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棵小綠草_分節閱讀_34
銅牌中間是一個篆體的“郭”字,背面鐫刻著“昌黎”二字。蘇籬第一次見時便猜到了,洛陽太守郭陽來自昌黎郭氏,大楚有名的郡望之家。 槐伯臉上現出深深的笑紋,“太守大人還說,多謝籬子的長壽花,老夫人很高興,還賞了銀錢?!闭f著,便把裝錢的布包遞給蘇籬。 蘇籬打開層層包裹,里面是兩錠白花花的銀子,每錠都是足稱的二十兩——這快要趕上他們賣花的錢了。 槐伯搓著手,顯得有些惶恐,“起初我不敢收,多虧了管事老爺提點,說是難得老夫人喜歡,也算討個吉利……” 蘇籬點點頭,笑著開口,“槐伯且安心,長壽花寓意好,花開結團,顏色金黃,確實喜慶,也是咱們趕上了。” 他心里清楚,家境殷實的人家,動轍賞個三五十兩并不稀奇。從前他們家又何嘗不是這樣? 花戶們看著蘇籬如此淡定,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繼而便是高興——他們把事情辦成了,還往太守大人家里走了一圈,這事兒值得吹噓大半輩子。 當蘇籬把四十兩賞錢一并算進去,要給大伙分了時,花戶們無論如何也不要。最后,還是蘇籬堅持,眾人這才百般不好意思地接了。 槐伯拍拍大腿,笑呵呵地說:“晌午讓你們柱嫂子收拾幾個菜,小子們都到我家吃酒去!” “好咧!” “早就饞柱嫂的手藝了!” 年輕小子們紛紛響應。 不用拜帖,不用登門禮,男人們盤著腿圍坐在炕桌邊喝酒閑聊,娘子們端著酒菜進進出出,孩童們在屋中追逐玩鬧,間或討上一兩口吃食——這樣的體驗對于蘇籬來說無比新鮮。 不知誰感慨地說了一句,“大伙多久沒這么湊一塊了?” 槐伯心下黯然,自從槐柱出事,家里便一直愁云慘淡,日子也過得捉襟見肘,確實好長時間不這般熱鬧了。 住在北屋的李叔抿了口酒,嘆道:“從前都是蘇老哥張羅,自從老哥病了,哥幾個倒顯著沒那么親厚了?!?/br> “李叔別急,這不又有了籬子么?!被敝恐吒叩谋欢猓呛堑嘏牧伺奶K籬的肩,“以后咱們就跟著籬子干。” “跟著籬子干,錯不了!”李叔的兒子,李貴端著大海碗朝著蘇籬舉了舉。 蘇籬攏在袖中的手顫了顫,心也跟著顫了顫——請不要再敬他酒了,梅子酒雖不辣,后勁兒卻足,他從前可從未喝得這般狠過。 然而,大伙顯然沒聽到他的心聲,一個個全都執起酒碗,也不說什么漂亮話,直接一口悶。 槐柱拍了拍自己僵直的腿,垂著眼說道:“說到底還是要感謝籬子,有了花肥方子,我便能幫著家里漚肥,不至于做個廢人?!?/br> 說這話時,他并無絲毫傷感,倒顯得十分豁達,大伙都笑了起來。 既然他主動談起,蘇籬也便順勢問了一句,“柱哥這腿是骨頭斷了么?還能不能治好?” “斷了骨頭,也傷了筋,錯過了好時候,想治好不容易?!被敝p描淡寫地說道。 蘇籬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相比之下,他倒是幸運得多。 如今除非必要,他都不戴布巾,大伙見得多了也便習慣了。就連槐柱家的小娘子都不害怕了,每次碰上他都會怯生生地叫上一句“籬叔”。 大伙說起將來的打算,大抵是踏踏實實種花,攢些錢,將租住的屋子買下來,或者送孩子進學塾,都是十分樸實的愿望。 想到自己的血海深仇,蘇籬緊緊地攥了攥拳頭——在真正強大起來之前,不能想,不能提,不能暴露。 他垂下眼瞼,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壓下眼底的赤紅。 李貴瞅了他一眼,玩笑道:“籬子,你這是打算今兒個一頓就把槐伯珍藏的梅子酒喝光么?” 槐伯根本不受他的挑撥,照著他腦袋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就你小子喝得多,還有臉說別人!” 李貴嘿嘿一笑,抓起海碗,又美美地喝了一口,“這酒本就是蘇伯釀的,籬子回家不也能喝得上?我可不成!” 經他這么一提,蘇籬這才想起,家里確實有個釀酒的方子,在原身的記憶中蘇老爹每年都要做些梅子酒,釀好了就分給街坊四鄰吃。 李貴朝他眨了眨眼,“籬子,今年我們還能吃上新酒不?” 蘇籬笑著擺擺手,“若是等我釀酒,等著小梅子長成大樹都不一定成?!?/br> 難得的俏皮話讓大伙紛紛笑了起來,就連西屋的娘子們也挑開簾子打趣了兩句。 蘇籬抬眼看到柱嫂子,隱約想起方才有人說,她從前在大戶人家做過廚娘,怪不得手藝這么好。 “回頭我把方子拿過來,麻煩柱嫂子做。”蘇籬這話說得輕巧,大伙卻紛紛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