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頭，藤原沖已經站在門前，半側著身望著她，眼里的痛苦直白而凝重，原來……原來是這樣……柯以猶疑地摸上自己的肚子，孩子啊……柯以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臉上露出的是怎樣溫柔幸福的笑容。

    輕揉手臂的力道驀然加重，生疼，柯以輕微掙動：“阿爾。”柯爾仍舊低垂著頭，掐在手臂上的手指卻慢慢撤開。

    “是在中國，遇到什么人？”不知何時走到床邊的三井，冷眼凝睇著她。

    柯以臉上的笑好似無法自控，飛揚生動得刺痛了房里幾位男士的眼。

    柯以小心坐起身，靠在床頭，看著三井和藤原沖的眼睛里流轉著坦然與柔情：“一個很好的男人?！?/br>
    柔軟下來的眉眼，嘴邊噙著的甜蜜的笑，柯以對那個她所謂的很好的男人的感情昭然若揭。

    藤原沖的眼淚“唰”地一下滾了下來。

    他掩住臉，這一次，他卻是不愿再用自己的眼淚來乞憐。

    跌跌撞撞地沖出病房，在門口不知道撞上了誰，模糊地道歉，一路渾渾噩噩走回家，開門進去直接鉆進被子里，雙手緊緊揪住被子放聲痛哭，小居室里回蕩著他難聽的嚎哭。難聽又能怎么樣呢？他便是在地上打滾，也沒有人會在意。半夜發起高燒，一個人啜泣著，摸到手機，腫脹的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縫，卻依然死死地盯住手機里的那個第一聯系人，手指頭在那上面來回撫摸。即使打過去，也再不會過來了吧。這個世界上，他，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心口像塞了把荊棘，密密麻麻的痛從那里散發開來，逼得全身的水分都往眼睛里擠，眼淚從細縫里傾瀉而下，喉嚨堵不住嘶啞的聲音，啼血一樣撕心裂肺的哭聲久久不能停息。

    同樣的時間，在另一處地方，同樣有一個人不能成眠。

    柯爾坐在椅子上仰頭望著窗外，那樣的姿勢，他已經保持了幾個鐘頭。

    黑夜深沉，除了偶爾掠過窗前的幾點白雪，并不能看到什么，柯爾大睜著眼睛，定定地注視著窗外，他是沒有看到什么，而他，也并不需要看到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心，空空的，腦子，也空空的，不覺得疲乏，沒有絲毫睡意，總覺得活著是一件多么讓人無所適從的事。

    “阿爾?！焙魡镜穆曇簦茌p，但在靜謐的深夜，依然顯得萬分突兀，柯爾仿佛被嚇了一大跳，肩膀劇烈抖動了一下，過了許久，柯以才看到柯爾緩緩轉過頭來。

    柯以醒來有段時間了，她看著柯爾那樣望著窗外也看了很久。

    打開床頭燈，柯以坐了起來，柯爾就著轉頭的姿勢，還是那么坐著，柯以注視著他，輕輕喚他：“阿爾，你坐過來，我們聊聊天好嗎？”

    沉滯緩慢的動作，但柯爾終究是過來了。

    柯以拍了拍床沿，示意柯爾坐上來。

    柯爾沒有動作。

    柯以看著他，一會后終于還是探過手去，握住了柯爾的。

    “呃，阿爾……我想把孩子生下來，以后，也要把他好好撫養長大，我一個人，大概會很辛苦，所以……阿爾，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幫忙嗎？”

    房間里靜得只能聽到兩人低微的呼吸聲。

    柯爾沒有動靜，但柯以掌心里的那只手，讓柯以知道，柯爾沒有他表現的那樣無動于衷。

    “我們搬家吧，去郊區，找房租便宜一些的，你也去找份好點的工作，好好地工作，姐以后可是要靠你……”

    “真的？”被打斷了話，斜睨下來的目光灰暗陰沉，“姐，你又哄我？何必？我不會做出什么蠢事的，你放心吧，不管是結婚還是要跟那個好男人去中國，都隨便你?！?/br>
    “阿爾……”柯以手上用力，柯爾的手骨硌得她掌心發痛。

    知道有了孩子，柯以一直都興奮著，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她想要好好地規劃未來，好好地生活，而她也把她規劃中的重要的一個位置交給了柯爾，她知道他要什么，好，她給他希望，只要他能從這樣該死的頹廢中振作起來。

    從床上跪起，中間略有遲疑，但她還是伸過另一只手，摟上了柯爾的肩膀，“我是認真的，我們，好好生活吧。”

    柯爾能跟她生活多久？

    她把她和孩子生活的重擔一并壓在柯爾肩上，柯爾會過得多辛苦，不用想都知道。當支撐柯爾承受原不需他承受的艱辛的唯一理由的她逐漸老去，而柯爾卻還年輕，圍繞在他身邊的誘惑不會少，到那時，他自然而然會離開，他會有年輕的妻子，他會有美好的家庭，他會有他的幸福。

    跟愛德華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雖是短暫，卻安寧美好，柯以想，夫妻之間不過也是如此了。甜蜜過，幸福過，擁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已經知足了。從中國離開的時候，愛德華猶豫了，那時，她心里是難受的，到如今，柯以終于可以大方承認自己的心情，她當時是很希望愛德華挽留她的吧。呵，是她不現實了。

    沒有愛人，但她有孩子，難抑柔情地撫摸上還完全沒有顯懷的肚子，柯以彎起唇角，她已幸福，她的弟弟在不久之后就會幸福，皆大歡喜，不是嗎？

    “哈哈。”耳邊柯爾突然怪異地笑了兩聲，緊接著柯以就被柯爾推開，柯爾從柯以手中掙脫，后退了兩步。手心里頓失的溫度讓柯以有些發怔，她還以為柯爾會欣喜若狂……“姐，你忘了？早上你剛說過的話？”柯爾笑意未散的臉上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唯一閃爍的微光，卻是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