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森林守護著大地最后的秘密，所有的傳說都諱莫如深地暗示了這一點。

    在白蘭森林最后一個平靜的雨季到來前，洛德下定了一個決心。

    “我今晚要帶你去一次圣泉?！甭宓乱淮笤缇蛠硗ㄖ宿崩Ｋ齽倓偲鸫玻词瓿珊缶捅宦宓露伦×?，他們都默契的沒有談到那天對洛德身世的討論。

    “那我會換上泳衣的?！鞭崩f，但她很快就注意到洛德的神情和往日不同，他更為嚴肅，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感。

    “你在打什么注意？”薇拉問。

    “我希望你能今天就通曉我族的魔法?！甭宓抡f。

    “今天？”薇拉有些吃驚，“這么快？我還以為還有一段時間?！?/br>
    “不能再拖了?！甭宓抡f，他似乎也察覺到了薇拉的困惑，補充道：“我要幫你拿到大地的祝福?！?/br>
    “哦？”薇拉挑眉，“我以為大地母親已經(jīng)瘋狂，這件事做不到。”

    “我有一個辦法?！甭宓旅蛑?，薇拉感覺到他身上有種隱隱約約的不安。

    “什么辦法？”薇拉問。

    “圣泉并不僅僅是泉?！甭宓略诮獯鹚囊苫笄跋妊a充說明，“其實，它是一件魔法道具。”

    “你要告訴我精靈族的秘密了嗎？”薇拉笑起來，“我可以知道這么多了嗎？”

    “你知道的秘密已經(jīng)夠多了不是嗎？”洛德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一眼薇拉，“如果我來編寫故事，我會寫一位善于解密的主角，以你為原型?！?/br>
    “真新鮮。”薇拉湊近洛德，“你在取笑我嗎？”

    洛德移開了目光，收起了曇花一現(xiàn)的笑意：“沒關系，所謂精靈族的秘密，也只是一時的。”

    精靈族的圣泉是有一個相對學術的名字的，它被稱為“無限倒影之泉”。洛德帶著薇拉走近泉水，她從未在清晨靠近過這里，但這里的景色遠比她想象中更美麗。

    “你知道世界其實是有無限種可能性的嗎？”洛德問。

    “……我知道?！鞭崩聊艘恍翰呕卮?。

    “而這無限的可能性是和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現(xiàn)實同步發(fā)生的?！甭宓螺p描淡寫的揭示了某種奧妙，“大部分時間，其它的可能性都與我們的現(xiàn)實并無交集?！?/br>
    “小部分時間呢？”薇拉隱約感覺到了什么，她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起來。

    “小部分的時間，我們可以窺見其它世界中正在發(fā)生什么。”洛德說，“因為對于我們來說，那只是一種可能性。但同時……”

    “但同時，我們也是其它現(xiàn)實的一種可能性?！鞭崩f。

    “聰明?！甭宓滦α诵?，“薇拉，我一直在想，大地厭惡你，厭惡女巫，卻還指引你來到這里。在無限的可能性里，有沒有一種現(xiàn)實，大地會賜予你祝福，就像賜予傳說中的大賢者祝福一樣。”

    “有這種可能性又怎么樣？”薇拉嘴上這么問著，心卻砰砰跳了起來，“還能改變我們的現(xiàn)實嗎？”

    “你覺得不能嗎？”薇拉意料之外的，洛德反問了她。他問完后也沒有等待薇拉的答案，他輕笑了一聲說，“薇拉，精靈族沒有軍隊，沒有人口，但有寶藏和秘密。你以為我們是靠什么存留至今。”

    薇拉看向洛德，洛德的臉上有一種倨傲的色彩：“并非改變現(xiàn)實，而是重合現(xiàn)實?！?/br>
    “重合？”薇拉一個念頭閃過，然后恍然大悟，“小部分的時間，無限可能性和現(xiàn)實會有重合部分，你們一定有某種辦法，可以重迭某種現(xiàn)實?！?/br>
    “不用說得那么含蓄。”洛德倒是直截了當，“在白蘭森林的范圍里，我們可以用兩種現(xiàn)實的相似性，盡可能重迭精靈族和平存在這個現(xiàn)實。除了圣樹的枯萎無法預估，戰(zhàn)爭，瘟疫，災難……都不會對我們造成毀滅。圣泉存在，白蘭王族便長存不滅，精靈族便長存不滅。”

    “原來如此?！鞭崩杏X自己眼前有一層迷霧被撥開了。王朝更迭短擇數(shù)十年，長則千百年，幾乎不因是長命種還是短命種有所變化。然而精靈族輾轉多地，每次輪回生息，都不會造成斷代或者歷史的消亡。

    他們似乎從不受天災人禍影響。

    現(xiàn)在想想，這并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但如果是魔法干預，那就說得通了。

    “精靈果然是眾神的寵兒?！鞭崩€能說什么？她只能這樣感慨。

    “不僅如此，圣泉還是我們用來淬煉武器的地方?！甭宓滤坪趿钠鹆诵裕搅艘谎坜崩f道，“如果有人委托我們打造武器或者其它東西，最后一步就是喚醒鏡子，將武器淬上精靈族的祝福，這個過程需要七天?！?/br>
    “精靈族的祝福？”薇拉想起了什么，“可以將有形之物轉化為無形，可以將無形之物轉化為有形。不受任何規(guī)則限制，可以使任何東西可以變成任何東西，甚至附加以無限強的力量?！?/br>
    “你確實很博學。”洛德稱贊她，“精靈族的武器可遇不可求，是世人最渴求的東西。”

    “把我排除在外吧?！鞭崩f，“我們女巫信奉的是等價交換，獲得如此強的力量，什么都不需要付出我是不會相信的?！?/br>
    她再度想起了圣樹下的小船，船身上刻著“真實”，它本該送它的主人前往阿瓦隆，卻遲遲未曾動身，原因未知。委托建造它們的人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呢？原因依舊未知。

    “那就只讓我們使用它的一個功能。”洛德打了個響指。薇拉面前的湖面rou眼可見的涌動起來，它從流動的平面逐漸折迭為無數(shù)塊類水晶物質(zhì)組成的平面。薇拉倒抽了一口涼氣，因為她看見湖面浮現(xiàn)了無數(shù)個她，無數(shù)個不同的她，無數(shù)個姿態(tài)各異，神情多變的她。

    她瞬間就意識到，這是無數(shù)個可能性中，她的倒影。

    隨著湖面的異動，周遭的空氣也扭曲起來，本來平靜的風來去的方向突然顛叁倒四，薇拉面前的景象扭曲模糊起來。她感覺自己有點頭暈目眩，像坐久了馬車，又像午后長睡了一覺，醒來時恍惚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現(xiàn)在幾時。

    她好像在空中漂浮，又好像在河底沉浮。

    面前的“鏡子”碎片由無數(shù)多漸漸收縮，收縮成rou眼可見的幾個……

    薇拉看到了許多不可思議的可能性。

    她看到自己身穿矮人族的華服，被矮人們簇擁著；或者她作為王國的導師，助手居然是薇薇安；亦或者她并未踏出女巫村一步……

    她更頭暈了，有強烈的作嘔感。

    “有了。”洛德說。

    面前的畫面收縮，終于成了一面完整的鏡子，倒映出唯一的景象。

    薇拉看到了一個女人的側影，女人作老派女巫打扮，她環(huán)抱著一個嬰兒，嬰兒在哭鬧，她溫柔耐心地哄著嬰兒。薇拉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這位女巫正是她的母親。

    她瞪大眼睛，拼命想看清楚這位女巫的面容。但她什么也看不見。

    她只能看到這位女巫走向精靈族的女王，女王那時還沒有這樣疲憊這樣萎靡。她接過了嬰兒，女王對女巫承諾：“我會照顧好她?！?/br>
    薇拉這個瞬間感受到了強烈的悲傷，但女巫還是離去了……

    薇拉想伸手挽留這個身影，但卻抓到了一手空氣。

    “有一種可能性，你在嬰兒時期就來到了我族?！甭宓碌穆曇綦鼥V朧從身后傳來，薇拉聽得有些費力，“在這種可能性里，你被大地祝福了?！?/br>
    “為什么？”薇拉眼睛突然很困，“為什么祂會祝福我。在這種可能性中，我也是女巫，祂也應該討厭我。”

    “不知道?！?/br>
    “什么？”

    “不知道。”

    “……”薇拉沉默了一下，她更暈了，“那就重迭這個吧。我拿到了祝福，重迭吧?！?/br>
    “沒那么簡單?！甭宓滤坪踝呱蟻?，扶住了她的身體，“薇拉，你聽我說。”

    “你說?！鞭崩瓝u搖晃晃，幾乎要站不穩(wěn)。

    “你要走進鏡子中，你要冒險?！甭宓抡f，“你要在鏡子里經(jīng)歷你拿到祝福的過程?！?/br>
    薇拉睜開眼睛，困惑茫然地提起一絲理智問道：“那我還能回來嗎？”

    “我在這面看著你，我會拉你回來?！甭宓抡f，“我就是錨。我會在這里幫你重復鏡中的動作，兩重現(xiàn)實會因此重迭?！?/br>
    “錨？”薇拉露出了一個不清醒的笑，“我似乎聽過這個字，惡魔也對我說過。”

    “我是精靈?！甭宓掠只瘟嘶嗡皠e擔心，我會護著你?！?/br>
    “我要在今晚前回來，我要在雨夜回來。”薇拉還想著她和黑暗精靈的約定。

    洛德沒有說話，薇拉還想說點什么，但洛德沒有給她機會。下一秒，薇拉感覺到身體一重，洛德把她徑直推進了湖中。

    她感覺天旋地轉。世界短暫扭曲，又瞬間清晰。

    *

    薇拉重新睜開眼睛，身邊是焦躁地看著她，又略顯忐忑的洛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德看起來很年輕……

    奇怪？為什么她會覺得他很年輕，他甚至比自己大一點？

    還有點陌生。薇拉覺得自己有點怪，她和洛德相處了十幾年，怎么會覺得他突然有點陌生呢？

    “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薇拉慢吞吞地說，“可我記不得了?！?/br>
    洛德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控訴道：“你居然在這種時候走神！”

    “什么？”薇拉無辜地眨了眨眼。

    “行吧，我再問一遍。”洛德嘆了一口氣，似乎很沒辦法的樣子，“我在問你，我的求婚，你考慮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