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女方父母也有他們的一番考量:周四柱除了沒有一份正經工作,旁的都還行,家里雖然是農村的,但父母兄弟已經分家,閨女嫁過去就可以自己當家。 再者,聽說他家里幾個兄弟都還不錯,除了老大是地地道道的農民,老二在部隊當飛行員,十幾年的軍齡,級別必定不低,老三在鎮上的供銷社上班,也算吃的公家飯。 至于周四柱本人,就當倒插門了,以后跟著燦燦住家里,工作他們老兩口給想辦法安排,賺的工資也是家里的。 就是一點,現在計劃生育抓的緊,要是能生兩個娃,也能有一個跟他們家姓趙是吧? 然而,政策不允許,要是違反了,他們千辛萬苦給女婿找的工作就白忙活了。 卻不想,小丫頭不到一歲,趙燦燦又懷孕了。 想要嗎? 當然想。 趙燦燦的爹媽想要一個跟自家姓的孩子,周四柱想要一個帶把兒的小子,至于趙燦燦,打小見過她爸她媽因為自己是個女娃被爺爺奶奶罵過無數次“絕戶頭”,男孩兒對她來說,是一種執念。 這才有了夫妻倆帶著孩子下鄉一事,不然她說什么也不會跟周四柱來這種鄉下地方。只是沒想到,當兵的二伯竟然在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向紅梅一向最疼周四柱。所以,即便周四柱結婚去了城里,婚后一年半只回來過一次,向紅梅也半點不計較。 對待兒媳婦的態度也是天壤之別,對待四柱媳婦說不上畢恭畢敬,但至少不敢大聲說話,不敢說重話。 對三柱媳婦也不差。尤其是三柱老丈人沒倒臺的時候,那叫一個奉承,等三柱老丈人倒臺,三柱夫妻倆還在鎮供銷社上班,她的態度比之前也不差多少。 只有大柱媳婦,因為性子軟,又是農村人,經常被她使喚來使喚去,算不上惡婆婆,只是如此大的差別,大柱媳婦心里難免不平。 周四柱有十幾年沒見過他二哥了,上次見面還是他八歲那年,印象不深,記憶有限。他這次回來其實就是沖著方立安來的,突然見到真人,難免有些心虛。 方立安見他眼底發虛,眼神打飄,看著就不像什么好東西,懶得理他,自己抱著本書看。都是分出去兒子,一樣的客人,輪不到他招待。 周四柱趁機拉著向紅梅和周大根去了屋里,他這次回來想辦的事,光靠他自己肯定不行,得讓他爹娘從中使勁。 不過,細想二柱平時對向紅梅和周大根的態度,或許還應該再拉上爺奶才算保險。但是那么多人一起談話,七嘴八舌的,未必好說。還是等他說服了爹娘,再讓他們去勸服爺奶,到時候大家勁往一處使,二哥八成會答應。 屋里,周四柱先是對著親爹親娘好一頓哭訴,城里日子不好過,岳父岳母一家子雖然對他很好,把他當親兒子,但是廠里的同事總在背后說他壞話,說他吃軟飯,活該絕后。 說的情真意切,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周大根和向紅梅見了能不心疼?家里的幺兒,從小就沒吃過苦頭,如今一個人在大工廠里承受流言蜚語,這簡直就是拿刀剜他們的心。 接下來五分鐘,周大根在一旁唉聲嘆氣,向紅梅和周四柱母子倆抱頭痛哭。 賣慘結束,周四柱又開始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仿佛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雙膝下跪,懇求道,“爹娘,我不想絕后。” 周大根和向紅梅傻眼了,爹娘也不想你絕后,可是爹娘能怎么辦? 周四柱就把先前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二哥不是還沒有孩子嗎?我能不能跟二哥商量,把燕兒掛在他的名下?燦燦懷孕了,醫生說是個男孩兒,我們想生下來。可是現在城里計劃生育抓得嚴,要是被逮到了,罰款事小,我和燦燦兩個人的工作弄不好都得撂。” 周大根和向紅梅的第一反應是,“這不行啊,你二哥還沒說媳婦兒,這要是把燕兒掛到他戶口本里,以后他怎么要孩子?” 周四柱來之前都想好了,“這年頭,生了女娃直接丟了的多了去了,咱們就說是在路上撿的,肯定沒事。” 向紅梅覺得這個法子可行,周大根倒是沉吟一會兒才道,“按你這個說法,燕兒以后算誰的?誰負責養?” 周四柱立馬道,“當然是我養,哪能麻煩二哥,二哥愿意幫忙我就感激不盡了。”說著,還義正言辭道,“說句難聽的,萬一二哥以后一直不結婚、不生孩子,咱們燕兒肯定得負責給二哥養老送終,摔盆子打幡。” 向紅梅越聽越覺得靠譜,不管老二結不結婚,這事兒對他都沒什么實質性的影響。結婚吧,反正孩子是“撿的”,老四給養著,不耽誤他自己生孩子。不結婚吧,最后好歹還有燕兒能給他養老送終。這么一算,他不但沒虧,還賺大了。 周大根心下琢磨,確實是這個道理。老四有了兒子,保住了工作,老二變相有了個女兒,以后再也不用擔心他打光棍,連個后人也沒得。 城里話怎么說的來著?雙贏。 向紅梅趕緊拉周四柱起來,“多大點事,哪里值當你跪來跪去,放心,這事包在我跟你爹身上,等會兒就跟你二哥說。” 周四柱紅著眼起來,建議道,“要不先跟爺奶說說?看他們怎么想?” 向紅梅知道他的意思,老二對兩個老家伙是真的好,同樣的話,老家伙說的效果肯定比她和周大根好。 但如此殘酷的事實,為什么一定要說出來?她心里有怨氣,自然就表現在了臉上。 倒是周大根冷靜的多,他才不吃親爹親娘的干醋,點頭道,“行,一會兒我找機會跟你爺提,你奶那兒就不說了。” 周四柱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嘴上好話不停,“爹娘,你們真好,沒有你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說不定就真的要絕后了。” 向紅梅一巴掌拍到他的胳膊上,“胡說八道什么,你給我好好照看燦燦,娘還等著抱孫子哩!” 三人歡歡喜喜地出去了,周四柱去給趙燦燦報喜,周大根去找周老頭談事,向紅梅去灶房做飯,小兒媳懷孕,得吃點好的。 周大根和周老頭談的還算順利,主要是在他們看來,這件事確實沒什么不好的地方。二柱、四柱都受益,尤其是對于一直死撐著不肯結婚的二柱來說,他們也能少cao點心。 老周家的兩位當家人在夕陽下達成一致,心情很好。 晚飯,除了周三柱不在,老周家大房男丁齊聚,又是一頓喝酒吃rou,天南海北的胡吹亂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桌上氣氛恰好,向紅梅和兩個兒媳婦吃過飯,端著板凳在邊上坐著,聽男人們聊天。 周大根對周四柱使了個眼色,周四柱會意,他一邊起身給方立安斟酒,一邊客氣道,“二哥,有件事,弟弟想請二哥幫幫忙。”說完,又端起自己酒杯想要敬她。 方立安一聽有事,放下酒杯和筷子,好整以暇道,“你先說說是什么事,我看我辦不辦得到。”心里卻打定主意,管你要辦什么事,兩個字“沒門”。 周四柱朗聲笑道,“二哥放心,絕對是小事一樁。”說著,把趙燦燦懷孕,家里想生個男孩的事情一一道來。 在座的聽著面上都沒什么變化,因為確實是件小事,不說城里,就是村里也不少人這么干。 有那人家想再生,就把前頭的閨女送給人家,不過這些人家大多是家里沒孩子的,子嗣艱難。一來,要是就沒孩子,就當親生的養了;二來,還能起到引孩子的作用,聽說很靈的,基本上都能引來。 所以,當方立安不假思索的說出“不行”兩個字的時候,一屋子的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周四柱也沒想到他二哥一口就給拒了,他知道他跟老二關系一般,沒什么感情,但你好歹考慮一下吧?做做樣子也行啊。 “二哥,你是不是誤會了,燕兒還是由我和燦燦養,就在你戶口本上掛個名。”他急忙解釋道。 其實他心里想的不止如此,在城里混了兩年,周四柱眼界寬了,多少漲了點見識,知道所謂一個戶口本的含義。 就算燕兒不是老二的親生女兒,就算老二以后有了親生孩子,燕兒跟老二也是法律認可的父女關系。以后老二要是有什么意外,他的財產,燕兒都是能分上一份的。 就算以后老二平安無事,燕兒名義上有個當兵的父親,前程也不會差,香火情總是在的,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拉拔拉拔她弟弟,多好! 方立安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別的什么想法,但就算他只是單純地想生二胎,掛個名,她也是不會同意的。 周四柱這人心眼多的跟篩子一樣,就算現在沒打什么歪主意,難保以后不會。自己名下的女兒是他的親生女兒,這能是什么好事? 搞得那么親密,以后沒準就成了牛皮糖,甩也甩不掉。再陰謀論一點,這廝會不會跟上一世一樣,算計著周二柱口袋里的錢? 原主跟他共享一個爹娘就已經很不幸了,到方立安這里再多一個女兒,她怕不是嫌日子過得太好,給自己找不自在吧? 第265章 面對周四柱夫妻倆的動情演說和以向紅梅為首的幾位長輩的真心勸導,方立安反正就是不答應,咬死了兩個字“不行”,就算他們搬出什么“為你好”、“都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一家人”之類的話也沒用。 “你們別白費力氣了,我愿意,當然沒問題,我不愿意,你們說再多也沒用。至于為什么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沒有理由,就跟我一直不結婚一樣。” 這話說的特別直接、光棍、無賴,讓人無從下手,老周家一大家子無力極了。她要是能說出個具體原因,他們還能往上頭努力努力,可是她什么都不說,就是不愿意,這不是專門跟人作對嗎?損人不利己,能有什么好的? “二哥,你忍心看著親侄兒就這么沒了?忍心看著弟弟絕后?還是忍心看著我和燦燦沒了工作?”好嘛,感動不了你,就逼迫你。 看著在一群人面前大演苦情戲的周四柱,方立安覺得反胃,吐槽道,“干什么非得把你女兒掛在我名下?既然你說撿的孩子不影響自己生孩子,那你掛別人家不也一樣?說的好像我不同意,你這兒子就不能生一樣。” 可能因為喝了點酒,方立安不僅吐槽了,她還特想放毒,“既然你問我了,我就勉為其難回答一下: 第一,那又不是我兒子,沒不沒的干我什么事,你才是孩子親爹,忍不忍心這種話應該問你才對。 第二,新社會,男女平等,你閨女不是你后代?老子最煩你這種重男輕女,不把女孩兒當回事的人,你不是女人生的? 第三,什么叫忍心看弟弟絕后?我又不是你爹,你絕不絕后干我屁事?如果硬要問我,答案是當然忍心。 第四,還是那句話,你和你老婆沒了工作干我屁事?你想要生二胎,想違反基本國策,工作沒了,找你兒子去啊,又不是我讓你丟的工作。” 說完,她拾起筷子往桌上一戳,夾起一粒花生米丟嘴里,狀似感嘆道,“這么大的人了,腦子還這么不清醒。”吃屎長的?但好歹顧忌著大家同桌吃飯,沒把最后四個字念出聲來。 即便如此,方立安這一通噼里啪啦也驚呆了在座的眾人。他們瞪圓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四柱被她說的又羞又怒,抬頭一看,眼都激紅了。就在大家愣神的時候,他突然暴起,拳頭直沖方立安的面門而去。 方立安不是一般的警覺,即便周圍都是些普通人,身體的本能還是在的。她一個閃身,便躲了過去,周四柱不依不饒,一擊不成還有二連。 誰也沒看見方立安具體怎么動的,只知道她手腕一轉,一個小擒拿便把周四柱制住了。周四柱試圖反抗,卻一點用也沒有,雙手被方立安反剪在身后,像一只折了翼、撲棱不起來的小雞崽兒。 趙燦燦“啊”地高聲尖叫,瘋了般就要往方立安身上撲,“打人啦!你給我放手!” 想到對方是個孕婦,還是個瘋婆子一樣的孕婦,方立安不禁感到頭疼,雖然不能對她動手,但自己總不能站著不動等著挨撕吧。 她挑了個沒人的方向,三步兩步就跑的不見人影。 是的,跑了。 不跑怎么辦?等著利爪來襲?憑什么?她又沒有受虐傾向。再說了,大伯子和弟媳婦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話,誰知道那女的會不會見她長得帥,見色起意,趁機揩油,再碰個瓷啥的。 哎……像她這樣金貴的人兒,還是要跟麻煩保持距離的。 外面黑漆麻烏的一片,身后是吵吵嚷嚷的燈火通明,方立安雙手背在身后,一副悠閑自得的老干部形象,心情倍兒棒,哼著小曲兒,一步三晃去了村長家。她得先發制人,把事情備個案,免得哪天她那好弟弟空口白牙胡亂造謠。 天還不是很晚,李寶俊正跟李水根在院里乘涼,大蒲扇拍蚊子,發出“啪啪”的聲響。 院門早就從里面拴上了,方立安一邊敲門,一邊自報家門。 李水根問道,“你家老四兩口子難得回來,你咋跑這兒來了?” 方立安接過李寶俊遞過來的小凳子,嘆息道,“哎……老四兩口子要打我,我不好還手,跑叔這兒躲躲。” 李水根和李寶俊一聽,對視一眼,大新聞啊。他倆雖不似村里的八卦婦人,但對周二柱這個混跡軍營十幾年的糙漢子很感興趣。 “你做什么惹到他們了?”李寶俊好奇道。 方立安嘴角噙著一絲苦笑,“老四媳婦懷孕了,說是男娃,他倆想生孩子又怕丟工作,要把前頭那個女娃掛我戶口下面。我沒同意,說了老四幾句,兩人就瘋了一樣要打我。” 李水根和李寶俊雖然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但父子倆的見識可一點不比城里人少。再加上,他們都是從小看著周四柱長大的,誰還不知道那人是個什么德行? 村里人都羨慕老周家的兒子們出息,除了老實巴交的周大柱,其他三個都成了城里人,吃上了公家飯。 但要李水根父子倆說,那真是“呸”,除了大柱和二柱,其他兩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盡走些歪門邪道。所以李家父子打從心底里就覺得挑事的肯定是周老四。 果不其然,聽方立安說完,兩人心中俱是有了一番計較。 周二柱是個未婚軍人,這孩子的戶口哪里是想掛就能掛的?人家以后娶媳婦不要生孩子的? 哦,你說孩子是撿的,不影響。 笑話! 你說撿的就撿的?周二柱撿的孩子為什么周二柱自己不養?你幫他養孩子,他每月給了你多少錢?叭叭兒上下嘴皮子一碰,說的倒是輕巧。但凡部隊派人來查,這事能瞞得住誰?到時候被查出來,吃虧受累還不是二柱? 且不說二柱為了這事要擔多大風險,光憑四柱的人品,李水根和李寶俊就不相信這事會像他說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