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埃里克卻做到了。這個奇跡竟然真的發生了——害怕自己兄長因此受傷的克拉克捏了捏埃里克的手臂,然后向后一閃。

    超人放脫了自己的獵物。并用那張完美無瑕的臉沉默而憂郁的看著他。這變故讓傭兵在憤怒與驚愕之余多了一絲莫名其妙。埃里克下意識便拔出了腿側藏著的匕首，警戒的像只進入了戰斗姿態的獵豹。

    陷入復仇不成而帶來的暴怒中的埃里克完全不記得自己曾懷疑過超人的真實身份，況且——他早已確信克拉克不會是超人。于是剛被徹底力量壓制的男人就只是憤怒且不甘。

    明明他舍棄了一切也要殺死的男人已近在眼前，但一切的機會卻都因超人的出場而徹底消失。今日他必定要落敗、甚至可能還會落入血仇之子的手里——再沒有比這更大的恥辱了。

    是超人讓埃里克的努力付諸東流，并成為界內的另一個笑話。

    而罪魁禍首超人依舊保持沉默。克拉克那雙美麗的藍眸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狂怒中的兄長……這其實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埃里克這個神色。這股憤怒、這種不甘、這些掙扎，其實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便看過了。

    年輕的超人陷入了短暫的回憶。他想起了在那個夏天中拿著匕首等待獵物的孩子……超人乍然驚醒，意識到面前的兄長可能從未變過。他還是太小瞧了他人的苦惱，他還是太看重自己的感受了……

    反思帶來的思考讓克拉克徹底恢復了平靜。這的確是十分離奇的一天，這一天內發生的壞事實在是夠多了——多到超人不準許再多任何一件。

    ……克拉克絕不要成為他兄弟的敵人。超人也絕不準許埃里克繼續與他為敵。

    而在一片黑暗中只能勉強看清超人輪廓的埃里克·史蒂文斯卻在憤怒與警惕的同時感到了一陣氣悶。他隱約察覺到超人似乎一直都在與他對視……這令埃里克感到了羞辱，他懷疑自己在超人眼里就是個不值一提的笑話。

    埃里克一直都在等超人說點什么——他一直都在等這天神般的強者給他一個發落。但對方沉默的就好像已經死了。這讓感情無處發泄的青年更為惱火，還有了一點莫名的羞恥。他其實很清楚自己并不可能是超人的對手。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的試圖激怒對方：

    “你在等什么呢？”克拉克·肯特的養兄神色陰狠。“等我老死在這兒嗎？”

    ……從未被養兄說過一句重話的克拉克被噎了一下，隨即本能的感到了些許委屈。盡管此刻的人間之神還懸立半空，身穿制服。但這時的他卻更像小肯特，而不是超人。

    于是他就隨著性子直接問了：

    “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殺特查拉王子？”

    超人的語氣不含指責，像是怕傷了眼前這雇傭兵、犯罪者的心。這問題太過單刀直入，讓埃里克感到了一陣莫名其妙。他還沒猜到眼前這人神就是他的甜心弟弟，只覺得超人的直覺竟也格外敏銳。

    埃里克本可以胡說一句‘任務要求’就應付過去。但不知為何，面對著態度格外柔順的超人，埃里克竟也生出了些許談興。

    “別裝的好像你真的關心一個罪犯的幕后故事了，天神。”黑人青年的微笑帶著血腥。“但我還是可以告訴你，你也不妨直接告訴那位王子陛下——你告訴他：

    血債必要血償。”

    埃里克的語氣充滿了嘲諷，他的確想和眼前這據說代表了‘正義’和‘公平’的英雄多聊幾句，但也清楚這簡短又含糊的一句話必然不足以取信于人。

    但他可不是那種喜愛將傷口暴露給外人欣賞同情的蠢貨，言盡于此——他其實根本沒指望超人相信他或替他做主。埃里克要不是顧及這不能將賽利亞和克拉克牽扯進來，都想主動出擊的問問超人是不是給自己弄了個替身……

    而還不等他想好接著要如何嘲諷，便驚愕的發覺…超人竟然像是被什么刺痛到了似的微微一縮…接著還雙腳落地，向他走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克拉克肯特繃緊下巴，聲音微微顫抖。

    能夜視的外星人看著自己兄弟那張莫名其妙、驚愕不已的臉……他實在無心再裝。他實在沒法假裝自己只是個‘旁人’。

    ——他們都太不坦誠。克拉克總覺得、總覺得有很多事自己來承擔就夠了。他總以為自己就算不問，也能幫到埃里克。

    所以他甚至從沒詢問他哥哥是怎么成了孤兒。是為何要那樣努力苛求自己上進……

    克拉克真后悔沒早早向埃里克傾訴，也真后悔沒強拉埃里克向他傾訴。

    于是超人大步上前，不顧對方手忙腳亂地戳了上來的匕首強行給了埃里克·史蒂文斯一個擁抱。

    這個愛的抱抱強硬又悲傷，直接把雇傭兵給壓在了墻上。從沒聽說超人有這種癖好的‘殺人魔頭’震驚至極，他混亂了一瞬，然后就要暴怒。

    但在他的怒火重燃之前，一個熟悉至極、帶著鼻音的聲音就貼著他的耳朵吹僵了他的腦子。

    “我該早點兒問你的。”

    超人的聲音難過極了。

    “我都不明白我過去為什么不問。為什么讓你一個人擔著……我真不懂。果然我還是太傻也太自大了。”

    接著克拉克幾乎就要順勢說出：‘都是我的錯’。超人的聲音正在顫抖，還帶著點兒足以嚇死萊克斯·盧瑟的鼻音。沒人會相信這人間之神竟會如此軟弱，竟會抱著一個罪犯邊安慰還邊自責。

    這時的氪星之子仿佛一個對著自己玩具熊說話的孩子，帶著全然的信任與體貼。超人的這一招勇敢且殘酷。絲毫都沒給懷里的罪犯留出哪怕一丁點兒逃避的余地……

    埃里克充滿憤恨的大腦一片空白。

    瓦坎達的遺民與復仇者徹底遺忘了自己的本來目的。

    ……埃里克·史蒂文斯掙扎幾下，猛地扯下了自己臉上的面具。他看著原本只是個輪廓的超人，努力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