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呀,慎之君!” 愛麗絲眼睛一亮,往前走了兩步,笑容正要像只鳥兒一樣飛揚,卻又立刻被調整成一個端莊的微笑。“不是說今天道館有挑戰賽嗎?慎之君怎么回來得這么早。”她站得端秀,輕言細語地說,“累了的話,就快進屋休息一下吧。” 青年被她有模有樣的淑女姿態逗得忍俊不禁,低聲笑她:“愛麗絲,在慎之面前怎么就這樣溫柔可愛了?” 愛麗絲有點著急地看了一眼哥哥,又看看那邊俊秀寡言的少年,小聲埋怨:“哥哥,小聲一點呀!” 青年笑著搖頭。 蘇慎之走到這兄妹倆面前。他看著愛麗絲,手不覺摸了摸口袋,但又放下。 “道館那邊如何?”他大約比兩個孩子大了十歲,說話的口吻更像長輩,“以慎之的實力,應該很順利才對。” “是,很順利。沒有什么值得特別注意的對手。”蘇慎之回答得也規規矩矩,“多虧有伯父和花前輩平時的指教。” “是慎之自己天賦高,又修煉刻苦。”青年含笑說,“把我們愛麗絲都比得像個小懶蟲啦。” “哥哥說什么呀?愛麗絲平時也很刻苦的。”愛麗絲有些著急地辯白,“慎之君,愛麗絲明明很努力的,對不對?” “對。”蘇慎之毫不遲疑,十分嚴肅地給她作證,“愛麗絲是我見過的最用功也最聰明的女孩子。” 愛麗絲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臉一下紅了,也不再說話。 青年微笑著注視著他們。“你們去玩吧。”他說,“慎之,請照顧好我meimei。” 這樣的對話似乎經常出現。蘇慎之老成地點點頭,收好竹刀,請示般地看著愛麗絲。女孩子想了想,說了一個地方,于是兩人就一前一后地往那邊走去。 “慎之。” 這時候,青年卻又在背后叫住他們。在蘇慎之疑惑的目光里,他掩唇又咳了幾聲,這才用氣息略有不穩的聲音,說:“我的意思是,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請務必照顧好我的meimei。她是個好孩子,對很多東西……都一無所知。” ——哥哥,愛麗絲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啦。 在女孩近似撒嬌的抱怨聲里,蘇慎之仍舊疑惑,卻也并不遲疑地點頭。 “我會保護愛麗絲的,”小小的、青竹一般的少年,鄭而重之地承諾,“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保護愛麗絲的。” 櫻花的樹影里,青年的微笑也被浸上了樹蔭的幽涼。風動影搖,細草颯颯,他在微笑中點了點頭。“好。”他憐愛地注視著meimei,“我也是。我會盡力保護你的,愛麗絲……我唯一的meimei。”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段回憶√ 第119章 神域 林溪在海浪聲中醒了過來。 “哦呀,睡美人公主醒過來了呢。” 林溪花了一秒鐘找回自己的意識,第二秒就一骨碌爬起來。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應愛麗絲的戲謔,而是先捏捏自己的胳膊和腿,還滿臉嚴肅地摸了半天自己的肚子。 “你在做什么?”愛麗絲好奇地問。 “檢查一下我有沒有被xie教組織暗中切了哪塊器官。”林溪還是滿臉嚴肅地回答。 愛麗絲:…… 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自己還是全須全尾沒被咔嚓過哪個地方,甚至眉心的神諭碎片也還是安安穩穩待在那里,林溪才松了口氣。但是,她也更警惕了。愛麗絲和死神把她綁過來,卻沒取走神諭碎片,某種意義上這更讓人不安。 “你們想做什么?”她這才抬頭問。同時,也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的環境。 是夜晚。臥房里浮動著一層淡藍色的光,窗口又灑著月的銀白。天頂很高,石墻上垂掛著輕紗和綢緞,還掛著古典的油畫;桌椅有精美的雕花,瓷器也閃閃發亮。這里宛如某間古堡中的房間。 她坐在一張巨大的四柱床上,四周挽著純白的蕾絲紗幔。 愛麗絲坐在床邊,笑盈盈地打量她。這樣若無其事的笑臉讓林溪心里更加發毛,但她克制著自己,沒有表現出來。 “我們想做什么……嗯,愛麗絲也不知道。”她輕快地回答,“我只是遵從吾主的意志而已。” 她已經不再穿著代表巡邏者的深藍制服,而代之以渾身純黑的長袍。那是不會反光的黑色,好像能將任何光線都吸收進去的深淵。 林溪直視著她:“你背叛了我們。” “不,”愛麗絲笑容不變,“從始至終,我都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如果這讓你們產生了我們是同伴的錯覺,那么真的很抱歉,因為我只是暫時地站在了那里而已。” 林溪不再多說。她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語言都是無力的。 她第一反應是如何自救。至少,要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并且將消息傳遞出去。 不知道伊瑟他們怎么樣了……發現她不見的話,他一定會急得尖耳朵抖個不停。林溪還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陣仗有多驚人,還勉強用調侃的方式想念她的精靈和朋友。 她跳下床,驚悚地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成了純白的長裙。她猶豫了一秒,緊緊閉上嘴,打消了詢問誰給她換的衣服的想法。萬一聽到糟心的答案,憋屈的還不是只有她自己。 好歹沒有被割掉腎啦,開心一點。 她試著走到窗邊,同時謹慎地觀察愛麗絲的反應。對方依舊笑著,不置一詞。 林溪推開窗戶,立即打了個寒顫,不由抱起雙臂。平心而論,這是一條漂亮輕盈的裙子,腰線很高,垂落的裙擺十分雅致,但它實在太薄了,根本無法阻擋冬夜寒冷的海風。 不出意料,她身上所有東西都被拿走了,包括通訊工具。林溪能感覺到體內的光元素在震動,但它們無法和外界發生交流,因而不能形成一個哪怕最簡單的法術。同樣地,其他元素法術也無法使用。 她試著看了看海面。陰沉的大海一望無際,天空低矮,盡頭沒有任何陸地的輪廓。她所在的地方像是海邊的懸崖,但不清楚這里是個島嶼還是大陸的邊緣。 能不能跳到海里游回去?林溪認真考慮了片刻,然后這份考慮結束在一個噴嚏里。 這里實在太冷了,她身上這條輕飄飄的裙子也實在太薄了!她甚至無法取暖。 “有羽絨服嗎?”她死魚眼問。 “沒有喲。這是吾主希望小溪穿的衣服。”愛麗絲笑得可愛,意有所指,“也許有點讓人難以忍耐,不過這樣的話,小溪也就沒辦法逃走了吧。” “但是我會感冒。”林溪繼續死魚眼,語氣平平,“感冒了會發燒,發燒了會燒成肺炎,得了肺炎容易死。所以,你們是把我抓來觀察一個人類如何在陰冷的環境中慢慢死掉的嗎?不是我說,這個思路很獵奇啊。” “真到了快死的時候,會把小溪救活的。” “不能在感冒前就救一下嗎……” 兩位女士注視著彼此。而后,林溪關上窗,伸了個懶腰。 “好吧,我認輸。”她沉痛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 說著,她快步走到窗邊,雙手抓著被子一抬、一抖、往身上一裹,迅速將自己裹成了銀灰色的無毛北極熊。沒錯,被子是銀灰色的,還有精致的小蕾絲。她喜歡這個顏色。 為了隔絕寒冷,她還特意把被子拉到了頭頂,力求保護脆弱的脖子和臉頰。 愛麗絲看著她,完美無缺的微笑隱隱有了一點裂痕。 林溪說:“好了,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愛麗絲眼神微微一動:“下一步?” “我們還是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對話和猜測上了。”林溪腹誹,何況愛麗絲的哲學式談話總是能把人繞暈,“你們大費周章把我帶過來,又不殺掉我,難道不該利用我做點什么嗎?通常而言,作為據說世上僅有的光法師,我猜你們會策策反什么的?” 愛麗絲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小溪的氣勢比我想象的更足呢。我本來還有點擔心,萬一小溪害怕得哭個不停,那該怎么辦。現在看來真是元氣滿滿。”她燦爛一笑,即便周身都包裹在黑暗中,那也是個堪稱美麗的笑顏,“很可愛呢。既然小溪猜到了我們的意圖,那么是愿意加入我們嗎?” “加入你們然后說服我的同伴也一起過來是嗎。” 就像沒有聽出來林溪語氣中的諷刺一樣,愛麗絲悠然回答:“那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不過,只要有小溪你……對吾主來說就夠了。” 她說得大有深意。 林溪裹緊了自己的被子,再次有了從窗臺直接跳下海的沖動。她謹慎地觀察了一圈,失望又并不意外地發現,這里沒有任何聯絡設備。 “哈哈,接下來我是不是該說,死心吧你們這些大反派,你們叫破喉嚨我都不會屈服于你們的yin威的?”她干笑兩聲,“然后你的大boss就要見我,說軟的不吃非要吃硬的,讓我好看之類……” ——愛麗絲。 一個柔滑如夜晚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忽而在室內傳開。是死神。 聽到他的聲音,林溪下意識捂了捂自己的心臟。她至今記得被死神的力量穿透心臟的疼痛,因為……那真的很疼! 他說:“將光法師帶來。” 不是吧?她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啊!林溪強裝鎮定,心臟卻跳得更快。她腦子里浮現出了一系列胡思亂想:難道真要上刑?對她的心臟再來一下?還是要像對他的其他追隨者一樣,直接把暗影粒子灌進身體?還是說……要把她身體里的神諭碎片挖出來?嘶,那肯定很痛。 愛麗絲神色中掠過一絲驚異,旋即沖林溪微一鞠躬,做了個手勢:“請吧,小溪,吾主的貴客。” 那并不是日式的鞠躬禮,而是西方紳士的禮儀。林溪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 “明明是階下囚。”她繼續假裝鎮定,甚至還能吐個槽。 “是貴客喲。” “既然是貴客,那我不想去。”林溪立馬接話,“不是都說客隨主便嘛。看我多體貼,多為你的boss的體面著想……” ——愛麗絲,將她帶過來。 這不會是在房間里裝了監聽器吧!不,等等,說不定是監控攝像?林溪稍一細想,頓時有點驚恐地將身上的小被子裹得更緊。 眼看拖延時間沒有用處,林溪只能跟著愛麗絲往外走。她打起精神,小心地觀察四周環境,并試圖記住路線。 愛麗絲看穿了她的意圖。 “沒有用的哦,小溪。”她提著一盞油燈模樣的,“所謂的神域,就是無法被凡人捕捉形跡的地方。此處——正是吾主的領域。” 門一推開,眼前豁然開朗。 在林溪的想象中,死神的領域應該是一片漆黑、陰風慘云、鬼哭陣陣的地方,就像神話中的地獄冥府。但讓她驚訝的是,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空闊的白色。 潔白是這個世界的主色調。高大的立柱沿著寬闊的長廊延伸出去,兩旁墻壁繪著各式壁畫。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觀景臺模樣的圓形區域,兩側鏤空,望出去能看見無數渺渺的云霧。云霧中隱隱綽綽著什么東西,有些像花園,有些像風格類似的其他建筑。 空靈、優雅、壯美,極具人類想象中的神性。但同時,這里又處處呈現衰敗殘破的跡象:彩色的壁畫斑駁黯淡,宴飲的眾神缺失了各自的臉孔;立柱風化,地面磚石碎裂。長廊外的霧氣里,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唯一的聲音是她們的腳步聲,還有說話時的回音。 轉了幾個彎后,林溪回頭看來路,卻發現道路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隱沒在霧氣里,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愛麗絲,”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新剝落的墻面,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漸漸擴散出一圈粉塵,“你……有家人嗎?” 前方引路的背叛者,身形微微一頓。她沒有回頭,卻像是笑了笑。 “有哦。” “那他們……”林溪隱隱覺得,這個問題她知道答案,但還是問出了后半句,“他們在哪里?你這樣做,就不擔心連累家人嗎?” “我的家人啊。” 愛麗絲聲音平穩,腳步平穩,氣息平穩。從頭到腳,她沒有哪一處不平穩。 “我并不擔心他們哦。”她說,甚至帶著絲絲笑意,輕松道,“因為,他們早就死掉了嘛。” 林溪憋了憋,到底說出了那句經常在法制節目和微博調侃里出現的臺詞:“那你背叛我們、成為死神的代理人,不會覺得對不起家人嗎?他們一定不希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