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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宮白月光在線閱讀 - 第17節(jié)

第17節(jié)

    他的嘲笑之聲,并未讓李絡露出羞惱之色,他就像是什么都沒聽見一般,只淡淡地盯著李固。

    不知為何,被他這樣瞧著,竟讓李固覺得有些壓抑,甚至還覺得李絡頗為高高在上。

    明明李絡只是個瘸子,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他為何會有這種眼神?

    他平日里不是安安靜靜地躲在角落里,從不在人前露面,幾乎如個影子似的嗎?!

    為何他會有這樣的眼神?!

    李固心底發(fā)毛,又想到確實天色已晚,再不回宮怕是要挨父皇責罰。當下,他便咬了咬牙,怒道:“你等著!你和那臭丫頭,誰都別想沾著好!”說罷了,便趕緊上了馬車,催著車夫回宮去。

    見李固走的快,李絡也沒有再追。

    他只是垂下手臂,摸了摸自己的雙膝。薄毯下的雙足微微一動,很快便沒了響兒。

    憑著這雙腿,能不能救朱嫣,他心底有數。

    第22章 容貌

    李固走后,李絡卻不急著走,只是久久地留在馬車上,像是在等著誰。

    如此一來,朱嫣便是想裝作沒注意到他的去留都難。

    明明自己也未做什么錯事,但她偏偏不想轉過身去瞧李絡,更不知道如何開口和他說話。于是,朱嫣只留給李絡一個背影,自己則一個勁兒地和身前的馬夫說話。

    “你在說說,平日里喂的什么飼料?”朱嫣問馬夫。

    馬夫有些摸不著頭腦——朱二小姐沒事問這個干什么?從方才起,她已經東拉西扯了好一段有的沒的,什么馬的作息,馬的品類,馬的顏色,仿佛要改行去做馬夫似的。

    不過,馬夫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照例喂東原收來的鮮草,偶爾會喂些麥稈子。”

    朱嫣作出側耳詳聽的模樣,但馬夫回答地利索,三兩句就說完了。朱嫣心里懊惱的很——李絡還沒走呢,你怎么就說完了?她可不想轉過身去與他打招呼。

    “那…那……”朱嫣想了想,又問馬夫,“這馬平日里睡多少個時辰?”

    馬夫滿面惑色,愈發(fā)不解:“就…尋尋常常,二三個時辰。累的時候,就久一些……”

    就在此時,朱嫣聽到李絡道:“朱二小姐,你別為難他了。”

    她一咬牙,終究是下了決心,轉過身去看李絡,道:“我不過是問問養(yǎng)馬的事宜,怎么叫‘為難’?這種事兒,多問多懂,自然是要仔仔細細地了解。”

    李絡一手撩著車簾子,目光淡如冰雪 :“你便這樣不想和我說話?”

    朱嫣愣了下,有些心虛,抿唇撇開頭去:“五殿下說什么呢?嫣兒聽不懂。”

    李絡凝視了她一會兒,見她始終沒有正眼看自己,而是目光閃爍四巡,仿佛是個被大人抓了現行的犯錯孩童。于是,他垂了眼簾,道:“那我走了。”

    說罷,他放下車簾子,對趕車的應公公說:“回宮罷。”

    朱嫣聽得車簾子窸窸窣落下之聲,心知李絡要走了。說也奇怪,前時她根本不敢與他對視,現下反倒有點兒心急,連忙提著裙擺,小步追了上去。

    “這馬和人不同,平日里休息的少,哎——二小姐!”車夫說了一半,瞧見方才還認真詢問養(yǎng)馬事宜的朱嫣竟徑直轉身離開了,不由有些疑惑,“二小姐,養(yǎng)馬的事兒,您不問了嗎?”

    朱嫣卻是理也不理他,氣喘吁吁地追在馬車后頭,喊道:“五殿下——”

    馬車的車輪停了片刻,李絡自車窗里探出身子。他的面容怪好看的,清冽中帶一絲冷銳,像是一塊沉靜的美玉,又如雨絲灑落在翠竹之上。朱嫣看著他的面龐,咬咬牙說:“請五殿下下次莫要再幫我了。我不喜受額外之恩。”

    李絡的面龐微愣。

    朱嫣見他神情如此,心底有點兒澀。但終究她還是狠下了心,覺得自己所說是對的。

    這宮里的人情,本就是如此——李絡對她心腸軟,卻得不到一點好處,只有可能惹禍上身。他要是想在宮里安身立命,就該對她冷眼以待,作壁上觀才是。

    都不知幾回了,他怎么一點記性也不長?

    片刻后,李絡輕輕點了頭,卻沒應答她的話,只說:“朱二小姐的簪子,我會補好送還。”

    罷了,馬車再度啟動,車輪骨碌碌向前行駛而去。

    ///

    李絡回到長定宮時,夜色已經很深了。

    別處宮苑依舊是燈火煌煌,猶如龍蛇點星。但長定宮永遠是一片冷寂,似淹沒于黑夜中的巨獸。陳舊宮門一推,便是生了銹的鈍悶聲響,如刀子在耳朵骨上刮擦。

    應公公背著他跨過宮門,又放在了輪椅上。李絡正想揉一揉腿上的筋骨,忽瞥見宮墻內站著一個男子。

    “誰?”他冷靜地問。

    “……是朕。”那男子似乎略略有些尷尬,慢慢地走出了影子。月色淺淡,照亮天子兩鬢的一縷霜發(fā),還有高大身軀所覆的明黃龍袍。

    “父皇?”李絡微詫,旋即道,“兒臣見過父皇。”

    皇帝有些無言,似是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徑——諸兒女都去馬球場放松了,而他借口公務繁忙,未能同去。夜半里散著步,便不由自主地來到了長定宮,跨入了宮門。

    “這里太暗了,點個燈吧。”皇帝道。

    “是。”應公公連忙進了屋去,端出一盞蓮花燈臺。些微的光火一亮,終于叫漆黑的庭院被映照出了輪廓。

    借著這片燈光,皇帝久久地打量著李絡的面龐。

    李絡生的很俊美,但卻有些瘦削淡薄,如紙張一般。那眉與眼的線條,既干凈清冽,又有些遠山似的鋒銳,這一點,像皇帝。

    而其余的五官,則像極了他的生母。

    “……絡兒。”他從沒這么喊過李絡,叫的有些生澀拗口,“你身子可好?”

    李絡道:“回父皇,除了雙腿不能行外,并無大礙。”

    皇帝望著李絡的面容,面色逐漸復雜。庭院內一片寂靜,唯有早蟲低低的鳴叫聲,短促地響起一二下。

    誰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李絡的眉眼和自己這樣相似,他定然是自己的親生子。

    便是雙腿殘疾、人帶病氣,他也一定是自己與純嘉的孩子。

    可……

    皇帝皺了皺眉,袖中手掌悄然握起。

    若要承認李絡確實是他的孩子,豈不是證實了是當年的他識人不清,錯怪、冤枉了純嘉,親手賜死了無辜的她?

    想到此處,皇帝的面色陡然一變。

    “老五,你好好養(yǎng)著,朕走了。”皇帝側開了頭,朝長定宮門外走去。在宮門前,他頓住腳步,道,“改日里,朕叫皇后給你多撥幾個使喚的人,省的丟了皇家的臉面。”

    留下這句話,皇帝便離開了。

    應公公端著燈臺,對李絡道:“殿下,外頭風大,進屋里去吧。”

    李絡瞥一眼宮門,道:“回去吧。……對了,你去將柜子里的刻刀與魚鰾膠取來,我有用。”

    ///

    過了幾日,朱嫣的斷簪便修好了。

    彼時,朱嫣坐在玉粹齋里,正瞇著眼將絲線穿過針眼。手邊的繡花料子上,鳳穿牡丹的紋樣已繡出了個草草的輪廓。

    日光西透,窗外有一株芭蕉,葉葉心心綠意舒展,風剪一絲翠意。

    琴兒進來行了個禮,在珠簾外道:“小姐,奴婢自隆昌巷子取絲線回來,碰著了長定宮的黃嬤嬤。她說有東西想要給小姐,請小姐去隆昌巷子口說話。”

    聽到“黃嬤嬤”這個名字,朱嫣險些將繡針在手上扎出了個洞。琴兒有些憂心,問道:“小姐沒傷著吧?”

    朱嫣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說:“沒什么大礙。”

    琴兒頗為心疼道:“為了給皇后娘娘縫制披帛,小姐這段時日一直不眠不休的,手上都不知多了幾個針眼了。何必這么趕呢?”

    朱嫣放下了手里的披帛料子,嘆道:“不緊著些,皇后姑姑怕是會忘了我這號人。”

    自打馬球會回來后,朱嫣便隱隱覺得不大對勁。朱皇后對那羅家的小姐,未免也太寬裕殷切了些。會不會,皇后姑姑想令那羅氏做正妃,而只留給自己一個側妃之位?

    她雖心知這不太可能,但到底有些擔心。

    想來想去,只能先緊著討好皇后姑姑,再自己安慰自己了——父親的面子擺在那兒,皇后姑姑不會那般不近人情。

    若是讓親兄長的女兒做了兒子的側室,就算姑姑身為皇后,那在家族里也不好交代。更何況,父親在族中向來說的上話,姑姑必然不愿與父親鬧僵了。

    “你說黃嬤嬤?她又是什么事兒?”朱嫣思索一陣,道,“去瞧瞧。”

    她出了岐陽宮,往隆昌巷子去了。果然如琴兒所說,黃嬤嬤正在角門前徘徊。瞧見朱嫣來了,黃嬤嬤迎上來,行了禮,道:“朱二小姐,五殿下說,您的發(fā)簪修補好了,叫老奴拿來給您。”

    說罷了,便取出一個布包裹遞給琴兒。

    “這么快?”朱嫣小小地嘀咕,接過包裹,打了開來。定睛一看,卻不由得好笑,那包裹中的發(fā)簪根本不是她的,而是一支樣式簡單的木簪子,“怎么了?你們殿下修補不好我的發(fā)簪,便隨便找了另外一支來胡亂搪塞我嗎?”

    黃嬤嬤聞言,很是疑惑,道:“這發(fā)簪,與二小姐您碎掉的發(fā)簪,不是同一支嗎?”

    “怎么會是!連材質都不同。”朱嫣說,“嬤嬤,不會是你老眼昏花,拿錯了吧?”

    黃嬤嬤面色一變,取過發(fā)簪,仔仔細細地打量,“哎呀”地叫了聲,道:“這,這可真是…是老奴瞧錯了發(fā)簪,拿錯了……”

    聞言,琴兒和朱嫣俱是不知該說什么。

    “朱二小姐且稍等,老奴這就回去取!”黃嬤嬤連連請罪,“還請二小姐息怒。”

    朱嫣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問:“黃嬤嬤,你是不是眼睛瞧的不大清楚?這次是看錯發(fā)簪,前回是瞧不清人影,險些沖撞了秦元君。辦事這么毛毛躁躁的,你家殿下也不說說你?”

    黃嬤嬤老臉一紅,羞愧道:“二小姐眼利,老奴……老奴確實,不大看得清了。”

    聞言,朱嫣一愣,原本想說的話不由收了起來。

    黃嬤嬤小聲道:“畢竟年紀大了,老奴忘性大,眼睛也花,早五六年便不大瞧的清東西了。不過,老奴給殿下熬個藥、鋪個被子,那還是可以的。”

    “你們家殿下知道嗎?”朱嫣問。

    “殿下他不知情!”黃嬤嬤連忙說,“還請朱二小姐行行好,莫要叫殿下知道了。若不然,殿下心慈,定不會讓我繼續(xù)在長定宮伺候了。”

    琴兒疑惑道:“那也是常理呀,宮人年紀大了,便不該留在主子跟前,再調新人去填缺便是。”

    說到這,琴兒忽然想起那位五殿下在宮里是個什么境況了——李絡的長定宮,根本不會有新的宮人調進去。黃嬤嬤走了,那便會少一個人,不會再有新人去伺候了。

    難怪黃嬤嬤要瞞著五殿下,不讓五殿下知道她的眼睛已經不好使了。

    “算了,我跟你一起去一趟長定宮,我親自去拿發(fā)簪。”朱嫣道。

    琴兒聞言,覺得很是不妥,小聲道:“小姐,您怎可自己跑去長定宮呢?就算不放心黃嬤嬤,那讓奴婢去走一趟,也就是了。”

    若是讓別人發(fā)現小姐竟然與皇子私交甚密,風言風語可要嚇死人了!

    朱嫣瞪她一下,正兒八經地說:“琴兒,你也經常出差錯。你和黃嬤嬤兩個人,都不讓我放心,所以我要親自去長定宮拿發(fā)簪,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