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世界 龍和第十夜(3)十八年后
蒼涼的號角聲漸漸遠去, 英雄退去榮耀的金色光環成了凡人, 戰場上只剩下那些雪白的野花, 開在了戰士們倒下的地方。 我還是牢牢地握著手中的劍, 因為我一直相信, 有些東西,無論什么時候, 都是需要用血來捍衛的。 十八年后。 調皮的夏風帶著吟游詩人歌聲,追逐著一片殘破的花瓣,飄飄忽忽地掠過一個窄小的黑窗前。 窗內,有一雙落日漼漼融金一般,奪目而美麗的金色眼睛,靜靜地看著那片花瓣,纖巧地,運裛飛舞。 這里是忍冬花城城堡的最底層,魔法監獄地下室,潮濕而陰冷,高高的小窗是唯一的光源,局限到那遼遠的一角天空,就是從這里能看見的,唯一。 這里,是一片黑暗的陰森和壓抑,因為,此間關押著的,都是此生無望從這里走出去的,重刑犯人。 將行就木的麻木寫在高高鐵柵欄后局促窄小的房間里,每一張囚犯的臉上;這里陰森破敗,墻面風蝕剝落,帶著微腥和某種特殊的鮮甜氣息的,血的味道。 但這個房間卻很大很大,微弱透狹長的小窗而入的午時陽光不足于照亮整個地牢的全部,卻足以晦澀地看清角落里,那個,孤獨的人影。 那是一個容貌出色到了極致的男子,既有著少年尚未褪卻的輕狂和乖張,又有著成熟男子隱忍著嗜血的強大。狹長的金色眼眸像是夏夜里,斜斜懸掛在忍冬花城頭的那輪月亮,卻又和搖曳的琥珀色酒漿一般泛著艷治動蕩的波光;不見天日的皮膚白皙得有些過度的病態,高挺的鼻脊,唇色鮮紅似血,挑起的弧線完美卻帶著幾分邪氣陰郁的輕漫。 他正背靠在囚室冰冷的石壁上坐著,一膝立起,一膝閑散地向前伸開,手肘撐在曲起的那邊膝蓋上支持著側臉,長而直的黑發一直柔順地垂落到地上,姿態隨性而放松,表情看著安靜卻有些憂郁而陰森的,黯淡。 這個男人,漂亮得,與這里格格不入。 只是,這個俊美得無以復加的男人的身上,皆覆蓋著遍體鱗傷的痍痆,慘不忍睹的痕跡,唇邊也有一絲血跡。 他裸著上半身,肌理分明的肩部精壯寬厚,線條清晰的鎖骨深陷,充滿了力量感,但本該是緊實白皙的皮膚的地方,卻橫貫著一道道新鮮,猙獰的傷口,皮開rou綻,很多地方還洇著血。 最可怖的是兩條金色帶著魔法符文的鎖鏈,流動著危險而美麗的魔法光澤,如活著的,細蛇,自他好看微聳的鎖骨狠狠穿入,貫穿了琵琶骨,將他牢牢鎖于囚室的石壁上。 洞穿的地方是兩個空空駭人的血洞,陳年的血跡都成了黑色,甚至可以看見森森白骨。之下,順著男子結實,勁健而急劇收攏的腰線往下,在最后一根肋骨處,有同樣的鎖鏈殘忍地穿透了他的兩邊肋骨,留下同樣可怖的兩道傷口。 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的,痛。 可是這個男人卻和沒事人一樣地,毫不在意。 這樣狼狽的處境,這樣的苦難和折磨,這樣屈辱階下囚的身份,也絲毫微影響到男人的出眾氣質,他依舊是該死的……優雅和從容,連滿身骯臟的血污都像為他增添了一種不羈和邪魅,帶著煞氣的魅力。 他像是落入逆境蟄伏的獸,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血性和傲慢,一眼就能給人帶來極度危險感。 “西瑞斯。” 下一瞬,有個曼妙而柔和,如安靜的垂淚,漫天幕的雨痕般洇著憂戚的女音低低地響起。 隨著這個聲音,地牢里的一切,一霎如水中投下的倒影般微妙地一動蕩——只是剎那,就仿佛頭一暈產生的幻像一般。 然后,一切依然如故,陰森脫落帶著斑駁血跡的墻面依舊是冰冷灰暗的石質,窄窗依舊是蒼黑的狹小,投入的光線,依舊是微弱得,給予不了照亮一切的,無力。 只是,男子身邊出現了一個裹著長長繡著金線郁金香紋樣銀氅,潔白的衣擺一直拖到地上的身影,裊娜如扶風的白睡蓮綻放般的,單薄而明凈。 褪下兜帽,露出的是一張精巧美麗,眉間卻帶著郁郁的,年輕的臉龐。 那是一個銀色長發,有著一雙灰藍色眼睛的妙齡少女,華貴白綢的長裙迤邐垂墜在地牢骯臟的地面上,是為陰冷,森異的這里格格不入的,優雅和高貴。 “西瑞斯,你怎么又受了這么重的傷……” 她的眸光掃過他全身嶙峋流血的傷口,停在他唇角的血跡間,猛地黯淡地滯了一下,像是被那抹血紅刺痛了。 少女悶悶地叫他的名字,咬著唇帶著隱忍心疼的,難過和憂傷,俯身伸手為他拭去那道血跡。 鎖鏈的動響間,男子輕松地站了起來,定定地抬眸看她,那雙金眸的顏色柔得惑人。 “你很久沒來了。我以為,你最后也不要我了,不會再來了,就有點控制不住。” 他語氣清寂而平淡地,伸手握住了她覆在他唇角的手,握得很緊,她也沒有要收回手的意思。 因為他的話,一霎她的眼角微紅,灰藍的眸間都迷蒙上了一層漣漣水色,于是一頭撲入了男子彌漫著鮮血氣息的懷里,而絲毫不在乎那些尚未愈合傷口間的血跡會玷污她一身雪白的綢衣。 “西瑞斯,別這么說。” 她的聲音帶著淚意,緊緊環著男人的窄腰,將臉埋入了他傷口嶙峋的胸膛中,悶悶道: “西瑞斯,我不會離開你。” “阿黛爾,我親愛的,meimei。” 男子伸手回擁了她,手掌覆住了她銀色的發,將她整個緊緊納入懷里。 這個動作牽動了禁錮著他的鎖鏈,于是那四條流淌金色霅霅魔法的鏈條,便如猙獰的蛇遇見了膽敢向自己挑釁的獵物,而活了過來,在冰冷的金屬摩梭聲中收緊,要將他更死地固定在石壁上,用力得那四個駭人的血洞,都開始潺潺地,流血。 男子卻絲毫沒有在意,只是側過臉,整個眷戀地埋首入她銀色如月光一般柔順的發間,貪婪地深吸了一口之間彌漫的,茉莉和薄荷混合的香味。 “西瑞斯,你流血了!” 在他懷里的少女驚叫了一聲,想要抬起頭來,卻被他攏著后腦壓在懷里,一手輕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沒事,阿黛爾,沒事。讓我抱會兒,別動。” 男人閉上眼睛,專注地享受著這一瞬間,讓人心安的,美好。 為什么是十八年后?因為十八年后,還是一條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