，賀原臉上那一剎猶豫被她捕捉到，她挑眉，“只有這個，不穿就出去。”

    “……”面無表情穿上，賀原跟在她身后入內(nèi)。在沙發(fā)上坐下，他環(huán)顧四周，安靜打量。她的公寓雅致溫馨，和他的住所有一個共同點(diǎn)，簡潔。

    蘇答端來一杯溫水，賀原看著她，忽然道：“你的公寓和以前住的，風(fēng)格差別不大。”

    彎腰的蘇答動作一頓，不輕不重將水杯放在他面前，語氣淡淡：“有些東西沒必要變。”

    沒有必要變的，比如居住風(fēng)格，比如畫畫，比如她的好友圈，都是她的習(xí)慣和愛好，在她身上延續(xù)了多年，早就是她的一部分。

    而他并不在這個范圍內(nèi)。

    賀原沒再說話，拿出錢包遞給她。蘇答接過，也沒說謝，反而下逐客令：“喝完快走。”

    她拿著錢包回房，留他一個人在客廳。放好東西后重新出來，見他那杯水喝了幾口，忍住沒催促，坐到畫板前去調(diào)顏料。

    賀原在側(cè)邊沙發(fā)上遙遙地看她。

    分手前他也到過一次她住的地方，那天她病了，歪倒靠在他身上，額頭發(fā)燙，整個身子都guntang。她也在窗邊支了畫板，那副畫是什么，他已經(jīng)忘記，沒來得及看清她就用布將畫蓋上。

    那天晚上留宿，她生著病被他折騰了好久，兩個人出了一身的汗。

    只是當(dāng)時沒想到，后來他們那么快速地，就走到了分開的路口。

    賀原在想什么蘇答不知道，她調(diào)了幾個顏色感覺都不對，拿起濕巾擦手，起身去隔間找另外的顏料，只等過一會就趕他走。

    蘇答找到幾管顏料回來，走下餐廳和客廳之間的矮階，抬頭見賀原站著，正在打電話。她想繞開，他卻提步朝她行近。

    看著他遞過來的手機(jī)，蘇答皺眉，“干什么？”

    他道：“接。”

    屏幕上是藺陽的名字，蘇答忍著不虞接過，遞到耳邊：“有話快說。”

    那邊沉默了許久，蘇答等得不耐，剛想把手機(jī)還給賀原，忽地聽見藺陽低沉的聲音：“對不起。”

    他上次也和她說了對不起，不過是在警局，工作人員調(diào)解加上賀原施壓。這次的對不起，來得沒頭沒腦。

    蘇答抿唇看向賀原，他什么都沒說，也不打算說。

    氣息有點(diǎn)沉，她問藺陽：“對不起什么？”

    “……高中時的事，是我的錯。我和當(dāng)時的朋友排擠你，整蠱你，帶著其他人對你施加冷暴力，還有和你動手打架。”

    “對你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

    沒有平日的輕狂，淺薄，有一點(diǎn)喑啞，每一個字他都說得很認(rèn)真。

    窗外的太陽光斜斜落進(jìn)室內(nèi)，這樣的一瞬間，蘇答卻覺得有幾分不真實(shí)。

    青春期的那些傷害，曾經(jīng)是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大山。她不能向蔣家求助，因?yàn)橹浪麄儠溲叟杂^，也不敢告訴蔣奉林，因?yàn)椴幌胱屗诓≈衏ao心擔(dān)憂。

    她用自己的方式，不屈服地和戲耍她的人爭斗，打碎了牙齒活血吞，寧愿狼狽也不肯向他們伏低做小。

    像困獸。

    困在籠中無可奈何，只好故作頑強(qiáng)。

    她其實(shí)怕極了，恨極了，也難過極了。

    難過到她不愿意多想，一點(diǎn)半點(diǎn)都不想回憶那個時候，無論過去了多少年。

    蘇答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聽到其中哪怕一個人的道歉。

    而今天，最不可能低頭的藺陽，在手機(jī)那端開口。

    “對不起。”他說，“非常對不起。”

    蘇答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行經(jīng)喉嚨的氣息變得灼熱起來。

    沉默許久，安靜許久，她一言不發(fā)地將電話掛斷。

    “沒必要這樣。”這話是對賀原說的，蘇答把手機(jī)還給他，“你何必強(qiáng)迫藺陽道歉。”

    “不是強(qiáng)迫。”

    蘇答看向他，他背著光。她的視線落進(jìn)他眼底，直直觸到那一片鄭重和柔軟。

    “這是他欠你的。”賀原說，“你理應(yīng)得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柔軟的賀狗子。

    第二更收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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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以前她受委屈，蔣奉林也會為她討回公道。因?yàn)樗奶蹛郏r候她曾經(jīng)有過那么一段時間，無憂無慮，天真快活，只是隨著長大漸漸才明白，人的肆意是需要底氣支持的。

    走出蔣奉林保護(hù)圈后，她再沒有奢想過會有誰護(hù)著她。

    輕輕握了握手中的幾管顏料，蘇答沉默許久，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她從他身旁走過，垂著眸坐到畫板前。

    賀原在背后看她一會，緩解氣氛地開口：“可以續(xù)杯嗎？”

    蘇答扭頭一看，桌上那杯水，他已經(jīng)喝得差不多。低落情緒被沖淡不少，她拒絕道：“續(xù)什么杯，這里又不是咖啡店。”

    賀原并沒有要真的留下繼續(xù)喝，聽她語氣恢復(fù)正常，表情稍緩，“那我走了。”

    蘇答轉(zhuǎn)回頭不作回應(yīng)，沉默地?cái)D出顏料，慢條斯理化開。

    背后腳步聲漸遠(yuǎn)，不多時，玄關(guān)傳來門開了又合的聲響，隨后徹底靜下來。

    顏料盤上終于調(diào)出她想要的顏色，嫩生生分外好看。蘇答停下動作，稍作默然，回頭看去，靜悄悄的客廳里空無一人，茶幾上的水杯干凈見底，一滴不剩。

    藺陽急診第二天就轉(zhuǎn)入了賀氏旗下私人醫(yī)院。他媽去看了幾次，叮囑和教訓(xùn)的話說了一大堆，責(zé)令他沒有調(diào)養(yǎng)好之前不許再出去胡鬧。

    倪棠得知消息，立刻趕去探望。

    病房里的日子沉悶無聊，每天只能吃些清淡的東西，多以流食為主，藺陽正是無聊的時候，見她來，撐著床要坐起。

    倪棠放下東西，著急又關(guān)切地摁住他：“不許亂動。”

    她帶了不少營養(yǎng)品和水果，都是挑的最好的。在床邊坐下，細(xì)細(xì)問起他這幾天的情況。

    藺陽憋得慌，滔滔不絕和她吐槽起住院的日子有多無聊，末了抱怨：“我哥也真是，非得把我送到這來，都幾天了還不讓出院。”

    “他也是為你好嘛。”倪棠笑笑，臉上一派溫柔，慢條斯理地給他削起蘋果。

    藺陽愁眉苦臉：“我知道他為我好，可是……他這回脾氣也太大了，和我喝酒的那幾個都沒落著好，其他人聽說嚇得躲著不敢出門。我看等我好了出院，怕是也沒幾個人敢再找我。”

    倪棠微微抿唇，輕聲問：“你哥這幾天來看你了么？”

    “沒呢。他那么忙，哪有空天天看我。”藺陽也不是很想天天挨賀原的訓(xùn)，撇嘴道，“徐霖每天來一趟就夠我頭疼的。”

    倪棠心道也是，笑了下，“他讓徐霖來看就表示擔(dān)心你。你別跟他使脾氣，他是在意你這個弟弟。要是不在意，送你來醫(yī)院以后才不會管你。”

    藺陽沒發(fā)表評論，隨口答：“不是他送我來醫(yī)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