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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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逐漸適應,遠處高三教學樓燈火通明,微光透過玻璃窗照亮了他的臉,他開始整理書包。 十五年的光陰使他忘記了細節,他把課本一本一本掏出來看,再一本一本地收好。 語文課本里夾著十元錢。 這大概是他所有的資產了,難怪他寧可挨餓也舍不得花,好在現在他有了將近六百元,如果緩交學費和學雜費,這筆錢足夠他省吃儉用活幾個月。 他挺高興的。 然而漸漸地——或許是夜晚,或許是死而復生的經歷讓他感性,或許只是獨處使然——那種被生活硬逼出來的淡定和灑脫從他臉上退去了,不得已為之的隨遇而安退去了,淚水從他清秀的面頰滾落。 關于哭的規則是這樣的:有人疼的人可以哭,沒人疼的人哭多了就是浪費水分。 所以他很少哭,十七八歲以后幾乎沒落過淚。 ……只有一次,就是斷送他模特生涯的那次,他被人騙去了一個局。 一個所謂的成功人士想睡他,給他下了藥,多虧他保持戒心只抿了一小口酒,在頭重腳輕的情況下將對方狠揍了一頓,揍得血rou橫飛,連門牙都打斷了。 然后他強撐著回家,躲在浴缸里哭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又像個沒事人似的。 可是現在他好想哭,大顆大顆的淚珠打在攤開的課本上,撲撲作響。 他用纖細的手指摩挲紙面,輕聲問老天爺:“……你怎么知道我想把高中讀完?” 就算不能改變命運,他也想獲得那個結果。 進十一中讀書是他拼命爭來的,他為此付出了全部,很長時間活得像一只弓腰駝背的狗。 “你怎么知道……我不甘心……” “別趕我走……只要讀完高中就行,我不上大學……只要高中……” 他無聲地宣泄著,將仿佛沒有盡頭的眼淚擦在短袖衫上。 他聽到有人在輕輕敲門,他猛地揩臉然后轉過身去,見林雁行站在敞開的后門口,高高身軀背著光,臂膊上是緊鼓鼓的rou。 “不是說寫作業么,”林雁行說,“為什么不開燈?” “……”陳荏問,“你站那兒多久了?” “剛來。” 陳荏吸了一下鼻子:“你看見了?” “看見啥?”林雁行天生會解圍。 “看見也沒關系。”陳荏說,“我心情不太好。” 林雁行朝他走去,拉了張凳子坐在他對面,說:“剛才忘了把東西給你。” “東西”就是他打包帶回的菜。 “我家沒養狗。”他說,“你別嫌棄我們吃過,反正用的都是公筷公勺,這樣你明天就不用花錢吃飯了。” 他摸摸鼻子尖,顯得不太好意思:“我本來想單獨買給你,但這頓飯居然花了五百多,我身上沒錢了。” 陳荏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睛里還泛著淚光。 林雁行半真半假地喊道:“別看我,忒嚇人!” 喊得陳荏覺著自己像希臘神話里的美杜莎,眼睛會放毒。 陳荏誠摯地說:“……謝謝。” “不用。”林雁行扭過頭去,“走了。” 走到門口,他停下腳步:“哎,你要是有什么困難盡管說。” “我還好。”陳荏舉起食品袋,“謝謝林大公子支援。” “我是認真的。”林雁行說,“往后哥罩著你,你一定能把高中讀完,然后考大學,找工作,好好活著!” 這句話提醒了陳荏,他幾乎要“嗷嗚”一聲跳起來同時猛拍自己腦袋! 他怎么現在才想到這一茬! 林雁行即將成為一個明星不巨星,片酬的計價單位是“千萬”、“億”,即使錄綜藝,據說每一集也有數百萬入賬!這樣的人只要指頭縫里漏一點,就能養活底下一批人! 林雁行是個好人,他是林雁行的同班同學,憑著這層關系,他完全可以背靠林雁行這棵大樹生存! 全世界只有他知道林雁行的將來,只有他可以提前準備! 當不了經紀人他可以當助理,當不了化妝師可以當造型師,他可以當司機,當保鏢,當保姆,當跑腿小弟! 他可以擼袖子打架,上網刷數據,買機票辦護照端茶倒水買菜做飯洗衣服收房租,辟謠造勢刷數據懟黑粉罵對家……他啥都能干! 他甚至還在養老院當過護工,就算林雁行癱了他都知道怎么照顧! 大爺的……陳荏想:我他媽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居然白白哭了一場! 林雁行見他半晌不說話,再度央求:“算我求你了,你眼神兇一點兒我還能接受,別這么慈愛地看著我行嗎?” 陳荏飽含熱淚說:“不看了,不看了……” “那我走了?” “嗯。”忽然陳荏又叫住他,“喂!” 林雁行回頭。 陳荏笑笑,說:“生日快樂,祝你茁壯成長!” 第7章 mama的家 陳荏周日早上在學校遇見了班主任劉建民。 林雁行不在邊上,老劉對待陳荏的態度可想而知,大概就比對流浪狗略好一些。 陳荏表示要申請學費和學雜費減免。 老劉說行啊,但是你要證明。 陳荏問怎么證明。 老劉懶洋洋說:“你是烈士子女嗎?你是社會撫養的孤兒嗎?你殘疾嗎?你是低保家庭子女嗎?你是五保戶老人供養的嗎?” 真是有趣,陳荏窮得吃不上飯,以上五個減免學費的條件卻全不符合。 陳荏問:“那貧困生補助呢?” 老劉說:“簡單,只要街道給你蓋章就行,但也要家里真窮啊。” 陳荏問:“我mama沒有工作。” 老劉冷笑:“mama不上班的多了,好多闊太都不上班,那你老爸呢?” “死了。”陳荏說,“繼父不肯養我。” 這句話讓老劉動了一點惻隱之心:“為什么不養你?你還不到十八歲,無論怎樣都是要養的。” 陳荏不說話。 老劉說:“一定是你不懂事,小孩子不能體諒大人的辛苦,還犟頭犟腦的,所以才和后爸搞不好關系。你就不要想什么減免學費什么貧困補助了,趕緊回家跟大人道歉去!” 陳荏氣得嘴都歪了,勉強維持了一個學生的禮貌,說了聲“老師我走了”。 老劉喊住他:“學費一學期800,代辦費社會實踐費體檢費250,住宿費每個月80,校服200,你要抓緊時間交啊。我看過你初中轉過來的學籍卡,你后爸是某廠職工,那廠子效益還可以,總不至于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吧?” “……”陳荏說,“我回去要錢。” 他是該回去了,十五年不見,他想去看看他媽。 他媽總是叫他“荏荏”。 “荏”和“人”諧音,在他媽疼他的時候,“荏荏”聽起來像“人人”,是mama嘴里的小人人兒。 “荏”又和“忍”同音,在他媽決定棄他不顧的時候,似乎在說“忍忍”。 忍忍就長大了,忍忍就能養活自己了,忍忍就能離開了。 他記得繼父家那棟老式居民樓,他們住在二樓,那是最糟糕的位置,下水道非常容易堵,堵了馬桶就往外冒臟水。 繼父的房子來自繼祖父,當mama嫁進這一家時,整個小區的三姑六婆多嘴多舌者都喊陳荏“拖油瓶”,只有繼祖父不喊。 繼祖父沒來由地喜歡他,喊他“小寶”,背著他到公園玩,從口袋里掏糖給他吃。 陳荏喊他“爺爺”。 然而爺爺病了,不到一年就死了,于是陳荏成了全天下的拖油瓶。 陳荏沒舍得花錢坐公交,而是走回去了,好在只有六七站路,走得起。 他站在樓下仰望,看到二樓過道上為了炒菜而搭起的窩棚。家里面積小,人口多,所以將廚房放在外面,好節省一點空間。 陳荏以前的床就架在原廚房的水龍頭旁,每天晚上都伴著滴水聲入眠,因為mama要節約水費,總是開一點點龍頭滴水,一晚上能滴一盆,但是水表不轉。 mama在家,陳荏看見了。 相隔十五年不見,說不難受是騙人的。 陳荏臨死前她甚至都沒能來看一眼,因為他離得太遠,她又沒有收入,繼父不給她錢買機票。 mama也顯得高興:“哎呀,荏荏你去哪兒了?” 陳荏眼眶通紅,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她還不到四十,眉目依舊靈動,皮膚依舊細膩,但生活使她染上了一層銹色,她兩頰有隱約的黃褐斑。 陳荏從小就知道mama長得美,但因為美和無知,十多歲時就被一個同樣俊俏的街頭少年迷住了。隨后她被古板的外公趕出門,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生下陳荏。 她沒有學歷,沒有技術,沒有家庭背景,不聰明不好學沒主見,進工廠沒人要,外出擺攤老被人欺負,連做清潔工都掃不動地,只得靠男人養。 陳荏心想:朋友把我的骨灰送給她了么?她會是什么表情?她把我葬在哪里? “……媽。”陳荏努力克制鼻根的酸澀,“你……你抱抱我好嗎?” mama回頭,一臉驚訝:“荏荏,你干嘛突然撒起嬌來?快進來幫我擇菜,我買了兩斤毛豆沒還剝呢!” 陳荏抽了抽鼻子,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