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林溪臉都白了。 第6章 凈化 伊瑟一手將兩人中間的擋板推起。林溪發現,這時她居然還有心情去抓住那塊小蛋糕,把它放到一邊。 “林溪,我記得你怕鬼?” “對……”林溪從他的神情和突然繃緊的身體線條中感覺到什么不好的東西,僵硬地坐在那兒,戰戰兢兢不敢回頭看,“怎么了?” 啪嗒、啪嗒、啪嗒…… 身后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急。 越野車仍在飛馳,但窗外黑暗濃稠,那些車燈或喇叭聲忽然都消失不見了。 突然之間,伊瑟伸手抓住她肩膀,將她整個人往自己身邊狠狠一拉;林溪猛然向前跌倒時,一線銀光同她錯身而過,轉眼身后就是玻璃破碎時“嘩啦”一聲響。她撲在座位上,顧不得身體被撞疼的部位,急忙扭頭去看,只見一個漆黑中透出隱隱猩紅光芒的人形怪物,大張著嘴,口中分叉成幾十條的舌頭被伊瑟的細劍捅了個對穿! 伊瑟的銀劍散發出細微的光芒。 怪物尖利地嚎叫一聲,隱有懼意,急速向后退去,看來想跑。林溪聽到伊瑟冷哼一聲,下一秒他抽回細劍,自己整個人卻猛地朝前彈出;玻璃被撞得粉碎,他卻輕盈躍至空中。 怪物蹲在一面綠底的指路牌上,仰頭尖叫;伴著這聲刺耳的長鳴,四周黑暗開始顫動,像濃稠的黏液被無形的力量抽起,震顫著扭曲、變形。 細劍的光芒越來越盛。林溪忽然發現,伊瑟手里的劍不再纖細,而成了一把冰錐樣造型的寬劍。在銀白的光芒中,浮動著復雜的花紋和符號,好像還隱隱飄著雪花。 不,不是隱隱——真的飄雪了。 泛藍的冰花從路牌底端一路向上攀爬,將怪物和路牌牢牢凍在一起。 伊瑟手握劍柄,另一端沒入怪物的軀體。 在一片雪花飛進車窗的時候,林溪聽見伊瑟的聲音。 “——以冰霜之名,凍。” 寒意凜冽,冰雪蔓延;眨眼之間,尖嘯的怪物,還有周圍那被它喚起的黑暗,全都被凍在冰晶中。 一瞬極度的安靜。 伊瑟落在地面,正好立于車窗前。林溪抓著車門上的把手,和他一起仰頭看去。黑暗之中,唯冰雪潔白明凈。 嘩啦——嘩啦啦啦…… 而后,盡數破碎。 冰晶碎屑漫天紛揚,在落地之前就消融殆盡,不見蹤影。林溪一直屏著呼吸,這時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感覺心臟砰砰直跳,像是歷經驚嚇,卻又因為這場危機轉瞬即逝而缺乏足夠的真實感。 “我覺得,”她喃喃說,“根本不需要我這樣的廢柴救世主啊,靠你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了。啊哈哈哈哈《國際歌》怎么唱的來著,‘從來沒有什么救世主,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對吧……” 在伊瑟居高臨下的涼涼視線里,林溪的聲音越來越小。 “靠我嗎?如果這么簡單就好了。”他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林溪,下車。在進入學院之前,自己來親眼看看吧,今后你到底要面對什么樣的局面。” 車外的黑暗沒有絲毫減退,依舊沒有別的車輛更沒有聲響,高速公路筆直而空曠,路燈還亮,卻幽暗壓抑。林溪下了車,低頭看見本該是柏油瀝青的路面也是漆黑一片,而更外面本該有植物,此刻也深陷不可知的黑暗里。 伊瑟朝前一直走到路牌下方,低頭在尋找什么,林溪跟在他后面,然后看到他用劍尖挑了下什么東西;他的劍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這是……蛇?”林溪悄悄往伊瑟背后挪一步;她向來害怕蟲蟻鼠蛇,曾有過半夜在床上被臭蟲咬醒,嚇得嚎啕大哭的經歷。為這,她爸媽還罵了她一頓,嫌她吵醒了弟弟,說她又不是什么嬌貴出身,怎么活得這么嬌氣。 的確是蛇,但現在只剩半條。蛇嘴大張,蛇眼凝固在一種兇戾的狀態上,蛇信分叉成好多股;大約少女手腕粗細的蛇身蜿蜒了有十多厘米的樣子,剩下半截——或者大半截——似乎是和剛才的冰屑一起消失了。銀白色的軀體上,有斑斑點點的黑色花紋,看著有點惡心。 “被‘暗影’污染的蛇。”伊瑟蹲下來,用手捏住蛇頸。在他的手指快要觸及蛇身時,原本僵硬的蛇頭忽然目露兇光,閃電般往他撲來,眼看尖銳的毒牙就要狠狠咬進他的手掌—— 咔擦。 冰晶從伊瑟掌中蔓延,包裹住蛇頭;在晶瑩的冰塊中,那對可怖的蛇眼和他對視著,最后慢慢、慢慢,竟漸漸腐蝕成兩個血洞。 “噫……”林溪蹲在伊瑟身后,悄悄揪緊伊瑟的衣角,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喉頭發緊。 “我們正處于兩個世界的分界處。你之前所生活的世界是‘表世界’,而現在這個地方,包括學院所在之地,都屬于‘里世界’的范疇。”伊瑟將真正死去的蛇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冰屑,“‘表世界’居住的大部分是人類,其余種族生活在‘里世界’,原本是互不干擾的狀態,但‘暗影’正從里而外地侵蝕這個世界。起先還只是屬于‘里世界’的戰斗,但現在越來越多的‘表世界’生物也遭受污染。” “本來只是一條普通的蛇,但被污染后就成了污穢邪惡的存在,甚至還能變幻成人形。”伊瑟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林溪,“害怕?但今后你就需要不斷和這種東西打交道。” 燈光給他的輪廓鍍上光暈。一時間,真說不好是周圍環境更陰森,還是他的表情更陰森。林溪扁了下嘴,從他背后挪出來,直面那條死去的蛇。 “嗯……”她逼自己仔細觀察,而后搖搖頭,誠實地說,“我覺得吧,我比你的程度差遠了。要我拿把劍像這樣跳起來給它來一下……不行不行,我不行,就算練體cao都要從小開始練呢,我這把老腰,還沒干掉敵人,自己就先‘咔擦’了。” 看她明明一副怕得要死還強逼自己鎮定的模樣,伊瑟的神情倒緩和不少,聽她這么說,他又冷笑一聲,眼神很復雜;不是針對林溪,而是針對更多別的什么。 “指望你上陣殺敵,還不如指望敵人自我了斷更實際。”他說話照舊不客氣,跟他的冰劍一樣銳意凜然,“但……” 話鋒一轉。 “不論是我還是別人,都只能‘斬殺’,無法‘凈化’。”他站起身,持劍隨手向四周一劃;銀光飛出一彎長長弧線,將四周蠢蠢欲動的黑暗收割成灰。“我可以將被污染的生物殺死,也可以將周圍的‘暗影’驅逐出此地,但是它們不會消失,只會出現在別的地方,繼續污染其他生靈。” “懂了嗎,救世主閣下。”伊瑟垂劍而立,看向無邊黑暗,“唯一能真正消滅這片‘暗影’的人,只有你而已。” 一片沉默。林溪仿佛是被他話語中的鄭重其事嚇傻了一樣,低著頭一動不動。伊瑟給了她一些時間讓她調整心情,但她還是那個樣子,一聲不吭地蹲在地上。 他再凝神細看,發現林溪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下,正對那條蛇的殘骸。 “林溪,你在做什么?” “顯而易見,”林溪嚴肅地回答,“我正在用意念凈化它。” 伊瑟:…… “林溪。” “……是。” “再犯蠢就砍了你。” 伊瑟抓著她的領子,毫不客氣地把她提溜起來,有些頭痛地瞪著她無辜的表情。 “凈化是需要法術和咒語的,但你現在還……”他沉吟片刻,“算了,先試一下也無妨。跟著念,‘潔凈之光,匯于初始之風,遵循古老的契約與術者的意志,秉持春日女神之名義,呼喚凈化之風,吹散污穢邪惡之物’。” “潔凈之光,匯于初始之風,遵循,呃……”林溪抱著頭,小心瞅一眼伊瑟,“后面是什么來著?嗚哇伊瑟大爺你別氣啊,我又不是黃蓉不能過耳成誦過目不忘的,不然我早去北大了!” “……你還能更蠢一點嗎。”伊瑟無語,只能又將咒語重復一遍。 這一回,林溪雖然磕巴了一下,好歹是念出來了。 一秒,兩秒,三十秒,一分鐘。 無事發生。 “伊瑟,”林溪神色凝重,“我覺得吧,你們一定是找錯人了,說不定救世主是和我同名同姓同一天生日的別的什么人……” “不可能。說了讓你別犯蠢。”伊瑟皺了皺眉,卻也并未露出意外或失望之色,只是拿出手機飛快地發了幾條信息出去,“之后的事會有專門的人來處理。走了林溪,上車,我們要在零點之前到達機場。” 林溪上了車,驚訝地發現剛才被伊瑟撞碎的玻璃窗已經修好了。 “但是,我念了咒語,什么都沒發生不是嗎?”她有些忐忑。 “很正常,畢竟那是個光系中級的法術,而你連天賦都還沒測試,我也只是猜測你可能是光系。”伊瑟抱著雙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學院里會有老師負責教導你法術。” 林溪眨眨眼:“那你還讓我試?” “完整的咒語我只記得這一個,不試白不試。”他回答得理直氣壯,沒有半分心虛。 林溪:…… “可你剛剛明明變出了好多冰啊?那個也是法術吧?我還聽到咒語了!” “哼……” “伊瑟?” “……” “伊瑟大爺你裝睡也裝得專業一點啦!” “……哼。” 看他鐵了心不開口,林溪也只有暫時放過這個問題。剛剛她只吃了一點東西就遇上了意外,現在有空,就拿起伊瑟買的小蛋糕打算吃掉。蛋糕是金茂附近一家挺有名的連鎖點心店出品,很難做難吃的提拉米蘇,放在金色的塑料小托盤上。林溪悄悄瞥一眼伊瑟,看他閉著眼,呼吸平穩,就拿出手機,開開心心地給提拉米蘇照了張照片,這才拿起小勺子開吃。 “對了,記一下我的手機號,然后打過來。”伊瑟突然說。 “你不是睡著了嗎……”林溪稍稍吐槽一句,還是打開鍵盤,“請講……好了,撥通了,掛了。” “嗯,”伊瑟說,聲音顯得很平和,“林溪,生日快樂。” 他側臉和手指被手機屏幕的熒光照亮,還是漂亮得挑不出一絲錯處,連指甲蓋都長得比一般人好看太多。林溪覺得,一定是他長得太太太太太好看,才導致她現在傻乎乎地看著他,覺得感動到想哭。 不行,不能哭,她今天都哭夠了。 “謝謝……今天好像總在跟你說‘謝謝’。”林溪往嘴里狠狠塞了一大勺提拉米蘇,含糊道,“伊瑟,你的生日是什么時候?” “我?按人類的公歷來算……”他想了一下,“5月26日。” 林溪把這個信息存在通訊錄里,還設了個備忘提醒,決定到時候一定好好給他挑一樣禮物。 越野車駛出了黑暗,回到那片浮著點點車燈,朦朧著茫茫水霧的世界。 在他們身后,那片尚未來得及被處理的濃稠暗影中,就在剛剛林溪站的位置,忽然有一根青草鉆出地面;黑暗中,草葉的青翠欲滴是如此惹眼。很快,成千上萬的星星綠意爭先恐后冒頭,轉瞬之間,那片漆黑就被綠色擁入懷抱,并最終被同化為綠色的一部分。 綠意不斷生長。 在黑暗完全消失時,這片廣袤的翠色也忽而化為點點微光。 風起。 云散。 月出。 繼而,雨落。 一輛車開過。又一輛。再一輛。 有人懸浮在半空,喃喃自語。 “奇怪……學長不是說這里有污染區域需要處理嗎,在哪兒來著?” 第7章 機場 “對了伊瑟,剛剛你說污染已經到達‘表世界’了,那我的家人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