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世界 血月十四行詩(33)放下了嗎?忘
黑暗消退之后,他就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那條筆直布滿血跡的通道之內,懷中空空如也。 黑發男子稍稍回憶了一下之前掃過的,樓層結構圖,再飛快查了一眼手機中紅點的定位,便疾步沖向回旋的樓梯,下行而去。 “我還在想,你如果再磨磨蹭蹭不來的話,大概,就真的能見到我變成的怪物了。” 幾分鐘之后,等他破門而入,急促地喘著闖入這間地下密室的時候,被牢牢綁在手術臺上的少女瞇著一雙,原本是百無聊賴地盯著上方手術無影燈看的緋色美目,轉頭過來,風淡云清地牽唇一笑,看他。 她雪白的頸間一片櫻花艷冶,尚系著那根他送的紅寶石黑絲帶Choker,笑容依舊帶著那種從來都輕松無所謂的,戲謔,像只調皮的黑貓,對他呲了呲牙,“大概得比你小的時候給你看的樣子更丑的那種,估計,這次總能夠嚇到你了。” 對比她的鎮定,黑發綠眸,容顏秀美的年輕男子就相對狼狽多了,他的胸口尚在遽劇地起伏著,額間也盡是細汗,顧不得停歇和說話,就直接長腿一邁跨過了魔黨純血血族倒在一旁的尸體,一把推開那只流著血搭在她身上的蒼老手臂,到了她身邊。 他從靴間拔出匕首,干凈利落地幾刀斷開了綁帶,再徑直一刀劃在自己的手腕間,以流血的腕部送到她朱紅的唇邊,好聽的聲音依舊在低喘著,有些沉。 他問:“娜娜,這個人和你說過,你中的毒是來源于什么嗎?” 這個從來自持,總是冷靜得不緊不慢的家伙,焦急和憂心,都是為了,她。 “來自于亞伯的后裔,萊茵哈德說,相當于提純過的亞伯純血。” 她也確實很虛弱,于是沒有拒絕,垂著長密的簇簇睫羽,捧著他的手腕吮舐了幾口,回答道。 “那就好,我猜對了。” 他似是狠松了一口氣,于她身側坐下,攬著她的肩將人納入自己的懷里,將冷厲的下頜親密地抵在她的肩胛間,有些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他說:“娜娜,我來的路上才想起來了,那個男人,凱思·梵卓,在他的筆記里說過,他曾發現他自己是亞伯的,直系后裔。” “所以,他才是和其他血族都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頓了頓,他伸手,有些心疼地掠過她臉上的幾道傷痕,以指腹輕柔、小心地為她抹拭去血污。他的指觸間盡是眷戀而溫柔的,暖意;清朗的聲音未完全平復下來,卻是低柔讓人安心的,悅耳。 他說:“所以,作為那個男人的后裔,你應該對提取自亞伯后裔血液的V10009和X9100都有一定的免疫力,雖然會受到影響,但大抵,不會是變成怪物這么嚴重;至少能再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現在最有效的,應該是圣杯,但這個下落不明。我知道吸血鬼獵人聯盟中間有一件圣物,是西奈法典(傳說中上帝給摩西,讓他帶著族人劈海開路出埃及的那本),也可以消除負面影響,對血族也有效,我們出去,用這件圣物來消除你中的毒。” “希瑟,你怎么知道,這個瘋子做的那些事?” 她其實很累又很,困,意志都是勉強撐著的,迷糊;只吮了幾口,便輕輕以舌尖掠過他的傷口,愈合了他,微微側顏抬眸來看他。 也許,真是神志渾噩、視線也有些恍惚的緣故,男子那雙專注凝視著她的眼眸,隱隱和記憶深處的那人重合了起來,狹長形狀,瀲滟的綠意,都有著太過相似的惑人,如極夜里天邊變幻的光帶,有著多情而柔和的,熠熠。 “猜了一半。幸好,猜對了。” 男子并沒有留心到她這一瞬有些流離失神的眼神,他脫下了身上那件卡其色風衣,一展間,把嬌小玲瓏的少女身形整個包裹了進去,嚴嚴實實掩住了之下,她身上的傷和殘破的裙子;然后伸手,毫不費力地將少女連著風衣一起橫抱起,吻了吻她的眉宇,便抱著她大步邁出了這間狹窄的地下密室。 “娜娜,我們回家。” 他的步履沉穩平靜,抱著她走過血和黑暗染就的,明明滅滅的窄長通道。 她在他懷里,在昏暗的光線里微微仰著頭,分封離析的視線和沉沉垂籠的睡意間,凝視著這人線條犀利明晰的下顎線。年輕的眉目深邃卻糅著秀氣的柔和,安靜地圍繞著她的,他的風衣依舊殘余著他的溫暖。 而且,是錯覺嗎? 為什么,已經快一百年都沒有嗅覺了的她,會覺得,這一瞬似乎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種淡淡的,熟悉又安寧的,木質香呢。 男子好聞的木香氣息,幽遠而溫柔,不絕于縷地縈繞在她的鼻翼,也像極了杳遠的記憶中,想回憶卻再也看不真切,想伸手卻再也抓不住的那人。 他有著,讓人安心的懷抱,高挑偉岸的身影;是個從來都是淺淺微笑著,卻強大得幾乎無所不能的,存在。 可他明明,已經,走遠了啊。 那個背影,已經,隨著凋零的飛花和消逝的光陰,快要模糊了啊。 那個提及就會心痛的名字,無數次夢回繚繞,然后給她一夜空歡喜的男人,清澈俊美卻總是溫柔寵溺的眉眼。 她問過自己無數次,問了自己逾半個世紀。 放下了嗎?忘記了嗎? 放下得了嗎?忘記得了嗎? 已經,真的太久,太辛苦了啊。 渺茫的淚意帶著無盡的疲憊和睡意上涌,微微眩暈和沉沒感在黑暗間翻滾著、彌漫著;似乎甬道快到了盡頭,開始,有了由遠及近的光,淡淡沖開了黑暗。 耳邊那個悅耳而沉著的男聲,帶著或遠或近的距離感,仿佛來自,飄忽未定的,讓人沉醉的夢境。 他說:“娜娜,睡吧。剩下的事情,有我。” 他單手穩穩地抱著她,另一張精致的金質塔羅牌出現在他漂亮的長指間,玄妙的金色光弧如花枝招展的藤蔓恣意擴散開。 …… 所以,也許……吧。 “嗯。” 黑發的少女低低應了一聲,伸手親密地攬在他的頸間,將頭依在青年寬闊精實的肩上,輕輕闔上了迷離的緋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