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說時忘川還更可信吧。”蘇慎之下意識反駁。 “愛麗絲覺得是三途川噢~火焰一定就是彼岸花的顏色。” 蘇慎之皺眉:“毫無根據的說法。” 愛麗絲側頭看他,“嘻嘻”笑個不停。他反應過來,捏著卡牌的手指一下緊得發白。不再說話,他以符陣為防御,穩穩地走向鐵索另一端。 愛麗絲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數他的步伐。一、二、三、四、五、六、七。 “……綾小路愛麗絲小姐,麻煩你跟上來。如果發生人員損失,對我們執法者來說也不好解釋。”蘇慎之說。 “嗨一嗨一~” 愛麗絲唇邊笑容擴大,輕快地小跑過去。 “果然很令人懷念啊。”她輕聲說,“這樣一來,不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了嗎。嘛,雖然覺得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但既然慎之堅持……” “愛麗絲。” 蘇慎之忽然回頭,一直冷淡平靜的表情有了波動。那一瞬間,他流露出的眼神幾近憎恨。 “你搞清楚,”他一字一句地說,“堅持的那一個——是你才對。” 愛麗絲站得筆直,看著他。她穿利落的深藍制服,腰間懸掛兩把長短不同的刀——打刀和肋差;這理當是武士的裝扮,但這個發型優雅、妝容精致,理應嬌柔甜美的女孩子,卻異常契合這份凜然之氣。 他們對視著。在她栗色的眼睛里,那份堅定到冷酷的東西——又隱約顯露出了水面。 “是這樣嗎?”她平靜地說,“那么,就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第84章 莫家(5) “我們來玩個游戲。” 一頭豬說出這句話很奇怪。特別還是一頭笑得不懷好意的豬。它的獠牙上全是血,手里菜刀銹跡斑斑、血色斑駁。 人體懸掛出的森林里,沒來由的陰風吹著,將含糊的哭聲刮得七零八落。樹木是干枯的,那些細瘦的手臂也像枯木,在半空交疊著胡亂攀附,又投出無數陰測測的虛影。 一行人分散站立,圍成弧形。經過一番追逐打斗,他們已經發現,在長舌地獄中似乎存在某種規則,使他們無法碰觸到這頭豬。 幾人微微喘氣,凝神以待。他們都發現,在這里,不光是攻擊會被消弭,他們自身的體力和精神力消耗也會加倍。短短幾分鐘,卻像經歷了好幾小時的戰斗。 “什么游戲?”尼爾順著它的話問。他還在喘氣,唇角卻勾出個漂亮的弧度,有些挑釁得說:“要說打游戲,還沒人能超過我。” “嘿嘿。”對方咧嘴一笑,長長的鼻子用力拱出幾聲哼叫。這時,一具人體被陰風吹得飄起來,枯瘦的腿橫在豬臉前。 刀光一閃。一條長rou被剔了下來,又被若無其事地塞到嘴里咀嚼。 ——唔呃啊啊啊…… “游戲很簡單。”它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打量著幾人,“哼哧……這架天平,看見了嗎。” 它彎下腰,“哼哧哼哧”地拖出一臺黃銅天平。同樣銹跡斑駁、布滿血跡。然后,它隨意抓了一具人體過來,割下一條rou,扔在天平一端。 秤盤沉了下去。 “我們分別說一個數字,每個數字都能找到對應的砝碼。哪個數字更接近平衡點,就算誰贏。”一堆砝碼不知道什么時候冒了出來,散落在地上,像無數灰白色的蘑菇。 它摸了摸自己層層疊疊的下巴,又用分叉的前蹄指了指眾人,說:“五局三勝。但是每一局,輸的一方必須割下自己一塊rou,血和rou的重量加起來,要等于和平衡點的差值……對了,精確到小數點后兩位。” “還精確到小數點后兩位……”尼爾撇嘴,“你是夏洛克嗎?威尼斯商人里的那個?” “哼哧……嘿嘿。”對方只是哼唧地笑,“你們誰來?” 羽族展開雙翼,黑色的羽毛根根立起,蓄勢待發。 “誰要跟你玩這種一看就有陷阱的……” “不是很好嗎?我最討厭毫無美感的打架了。”米德爾踏前一步,順便一拂耳邊垂落的卷發,翠綠的眸光愉快極了,“我很樂意貢獻一個和平優美的結尾。” “哈?喂巡邏者你在想什……” “長舌地獄,豬……”米德爾沒理羽族,只是微笑著,若有所思,“我好像看過這個故事。生前曾用言語傷害他人者,死后將被投入長舌地獄,依罪行的輕重決定刑期。而行刑人和看守者,就是豬頭人的形象,名叫并封。” “啊,沒否認,所以就是這個名字嗎?”他高興得恍若發生了什么好事,彬彬有禮地打招呼,“您好,并封先生,初次見面,雖然我并不樂意見到如您這般丑陋粗野的人,但我發誓這句話沒有絲毫冒犯之意。” 其余三名執法者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連并封那張豬臉都抽搐了一下。 “希望游戲中你還能笑出來,哼哧……”它慢吞吞地說,“真想試一試活人的血rou……渴望已久啊,哼哧。” 第一局。 并封拉過一個不停掙扎的老人,在對方的哀嚎和掙扎中割下了一大塊腰上的rou。血腥味、陰風和慘叫,還有那張豬臉上不斷“哼哧”的殘酷笑容,都在黑暗里融化、糾纏,釀造出一種極度不安的氛圍。 艾比抓住艾蓮娜的胳膊,鼻尖不斷抽動,緊張得耳朵都豎了起來。海妖輕輕撫摸黑足貓的脊背,又用疑問的眼神去看尼爾。 羽族的神色有些凝重。他少有這么正經的神情。但他仍舊搖搖頭,意思是再看看情況。 一片沉沉的氣氛里,米德爾反而是笑得最輕松的那一個。他繞著天平走了一圈,饒有興趣地觀察那塊鮮血流淌、甚至還在微微跳動的人rou。 “我的眼力還算不錯。”他又拿出那只精致的鍍金單筒望遠鏡,仔仔細細觀察了一下,高興地宣布,“看上去很簡單嘛。您真是非常體貼,并封先生。” 砝碼有兩堆,由雙方各自撿出想要的部分。米德爾先戴上了白手套,這才一臉勉強地沖砝碼堆勾勾手。他要的那塊灰白色的砝碼飛到他手上。 雙方各自選好砝碼后,米德爾將砝碼放在天平另一端。天平晃了晃,被壓沉的那一頭緩緩上升。與此同時,一截幽綠的煙霧從砝碼上升騰起,在半空形成一個數字:379.87克。 “我覺得差不多。”尼爾小聲對艾蓮娜說,“如果讓我選,我也會選一個差不多的數字。” 艾蓮娜略一點頭:“我也是。” 但是,天平并未恢復平衡。放置人rou的那一端只升起了短短一截,就停住了。顯然,人rou比砝碼重了很多。 “哎呀,”米德爾遺憾地咂咂嘴,笑容依舊輕松,“好像是個不大正確的選擇。換您來吧,并封先生。” 他退開一步。并封掃了他一眼,“哼哧哼哧”地上去,換上自己的籌碼。 幽綠色的煙霧噴出:565.98g。一個差距頗大的數字。 天平恢復了平衡。 “excellent!”米德爾一臉驚嘆,輕輕鼓掌,“并封先生,amazing!” “怎么可能!出千?!”尼爾脫口而出,怒道,“這個游戲果然有問題!看我……” 火光在他棕色的手杖上一閃而逝。并封扭過頭,陰森森地看著他,但米德爾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輕笑著,若無其事道:“沒關系,這次輸了,下次再來就行了嗎。放輕松,我親愛的執法者們。” 并封打量他幾眼,“嘿嘿”幾聲,說:“有魄力……哼哧,我這就割下你該交付的血rou,一共是……” “關于這一點,我個人有一點不同的看法。”米德爾露出為難的神色,以一副商量的口氣說,“我對疼痛深惡痛絕……哀嚎的聲音實在一點美感也沒有。并封先生,我們將懲罰保留在游戲結束后怎么樣?” 他一臉天真活潑,輕松得像是在商店里跟老板講價,而不是在地獄里玩一局危險的游戲。三名執法者都看愣了,連艾比都晃晃尾巴,嘀咕說:“這樣不會答應吧……”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并封思考了一會兒,同意了。 “那就……哼哧,保留到游戲結束后吧。”它慢吞吞地說。 米德爾愉快地點頭,如鮮葉般翠綠明亮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頗具意味的笑意。 第二局。 一個矮胖的男人被抓過來,胸脯被狠狠割下。那塊帶有明顯特征的rou癱在天平一端,慘白的皮膚還泛著油膩的光。鮮血盛滿骯臟的秤盤。 “嗯……根據上一局的經驗,我認為rou的重量遠比看上去要沉。我認為第一局里,并封先生給了我們足夠的暗示。”米德爾輕快地說,“那么,我選擇這個數字。” 雙方再次選定砝碼。 依然是米德爾先放。幽綠迷霧勾勒出砝碼代表的重量:2561.79克。 哐當—— 放置砝碼的那一頭重重落下。另一端,慘白油膩、鮮血和脂肪混雜的人rou猛地跳動一下,在半空微微抖動。 “咦?”米德爾睜大眼睛,無辜道,“又錯了呀。真抱歉,并封先生,我似乎辜負了您的好意。” 豬臉“哼唧”幾下。這頭怪物搓搓兩只前蹄,咕噥了一句:“沒關系。” 米德爾微笑著,輕巧地挪了一步,將位置讓給對手。而一旁觀看的尼爾,此刻摸了摸下巴,流露出幾許恍然的神色。 不出意外,并封選擇的砝碼再一次讓天平恢復了平衡。霧氣拼出的數字是“2.89g”。 “太厲害了,并封先生!”米德爾的語氣和神情都充滿仰慕,“我似乎也明白了,這些血rou的重量不能從外表估算,而是通過別的什么東西來衡量,對嗎?” 長著豬頭的怪物“哼唧”幾聲,又搓了搓前蹄,低下頭,頗有些局促。 “是,”它聳動著長長的鼻子,甕聲甕氣道,“是根據他們生前的罪行決定的重量。” “原來如此!”米德爾笑得燦爛,緊接著話鋒一轉,“但是,并封先生,您的做法未免有些不厚道。我們初來乍到,怎么分辨得出誰的罪行更重,誰的罪行更輕呢?您卻在這里看守了不知道多久。唉,這場游戲可算不上公平,尊敬的并封先生。” 并封將豬頭埋得更低了,蒲扇大的豬耳朵快速扇動幾下,聲音聽上去頗感羞愧:“是……是的,我可能有失考慮……” 它的表現和剛開始的肆無忌憚形成了強烈反差,在哀嚎不斷的地獄里也更顯怪異。這下,執法者們能夠確定,米德爾·維夏肯定做了什么。艾蓮娜還輕輕“咦”了一聲,仿佛想起來什么事。 難道…… 米德爾沖他們眨眨眼,做了個“噓”的手勢。 “并封先生,您難道沒有想做點什么來表達一下歉意嗎?” “并封先生,這場不公平的游戲實在叫人傷心。” “并封先生……” 粉發綠眸的巡邏者笑意盈盈,柔和悅耳的聲音水波一般流淌,音節和音節接連敲打在空氣中,如同水晶碰撞出清脆的響聲,又仿佛暗含了什么奇特的韻律。 “喬凡娜的呼喚”——喬凡娜是神話中掌管凡界愛欲的仙女,傳說她艷麗動人、熱衷于尋歡作樂,僅憑甜蜜的聲音就能讓人神魂顛倒。跟“朱爾斯的花園”一樣,“喬凡娜的呼喚”是法術的變形,將吟唱咒語替換為某些其他條件,以發動法術效果。在米德爾·維夏這里,從他剛開始反問怪物的名字時,法術就已經開始發動了;在游戲過程中,他不斷重復怪物的名字,不動聲色地加強法術效果。 這個法術的效果是,能讓受術者心甘情愿聽從施術者的調遣,而且癡心不渝、絕無二話。 “哼哧——” 就見豬頭怪物仰頭噴出一口氣,一顆腦袋漲成激動的深粉紅色。 “一切都聽您的吩咐!”它激動地揮舞前蹄,癡癡地看著粉發的巡邏者,“一切、一切都由您說了算!” “唉,真是沒有美感……”米德爾略有些苦惱地撩了撩額發,側臉對執法者們微笑,“這樣就可以了,親愛的艾蓮娜,艾比,尼爾。” 被他點到名的執法者都情不自禁微微一抖,看看他,再看看那顆陷入癡迷的粉紅色豬頭,不由自主齊齊后退一步。 米德爾頗感有趣地笑起來,不以為意,只和和氣氣地吩咐并封,說:“倒是也不需要特別做什么,只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