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謙垂眸，修長的手指掠過資料一角，然后輕輕合上放在一邊：“這些東西我也不懂，既然是江小姐的專長自然還是要江小姐這種專業人士來把控，但是主題就不勞煩了。”

    江寧本來還有點得意，聽見林奕謙這話明顯是給肖念解圍，她猜得沒錯，看來她這個老板和肖念之間的關系好像并不是那么簡單，她笑了笑也并不覺得尷尬：“林總已經想好了？”

    林奕謙隨手轉了轉手頭的鋼筆，目光落在專心致志看材料的肖念身上幾秒鐘，想起她畫室里那幅揮灑自如的紅玫瑰：“主題就叫‘灑紅’。”

    林奕謙一拍板定下主題，接下來就是cao作層面的事情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的，自然還要很長的時間來確定和協調，全權交給江寧負責。

    當天剛好是肖念約見劉醫生的時間，搬家到這邊之后因為隔劉醫生的診所比較遠，紀然沒事的話一定會陪著肖念過去，剛好她這兩天工作太多，這次實在是抽不出空，肖念又要出門，劉醫生就主動說要過來畫廊接她。

    肖念走的時候，江寧正在和大家說話，看見她上了那輛瑪莎拉蒂，嘴邊浮現出一抹笑意。

    看來變的也不只是她一個人啊……

    林奕謙站在辦公室窗戶邊看見肖念上了車，程彥不跟他見外，從他桌子上拿了個橘子剝了吃：“別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你說那劉先生和念念到底是什么關系？他說是哥哥，我不太信。”

    林奕謙沉默不語。

    “他們家也太復雜了，”程彥掰著手指頭，嘴里頭嚼著橘子嘟嘟囔囔分析：“一個表姐，姓紀，一個表哥，姓劉，她姓肖……怎么看怎么覺得奇怪，我還沒見過這么親密的表親呢？還有她一個小姑娘，怎么不上學也不工作，沒有父母長輩照顧，反倒和表姐生活在一起呢？”

    林奕謙沒理他，坐回老板椅上，他不是不好奇，但是這是人家的隱私：“有什么奇怪的？你不是還想當人家哥哥嗎？”

    “……”程彥覺得他這話說的倒是很對：“念念這么可愛，誰不想照顧她呢？我要是有個這樣的meimei，我一定把她寵上天，不過你真的不好奇她這個哥哥和她到底是什么關系？我看著真不像是兄妹，要不我去找人調查一下……”

    “不行。”林奕謙一口回絕：“侵犯她的隱私，難道不是一種傷害嗎？”

    “對啊！”程彥又追悔莫及，覺得自己不應該動這種念頭：“她那么單純的姑娘能有什么故事，我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程彥這個人有些小聰明，做事情有時候沒什么章法，林奕謙懶得和他廢話，拿了外套準備回去，淡淡地留給他一句：“狗做錯了什么？”

    程彥：“……”

    肖念在車上打了個噴嚏，劉醫生把車里面的空調關了：“最近一切都還好嗎？”

    他組織診所里的全體人員去別的市里培訓學習，呆了挺長一段時間，回來紀然和肖念已經搬了家，肖念還決定要繼續在畫廊工作，她的狀態看起來很穩定，也比以前好像好了很多。

    事實證明，他之前決定要做的嘗試沒有錯，其實對于自閉癥患者來說，一個溫和良好的社交環境可能是她開始接納自我，融入社會的第一步。很多自閉癥兒童就是因為得不到家人和學校老師、同學的包容和接納，才會一步一步往懸崖走去，走到邊緣甚至會患上反應性抑郁癥。

    “嗯，很好。”肖念給了他一個淺淺的微笑。

    她說很好，就是真的很好了。

    劉醫生放心了不少，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也會進一步開展他的治療計劃，實際上也談不上治療。

    因為，這高功能自閉癥的社交障礙并不是疾病。既然是障礙，就可以克服，雖然克服的道路很艱難，但是前路有光，不是一片黑暗。

    “這個是給你和紀然帶的。”劉醫生從旁邊拿過來一個袋子遞給她:“禮物，打開看看。”

    肖念打開袋子，里面是兩個裝飾精美的禮品盒子，上面分別貼了標簽，她拿著寫了她名字的那個，里面是一瓶香水：“謝謝。”

    “不用客氣，雖然我們是醫生和患者的關系，但是我們也是好朋友，我和你jiejie也是好朋友，你也就是我meimei。”劉醫生笑著看了看前面的路，又扭頭看了她一眼：“所以，念念你愿意相信我嗎？”

    肖念點了點頭，把那瓶香水放回袋子里，和jiejie的一并放在一起。

    日常的診療時間不是很長，為的是觀察她這段時間的心理動向，順便發現一些問題以便及時解決，劉醫生發現，每次提到林奕謙的時候，肖念的狀態和一開始相比要放松很多，這種異常的信賴狀態讓林奕謙變成了那個最佳的人。

    如果有他的配合，肖念后面的路可能會走的更順。

    肖念回到家還不是很晚，她算了算表姐下班的時間，就開始做晚飯。

    紀然臨時有個救場的活兒，一時趕不回來，就給她打電話說自己回不來了，讓她自己吃。

    肖念看著一桌子的菜，捧著電話，喃喃道：“可是，太多。”

    “什么？”紀然那邊還在片場，吵得很：“那你去對面問問林總吃了沒有，可以嗎？”

    肖念眼睛里閃過一絲亮光，她自己都沒有察覺，手指輕輕扣了扣手機邊緣：“嗯嗯。”

    林奕謙一早就從畫廊回來，倒頭睡了一會兒，五點鐘覺得餓了，叫人送了一桌子吃的過來，這會剛吃完，聽見敲門聲還覺得詫異，一看顯示器里面的人，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被睡亂的發型，開了門。

    肖念不自覺覺得心里有些緊張，她不知道這種緊張從何而來，他們明明已經很熟悉了。

    “怎么了？”林奕謙看她磨磨蹭蹭，以為她有事情要找自己。

    她猶豫了半晌，終于開口：“我煮了飯菜，太多了，你吃飯了嗎？”

    原來是請吃飯來了，林奕謙隨手帶上門，一并將茶幾上那一堆吃剩下的空盤子關在了里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了兩個字：“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小林：我覺得還能再吃點兒

    sao凹瑞，晚了幾分鐘！

    感謝大家的留言，感謝“付貴人渣”、“你看起來很好吃哦。”和某個不愿透露姓名的小可愛給我投喂營養液！明天還是18點哦~~

    第21章

    一回生二回熟，林奕謙這次來了都不用人招呼了，輕車熟路地進了廚房，碗筷擺放的好好的，上次還有程彥，這回這屋子里就只是他們兩個，這張餐桌就顯得有些太大了，兩個人坐在桌子兩邊，隔的老遠。

    桌子上放了三菜一湯，都是紀然喜歡吃的菜，林奕謙本來剛剛已經吃了八分飽，吃不下多少東西，他就舀了點湯喝，肖念見他不動筷子，自己就先吃了。

    林奕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發了什么神經，明明已經吃過飯了，可是想著和她單獨吃個飯好像也不錯，可是真的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他又覺得好像沒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就單純是想和她一起吃個飯？

    他看著對面的小姑娘細嚼慢咽地吃著的飯菜，好像想法更單純，可能就真的是因為飯菜太多吃不完，叫他過來幫忙消耗一點而已……

    林奕謙自己都說了沒吃過，就算是禮貌起見也要吃一些，這是對于主廚的尊重。肖念的手藝真的很好，飯菜的味道比他剛剛吃的似乎要更好。

    以他們現在的關系，好像單獨在一起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氣氛一度有些尷尬，林奕謙慢條斯理地喝著湯，時不時打量一下對面的人。

    相比較那個劉先生和肖念的關系，他更好奇的是如果他今天一直不開口，肖念會不會主動和自己說話？

    他能夠感覺到肖念對于陌生人的抵觸，可能是太內向膽小，所以才會這樣。但是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他們早已經不是陌生人了，可是她好像從頭到尾，幾乎沒怎么和他主動說過話。

    屋子里過于安靜，肖念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偷偷抬眼看了看對面的人，被他抓了個正著，一時間眼神都不知道落到哪里，她甚至期待林奕謙能主動跟她說點什么。

    第一次，覺得沉默是令人不適的，她明明是喜歡沉默和孤獨的人。

    林奕謙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模樣，到底還是先妥協了，他目光落在桌子上放的那個袋子：“這是什么？”

    “禮物。”肖念感覺心里松了一口氣，不知道如何解決這種社交僵局會讓她覺得焦慮。

    “劉先生送的？”林奕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一張嘴，話就自己跑出來了。

    “嗯，他剛從外地回來。”

    香水，品牌他認識，很昂貴的一個國外的小眾牌子，禮物還是特地從外地帶回來的，說明一直都掛念著她么？

    他自己也是男人，他知道男人給女人買禮物的心理，但是再追問下去就不禮貌了，就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兩個人吃完了這一餐，一起收拾了桌子，肖念拿盤子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她食指指尖有一道傷口，下意識就抓了她的手過來，皺了皺眉：“這怎么弄的？”

    肖念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她知道他是因為擔心自己才問的，所以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指，并沒有收回：“不小心被刀割了。”

    對一個做飯的人來說，偶爾被刀切一次是言言很正常的事情，肖念已經見怪不怪了，所以也沒管它，血早就凝固了，她連創可貼都沒貼。

    林奕謙低頭看了她一眼，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抓了她的手，訕訕松開，又像是不耐煩地吐槽了一句：“怎么這么讓人不省心……”

    肖念看不到他的遮掩和慌張，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順手就要把料理臺那堆臟兮兮的碗筷給洗了。

    “我來吧，你手不是受傷了嗎？”林奕謙拉著她的衣服讓她站到旁邊去：“你遞給我，我來洗。”

    肖念輕輕笑了，把手里的盤子遞過去給他。

    “笑什么？不用洗碗這么開心嗎？”林奕謙笑著接過來，看著旁邊的小姑娘笑靨如花，其實她應該多笑笑，那樣明媚又可愛的笑容，讓他的心情也跟著輕快了起來。

    肖念看著他搖了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么？”林奕謙打開水龍頭，洗碗這種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的事情，他應該還是會的吧，天知道他以前從來沒有動過廚具，現在竟然會削土豆，還會洗碗了。

    “因為你。”

    因為林奕謙的關心和照顧，讓她感受到了溫暖和幸福。當人感受到幸福的時刻，會不由自主地笑，她只是始終忠實于自己的內心，更何況對她來說，這樣的時刻并不多見，所以倍加珍惜。

    肖念的眼神澄澈，就那么直接地看著他，讓人心里猛然一動。林奕謙手里的動作也跟著頓了一下，低頭接著沖洗著油膩膩的碗筷：“這樣就可以了么？”

    肖念低頭看了看他手里的盤子，發現他好像沒放洗潔精，她覺得他可能是不會洗碗，就指了指就他手邊的洗潔精，然后又像上次一樣認真給他講解：“這個叫洗潔精，可以去油污的，要用……”

    對于他這樣的大少爺，這的確是觸及知識盲區了，但是二十歲的人連洗潔精都不認識，會不會讓肖念覺得他很沒常識？

    他淡定地拿了洗潔精倒了一點：“剛忘了。”

    肖念以為他是真的忘了，就依然一個一個地給她遞盤子，他們兩個人雖然認識不久，但是做事情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默契，兩個人都是無論做什么事情都很認真又井井有條的人，和自己合拍的人在一起做事情，就算只是洗碗，也讓人覺得很舒服。

    收拾了半天才收拾干凈，他酒足飯飽地回到自己家里，關上門的那一刻，看見滿桌子的空盤子還擺放在桌子上，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叫人過來收拾，而是想要自己親自把這些給洗了，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肖念收拾好東西，就回到畫室里去，她常常會晚上畫畫，偶爾靈感太旺盛，也許會整夜不睡，但是那種狀態是很痛苦的，今天她卻覺得很自然，靈感很豐富，心情也很穩定。

    她隨手翻了翻自己以前的舊畫冊，她突然想起在畫廊見到的那個江小姐，從最下面的柜子抽屜里拿出來一個畫本，掀開其中的一頁，然后和自己記憶中的江寧做了對比。

    畫冊上是一個素描勾勒的女生，扎著馬尾，一身校服，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

    她叫江玲玲，剛認識江玲玲那年，肖念才剛上初三，爸爸的病剛剛好一些，開了一個畫畫培訓班，那時候江玲玲是附近藝校的學生，她有一個meimei，是肖念的同班同學，或許是從meimei那里得到的消息，她來到肖念家里的小畫室，成為了肖念爸爸的學生之一。

    印象中江玲玲是一個很冷漠的人，因為她比自己大上五六歲，雖然她常來家里，但是和肖念幾乎沒有說過話，直到有一天早上，她一路飛奔進來，差點把肖念給撞倒在地。

    那天不是上課時間，肖念剛準備去上學，被她拉著往樓上畫室里跑。她臉上有傷，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別說話，我躲一會兒就走。”

    然后肖念就和她一起呆在畫室里，江玲玲一直靠著門，仔細地聽著外面的聲音，臉上興許是被人打了很重的一巴掌，嘴角滲出血來，臉也腫了。

    肖念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從自己口袋里拿出本來要當早飯的雞蛋遞給她……

    記憶里的女孩兒和畫冊上的素描一樣消瘦，和江寧雖然長得很像，但是氣質和舉動都差異很大的，五官好像也有點不一樣了，肖念想了想，覺得這可能只是一個巧合，她把畫冊收好，關進了黑洞洞的抽屜。

    畫展的事情有了江寧，好像進行的十分順利，在加上程彥和林奕謙兩個人本身就有很多資源，籌劃起來進展很快。

    肖念第二次去畫廊的時候，他們已經討論出了一個具體的方案，雖然只是一個初步的方案，但是基本該有的流程都準備到了，剩下的就是和外部的協調溝通。

    因為林奕謙有事情要離開幾天，所以想要趕在他走之前把事情都定下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畫廊的員工來做，所以那天的會議時間比較長。

    中途休息的時候，江寧看見肖念進了衛生間，就跟著過去。

    這么多年過去了，肖念真的和小時候一點都沒變，江寧透過鏡子看著肖念的臉，一邊拿出口紅來假裝補妝。

    人怎么能一點都不變呢？她想到那天來接肖念的人，又冷嘲似地勾了勾嘴角：“肖小姐，我總覺你長得好像我的一個朋友啊。”

    她這是試探，她想要知道肖念到底是裝作不認識她，還是真的因為她的改變而沒有認出來。

    依照她對肖念的了解，只要不是自己確定的事情，她是不會開口的，更何況聽說她上高中那年家里出了事情之后，就變得更加奇怪了，她倒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碰見肖念。

    肖念認認真真地看了看她的五官，雖然很像，但是還是有一些地方不太一樣的，比如嘴型、眉眼，更何況，一個人的行動一般是不太會變的，習慣是最難改變的特性。

    她篤定，面前的這個人應該不是江玲玲。

    看著肖念搖了搖頭，江寧就放下心來，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也不想因為肖念放棄這個好機會，她笑著看著面前的這個小姑娘：“可能是肖小姐太可愛漂亮了吧，和明星一樣，總覺得看過很多次呢，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