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九公主聽到腳步聲已經(jīng)站了起來，沒容方立安反應(yīng)，便膝蓋一彎，行了個叩拜大禮。

    “……”看著眼前的少女，方立安雖然心中詫異，但并沒有在臉上表現(xiàn)出來，只是淡淡道，“九公主不必多禮?！闭Z罷，瞟了一眼五皇子，個中意思自行體會。

    秦文曄瞬間get到她的意思，卻只能強(qiáng)迫自己當(dāng)作不知，他實(shí)在是抹不開這個臉給她磕頭……

    三人落座后，方立安打量著坐在對面的九公主，九公主卻不敢明目張膽地打量她，只偷偷地拿余光覷她。

    那邊于公公也是個妙人，不知從什么地方翻出幾本小冊子，分別放到三人身旁的茶桌上，露出姨母般的微笑：“這里有幾本小畫冊，國師大人和九公主閑著無事可以隨便翻翻，打發(fā)打發(fā)時(shí)間，陛下那邊很快就好?！?/br>
    方立安：缺盤瓜子，差評！

    她隨手拿起一本小冊子翻了起來，上面講的書生與小姐的故事。

    書生的父親早年因病去世，只留書生與寡母相依為命。家中清貧，寡母靠著一手繡活供他讀書。書生發(fā)憤圖強(qiáng)，寒窗苦讀十五載，帶著家中所有的錢財(cái)上京趕考。怎料途中被賊人偷了個一干二凈。正當(dāng)他束手無策，幾欲打道回府之時(shí)，一人美心善的千金小姐折服于書生的才華，傾囊相助，以身相許。書生發(fā)誓若是此番高中，必將八抬大轎迎娶小姐。之后果然金榜題名，奪得魁首。卻不想好事多磨，一波三折。公主殿下亦傾心于他，皇帝欽點(diǎn)他為駙馬。書生舍命抗旨，道出自己與小姐的故事。皇帝與公主被其真心感動，成全了這對有情人。最后，書生迎娶小姐，寡母成了誥命夫人。全劇終。

    方立安被這老套的劇情逗笑了，被一直默默關(guān)注她的九公主看在眼里。

    九公主大著膽子問道：“國師大人也喜歡這個故事嗎？”用了“也”字，先一步表明自己的觀點(diǎn)態(tài)度。

    方立安聞聲抬起頭來，隨意道：“公主喜歡？”

    九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欣喜，語氣輕快道：“是的，我很喜歡。”

    方立安心想：若自己真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八成也會喜歡的。才子佳人情比金堅(jiān)的故事確實(shí)會讓青春期的少女們?nèi)滩蛔⊙勖凹t心，腦袋冒泡（粉紅色的）。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接話。

    九公主有些失望，難道她猜錯了？國師大人并不喜歡？想到父皇交給自己的任務(wù)，她鼓起勇氣追問道：“國師大人不覺得故事里的小姐很幸運(yùn)嗎？能與書生這樣才貌雙全的男子共度一生?！?/br>
    方立安想了想，便開口放毒：“公主有沒有想過，也許書生是故意向小姐施展自己的才華，以期獲得小姐的欣賞與贊助？”

    九公主遲疑道：“不……不會吧……”

    方立安好整以暇道：“為什么不會呢？錯過此次科舉，又要再等三年，何況他身無分文，連家都回不了。”

    秦文曄插嘴道：“就算書生是故意為之，高中后不也依言回來迎娶小姐了嗎？還為她違抗皇命，拒絕了皇家公主。可謂有才有德，忠貞不二?！?/br>
    方立安擺事實(shí)講道理：“本朝規(guī)定，駙馬不得在朝為官，只能領(lǐng)著俸祿混日子。然而他寒窗苦讀十五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學(xué)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又怎會甘心混吃等死？再說了，公主是君，他是臣，須得一日三跪，家中寡母連擺婆婆架子的機(jī)會都沒有。兩相權(quán)衡，自然是迎娶千金小姐，馳騁官場比較劃算?！?/br>
    秦文曄、九公主：我竟無言以對……

    方立安繼續(xù)放毒：“不過，書里的公主倒是挺幸運(yùn)的，不用嫁給這樣的渣男。你們想，他家中明明窮困不堪，卻一心讓寡母做繡活供他讀書，自私至極。男子漢大丈夫有手有腳，還要讓老娘養(yǎng)著，無用至極。只能說公主雖然人傻眼瞎，但好歹傻人有傻福，沒上賊船?！?/br>
    人傻眼瞎的九公主：……

    秦文曄不贊同道：“話雖如此，但他也是為了日后考取功名，讓寡母過上好日子才如此做的，故事的結(jié)局，寡母被皇上親封為誥命夫人，這是多大的榮耀。”

    方立安：“五殿下可知全天下有多少讀書人？每次科舉在榜的幾何？名落孫山的幾何？考試前，書生又如何能保證自己必定金榜題名？俗話說‘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書生已經(jīng)失了父親，又怎會不知這個道理。說到底，他也只是個自私自利之人而已?！?/br>
    秦文曄：在下認(rèn)輸。

    九公主：國師大人言之有理。

    方立安見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調(diào)笑道：“咳咳，我也給你們講個書生與小姐的故事吧?！?/br>
    五皇子和九公主打起精神，正襟危坐：不知道國師大人喜歡怎樣的書生？

    “有一小姐，遇到一個上京趕考的窮書生避雨，發(fā)現(xiàn)其很有才華后以身相許。

    次日，小姐垂淚送書生：‘君若高中莫負(fù)妾身。’

    書生發(fā)誓后，帶著姑娘給的銀子走了。

    小姐讓丫鬟把書生的名字記錄在冊，丫鬟說：‘這已經(jīng)是第五十個書生了！’

    小姐說：‘沒辦法，總有一個會真的考上的?！痹捯魟偮洌搅簿妥灶欁缘男α似饋?。

    秦文曄、九公主(っ°Д°)っ：……

    看著面前目瞪口呆的兩人，她調(diào)整氣息，繼續(xù)道：“書生讓書童把小姐的名字記下，感嘆道：‘這是第一百個了啊?！?/br>
    秦文曄、九公主w(°Д°)w：……

    方立安樂顛顛道：“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下面的可不能對他們講，不然得說自己荒yin無道了。

    九公主0(≧口≦)0：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秦文曄：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方立安：氣氛好像更尷尬了……

    好在于公公及時(shí)趕到，打破僵局：“國師大人，陛下請您移駕御書房?！?/br>
    方立安起身跟九公主道別：“公主殿下日后還是少看這些才子佳人的話本為好，它們大多出自落魄書生之手，也多是寫給落魄書生看的。因?yàn)楝F(xiàn)實(shí)中郁郁不得志，有求不遂心，便編個佳人公主出來取樂。你莫要太過上心?！?/br>
    第122章

    方立安跟著于公公來到御書房，里面只有周仁帝一個人，朝臣們可能已經(jīng)離開了，當(dāng)然也可能并沒有什么朝臣。

    周仁帝本來還想跟她拉拉家常，卻不想方立安是個話題終結(jié)者，只五分鐘就讓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好聊的話題。

    之后，周仁帝讓九公主送她出宮，方立安欣然接受，帶著公主殿下在炎炎烈日下步行四十分鐘。

    只是到了正陽門的時(shí)候，轉(zhuǎn)身看見九公主滿頭大汗，面頰通紅，兩腿虛軟無力，似乎隨時(shí)都會暈過去的樣子，心中略有些過意不去。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多發(fā)一言，上了國師府的馬車后，徑直離開了。

    老皇帝看起來是想給自己安排個小伙伴，若是如了他的意，往后會發(fā)展成什么情況，誰也不知道。

    這種目的不純的友誼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再者說，她也不需要這些。所以不如從一開始就斷了他的念想，讓他以后少搞這些不入流的小動作，整天就知道丟人現(xiàn)眼。

    方立安進(jìn)了一次宮，讓周仁帝這個搞事精很是安靜了一段時(shí)間。

    直到六月二十九，她的每日一卦卦象顯示，未時(shí)末，將會有客人到訪，估摸著八成是周仁帝安排的乞巧節(jié)活動的負(fù)責(zé)人。

    果然，下午，一番小憩之后，阿喜匆匆來報(bào)，威遠(yuǎn)侯世子在前廳等候與國師大人商討明日出行之事。

    方立安眉頭緊蹙：這老皇帝還有完沒完了！想到有些人就屬于那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一類人。她下定決心，等乞巧節(jié)事了，自己一定要找個機(jī)會好好收拾他一頓。

    方立安信步來到前廳，只見原本坐在左下首位的威遠(yuǎn)侯世子立馬騰地站了起來，微微錯亂的呼吸聲表明他此刻有些緊張。

    威遠(yuǎn)侯世子并他身后的隨從對方立安恭敬行禮道：“拜見國師大人。”

    方立安目不斜視，徑直走向主位：“坐吧，不必多禮。”

    沈靜軒依言坐下，只是眼神有些躲閃地看著她，似是在表達(dá)“我很想好好看看你，但是鑒于你的國師身份，并不敢冒犯”的意思。

    方立安的心頭無端升起一股煩躁感，要么你就大大方方的看，要么你就干脆別看。別一邊說不敢冒犯，一邊又冒犯的起勁。

    又當(dāng)又立，煩不煩？

    刻意流露出這種躲躲閃閃的表情，幾個意思？試探誰呢？

    麻煩回家對著鏡子練練演技先！我看起來很瞎嗎？

    有時(shí)候事情就是讓人如此無奈，沈靜軒大概是遺傳沈王氏多一點(diǎn)，無論是面相上還是性格上，都是如此。

    他面部平坦，無突rou，額頭低窄，鼻梁略顯低薄，典型的見風(fēng)使舵、重利輕義的小人面相。

    方立安不欲與他糾纏，忍下心中的不悅，面無表情道：“本國師還有要事在身，只能給你一炷香的時(shí)間?！睈壅f說，不說走人。

    沈靜軒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逝，看國師大人說話的態(tài)度，對自己可能并沒有什么多余的情分。只好先辦正事，將明日往后幾天的安排詳細(xì)稟明。

    方立安聽明白之后，毫不拖泥帶水道：“我知道了，還有其他事情嗎？沒有就請回吧?！?/br>
    沈靜軒驚訝于她的無情與直接，怎么連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沒有？

    心中訝異的同時(shí)也有些羞惱，覺得我好歹是你血緣關(guān)系上的兄長，你待我怎么也該比待旁人要客氣些。

    卻不想方立安只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本性，根本不想把更多的時(shí)間浪費(fèi)在他身上，也不想跟他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虛與委蛇。

    被下了逐客令，沈靜軒心里一時(shí)有些猶豫，想繼續(xù)試探吧，又怕踩到她的底線，若是一不小心把人惹惱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思來想去還是作罷，來日方長，下次可以先讓二弟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dá)的家伙來個打頭陣，再探虛實(shí)。

    所以說，像他這種人如何能讓方立安產(chǎn)生一丁點(diǎn)的兄妹情誼？

    幾個呼吸間就決定把相處二十幾年的親弟弟給賣了，跟他那個娘一模一樣，為了所謂的權(quán)勢利益，沒誰是不能犧牲的。

    這次接觸之后，方立安把沈靜軒直接劃到了路人行列，對阿喜交代，日后這個威遠(yuǎn)侯世子再來，除非是有差事在身，其他情況全部不予理會。

    阿喜應(yīng)下。

    六月的最后一天，方立安帶著阿喜一起來到寧京城郊外的惜緣臺。

    惜緣臺不愧是前朝亡國之君專門為愛妃建造的皇家園林，園林景色堪稱一絕。

    想到要在這里住上一個星期，方立安高興的不行，整個人眉飛色舞、神采飛揚(yáng)。

    阿喜因?yàn)槊磕甓紩闱宄酱髱熞黄疬^來，幫他打打下手，處理雜事，所以對惜緣臺的環(huán)境和乞巧節(jié)的各個事項(xiàng)流程都熟悉的很。

    但凡方立安有疑問或者不明白的地方，他都能有條有理解釋得清清楚楚。

    因此，方立安此番雖然是新手上陣，但很多事情按照阿喜提供的經(jīng)驗(yàn)來做，幾乎沒有出現(xiàn)任何差錯。

    他們蒼玄門一脈于合八字測姻緣一事有一套非常簡單的算法，根據(jù)這個算法算出來的結(jié)果，可以直接劃分為及格或不及格。

    不及格的意思就是最好不要結(jié)這門親，輕者夫妻性格不合，日日吵鬧不休，重者夫妻相克，危及性命，引發(fā)家族禍亂。

    及格的意思就是可以結(jié)親。但是這可以結(jié)親里頭又要分為三等——將就、不錯、非常好。

    六月三十日一到惜緣臺，方立安就讓阿喜將她事先寫好的五張一米長寬的大紅紙貼在木板上，立在惜緣臺的正門口，上面寫著“姻緣解析——甲乙丙丁戊”幾個大字。

    意思很簡單，就是合八字的結(jié)果按照好壞分為五等，甲、乙、丙、丁、戊。

    甲等最好，乙等次之，往后就越來越差。具體如下：

    甲等——天作之合，天生一對。夫旺妻，妻旺夫，兩兩相旺，子孫滿堂，家族興旺。

    乙等——好姻緣。夫旺妻或妻旺夫，夫妻和睦。

    丙等——中等姻緣，不好不壞，互不相旺，互不相害。

    丁等——下等姻緣，這門親事最好不結(jié)，硬是要結(jié)，也可以，怨偶一對，僅此而已。

    戊等——最差姻緣，真的不能再差了。這門親事千萬不能做，做了是要后悔一生的，后果絕對不是爾等做父母的想要看到的。

    因?yàn)楹芏喟傩漳坎蛔R丁，所以方立安便安排了幾個忠厚老實(shí)的人負(fù)責(zé)講解，有人來問就直接念給他們聽。

    姻緣是關(guān)系到一個人甚至一家人的大事，她擔(dān)心有那心思不正的人在邊上使壞，所以專門相了幾個人品靠得住的將士看守在那里。

    這種形式節(jié)省了相當(dāng)多的時(shí)間，按照五分鐘兩對來算，早上八點(diǎn)到晚上六點(diǎn)，中間休息兩個小時(shí)，一天下來能算兩百對，七天下來可以算一千四百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