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以后，小趙抬著頭看了看木頭，木頭卻依然一遍又一遍地推著紅紙，沒有抬頭看他，小趙又低了低頭，看到石頭光著雙腳踩在地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往懷里掏了掏，掏出一個小布包裹來，就著小布包向木頭遞過來，“吶，穿上吧。”

    木頭抬起頭來看了看小趙，又看了看小趙伸過來的時候小布包，停了一下，隨后把紅紙放在小趙的手上，拿過了小趙伸過來的布包。

    解開草繩以后一層一層地揭開布包，是一雙小小的布鞋，木頭又抬起頭來看了看小趙，小趙說道，“我看了看你的鞋，大概買的，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木頭又垂下頭去，把鞋子往自己的腳上套，穿上了一只，隨后又套上另外一只，穿著鞋子在地上踩了踩，不大不小正好合適。

    “謝謝。”木頭的聲音低低的，隨后又抬起頭來望著窗外，窗外已經徹底黑了，雨似乎已經停了，已經聽不到雨聲傳來。

    小趙只是點了點頭，隨后揚起自己手里的紅紙往火爐里一扔，火苗一下子撲了上來，轉瞬之間那一片紅紙就變成了一小團灰燼，各自撕裂了開來，小片小片地順著火焰的氣流往上飛去。

    木頭回過頭，正好看到往上飛著的小片灰燼，視線隨著灰燼往上飛的路徑而牽動著，直到灰燼遠到淹沒在更遠的黑暗里。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木頭忽然開口問道，側了側頭來看著小趙，目光里閃爍著火爐的光，臉上也照映著暖暖的火光，看起來溫柔而虛無。

    聽到木頭的問話，小趙也抬起頭來看著木頭，火光也倒映在小趙的眼里，卻像是悲傷而有些無助的一汪深潭。

    而木頭卻依然定定地看著小趙，用這種溫柔而執拗的眼神逼迫著小趙說出緣由，此刻的小趙仿佛才成為了那個需要照顧的孩子，只是用眼光仿佛是哀求般地看著木頭，希望木頭不要再問了。

    但是木頭的眼光依然是溫柔而堅定的，堅定得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終于小趙束手無策地敗下陣來，垂下眼眸低低地說道，“你能不能答應我，不管我說了什么，你都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第一次有一個成年人如此低聲下氣地對著自己說話，木頭輕微地預感到了一絲什么，但木頭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小趙又輕輕地嘆了嘆氣，隨后壓著嗓子低低地說起來。

    木頭從來沒有想到這樣的原因，小趙在緩緩地說著自己的事情的時候，木頭時不時抬起眼睛來看著小趙，小趙同時也可憐兮兮地抬眼看了看木頭，隨后又垂下眼去繼續低聲說著。

    第一十五章往事如煙

    木頭沒有想到的是，自己不是長得像小趙不知去向的孩子，而是長得像小趙的夫人。

    小趙的夫人，也可以說是小趙的丈夫，與小趙青梅竹馬，木頭和小趙丈夫童年的樣貌，頗為神似。

    尤其是睡覺的時候，長長翹翹的睫毛從上眼瞼耷拉下來，輕輕地合在下眼瞼上，閉著眼睛那一抹溫柔如一彎鉤月的弧度。

    最相似的是，左邊上眼皮上的一小顆淺色的痣。

    第一次小趙去扶睡著的木頭的時候，木頭靠在小趙的身上，整個身體傾斜過來，小小的光頭下面，一雙眼睛緊緊地閉著，小趙驀然看到了木頭左邊眼皮上的一顆小痣。

    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小趙瞬間僵在原地不敢動彈，這是小趙第一次由衷地感謝上天的安排，即使是赴湯蹈火，他也愿意為了這個孩子付出一切。

    只是為了以此能夠贖還一絲絲一點點對那個人的虧欠。

    小趙早年放縱不羈，尤其是隨著少莊主外出走南闖北的日子，漸漸也沾染了一些少莊主的脾性。當時他的夫人做事沉穩有條理，莊主其實是讓他的夫人陪同少莊主，小趙意氣用事要追隨少莊主而去才同他一同前去服侍少莊主。

    彼時他還沒有和他的夫人在一起，他只當對方是把酒言歡的好兄弟，也就是兩個人一同出門辦事時，偶然發現了那座小山谷，小趙一心要把這個地方建成世外桃源，拉著他的夫人，當時的好兄弟，一同日積月累地慢慢修繕著那個地方。

    往往是小趙一時興起想起了什么，就左右指揮著他去一步一步地搭建起來，可以說小趙是設計師，而他是那個實際建筑的人。

    至于那個人的心意，小趙是直到后后來才知道，而知道的時候，已經追悔莫及。

    一直以來那個人對小趙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小趙只當是情誼深厚，或許他的性格就是如此。直到后來小趙回想起這些事情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對自己，是唯一偏愛的。

    少莊主還在山莊的時候，恣意妄為，總要身邊的人到倉庫或去取些金銀拿去揮霍，或是取走莊主封藏的陳年老釀。

    當時他做事妥帖出色，頗受莊主賞識，正好被安排在管理倉庫和各種大小事務。每次少莊主派別人去倉庫取東西時總會被教育得狗血淋頭地回來，而小趙去的時候，說不上兩句話，他就開了門讓小趙把東西帶走了。

    至于這些東西虧空以后他是怎么解決的，小趙已經不得而知，但是小趙當時對這份去倉庫取東西這份差事人人都避之不及頗為不以為然，甚至為自己每次都能拿到手而自鳴得意，認為是自己說服的技巧深厚，不少次主動請纓要去幫少莊主取東西。

    后來每每回想至此，小趙都由衷地痛恨當時狂妄的自己，將他的一番心意和偏愛忽略至此，還只作是理所當然。

    甚至后來他不顧莊主為難，執意向莊主請求不再管理倉庫時，小趙還怪罪數落了他一番，卻從沒想到他辭去這份職務，是自己的原因。

    再往后就是莊主將少莊主逐出山門，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只有他做事能夠放心，于是悄悄派他跟著少莊主一同云游四海。

    而小趙則和幾個長年跟著少莊主野慣了的人，自發地離開山莊追隨少莊主去了。

    起先由于大家都知道他是莊主那邊的人，大家都少不得欺負他貶低他，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仍舊是殷殷勤勤地服侍著少莊主的日常起居，整日沉默著陪在少莊主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