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趙翊道:“若不是因為西涼呢?” 趙玳這下子難住了,撓了撓頭,道:“那是因為什么事兒,玉兒嗎?” “玉兒”趙翊眉頭不自覺的的擰緊,不知趙玳怎么就會提起玉兒。 趙玳也自覺得說錯了話,干干巴巴地解釋道:“兒子聽聞玉兒……不……不是”他磕磕絆絆地,還沒說什么,自己已經緊張的不行了,道:“是皇后,兒子聽聞皇后好像生了病,一連高燒了小半個月,妄自揣度,以為父親是在為這事憂慮。” 趙翊沒說話,默了一會兒,道:“送去宮中的藥材可準備妥當了?” 趙玳道:“都準備妥當了,明天一早就能上路。” 趙翊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以前呂復身邊有幾個名醫,你挑兩個出來,明早讓他們一起進宮。” 趙玳頓時知道趙翊這是要讓他們給玉兒看病,不自覺的喜上眉梢,連連謝恩,道:“是,是,兒子謝父親體恤。” 趙翊目光往他身上輕輕一掃,趙玳頓時臉色一青,改口道:“兒子替玉……替皇后謝父親體恤。” 趙翊何等敏銳,又豈能不知道趙玳的心思,他同玉兒年歲相仿,曾一起讀書學習,是十分要好的玩伴,趙翊睜只是眼閉只眼,懶得去管罷了。 趙玳道:“既然不是皇后的事,那讓父親心煩意亂的是……”他沉吟了一陣子,半是猜測,道:“鄧夫人嗎?” 趙翊沒有說話。 一年前的南下,趙玳不曾隨軍,不過待大軍歸來,還是聽到了一些,也知道鄧夫人離開了,到了前些日子再回來時,身邊已經多了兩個尚在襁褓的嬰孩。 趙翊這邊更是不準任何妾室來到鄴城,他的母親也還是因為他的緣故,才破例被接來鄴城。 趙翊的心思難測,趙玳道:“兒子也是聽說的,鄧夫人似乎不欲父親與骨rou團圓,鄧夫人雖生育了他們,是有大功,但也不能因此就妄圖阻止父子團圓,甚至還欺瞞父親,此番行徑實在是有背綱常,也多虧了楊主簿識大體,將事情原委交代清楚,否則此刻父親的骨rou還流落在外呢。” 第九十五章 趙翊聽著, 伸出手來揉了兩下趙玳的頭, 淡淡地道:“倘若你是我?你該如何做?” 趙玳不加思考地斷然地道:“鄧夫人此番行徑已經不配為人母, 更不配為人妻, 又如何能教育得好孩子,應當將她的孩子轉交更識大體,懂禮節的夫人撫養。” 趙翊眼睛微微瞇起,道:“比如你的母親?”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來。 趙玳面色驟變, 磕頭道:“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好在趙翊沒想與他計較, 只淡淡地道:“行了, 退下吧。” 趙玳于是道:“諾” 人走了, 茶也涼了, 候立在一旁的付伯說:“大人,老奴把茶拿下去熱一熱。” 趙翊道:“不必了”他看著趙玳越走越遠的背影,忽然問道:“他跟像我嗎?” 付伯笑說:“像” 趙翊目光沉寂如水。 付伯道:“一言一行, 言談舉止,甚至連思考的方式都一樣,簡直像是和太尉大人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他說:“這孩子是太尉大人教大的,像一點也在所難免。” 冷漠, 刻薄, 殘忍, 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趙翊沉默了一會兒,手里擺弄著一個小茶杯,然后抬頭看付伯,問道:“你說, 我真的不配做父親嗎?”他抬頭問付伯,茫然的,困惑的,根本不像是尋常那個殺伐果決的太尉大人,更像是個迷失了的孩子。 付伯不知道如何回答。 趙翊低下了頭,皺著眉頭,似乎陷入了自我的掙扎中,他低聲說:“我看著趙玳,似乎知道了她為什么要離開,為什么不肯讓我的骨rou來見我。”他問付伯:“你說,到底該如何做一個父親。” 他知道如何做太尉,知道如何處理朝政軍政,可偏偏的,他不知道如果做父親,他看著趙玳,就知道在做父親這件事上,他是失敗的,況且趙玳還不是他的兒子。 他在慢慢地去接受一個新的身份,著手做著從來沒有做過的事,就像他沒有獲得過母愛,所以不知如何去愛一樣,他也沒有獲得過真正的父愛,所以不知如何去做一個父親,況且他本身也很年輕。 付伯看著這個迷茫的大孩子,心生慈愛,問道:“大人可愛宋夫人?” 趙翊目光仍然迷茫,他說:“我不清楚,我曾經確實很喜歡她,現在看來,或許算是愛,又或許不算,我不知道。” 他那時太小了,和如今的趙玳一邊大,縱使是愛,隨著歲月的流逝也淡了,忘了。 付伯問:“那大人可愛鄧夫人?” 趙翊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付伯問道:“為什么?” 趙翊說:“不知道,更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但是我知道我不她死,不然一年前她離開我的時候我就該殺了她,可是我下不去手了。” 他抬起頭看著付伯,說:“我殺不了她了,她拒絕了天子,陪我進牢籠,我不舍得她難過,更不想她恨我,懼怕我。” 他說:“可是我已經犯了錯,從一開始就在她心里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付伯說:“太尉大人其實也還是個孩子,還不知道怎么去愛一個人。” 趙翊皺了皺眉頭,似乎不喜歡別人說他是孩子。 付伯說:“大人,鄧夫人的心是rou做的,不是石頭,只要大人肯放下身段,遲早會融化的。”他微笑道:“大人,您忘了,夫人其實也是第一次做母親,縱使有錯,也只是錯在了和您一樣,都是第一次。” 趙翊不再說話,付伯也便不再開口了。 夜里的風越來越冷,油燈被吹滅了兩三盞,趙翊仍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付伯將披風給趙翊披上,卻被趙翊扯了下來,他扶著案幾起身。 “大人這是準備去哪里?”付伯問。 “去看看她”趙翊道。 …… “主公,夫人已經睡下了。”奴婢道。 鄧節實則沒有睡著,她聽見了奴婢的聲音,聽見了他推門進來,聽到了他解衣服的聲音,只不過裝作聽不了的樣子,直到他穿著白色的里裳躺倒了榻上,從背后抱住了她的身體。 她的脊背貼著他溫暖的胸膛,涌進鼻子里的是他身上熟悉的那股熏香味,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什么也沒做,只是這么安分的抱著她。 她是醒著的,睜著眼睛看著簾子上垂下的穗子,穗子里細細的金絲線反射著從窗子的縫隙鉆進來的月光,一晃一晃的。 驀地,她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待到早上醒來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如此一連就是十數天,白天見不到人影,一到了晚上熄了燈就會過來,過來了什么也不做,只是抱著她睡覺。 終于,在這一夜,鄧節實在是忍受不了了,待到他躺倒了榻上,她猛的轉過了身體,昏暗的月光下,四目相對。 她說:“你每日都來我這里安寢?” 趙翊看著他的眼睛,他一向敏捷,如今卻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他可以同她開玩笑,說些輕薄的話,可是他不想了,待到摘下了面具,他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不善言辭的一個人。 半響,才淡淡地道:“是” 一個“是”將鄧節堵了住,垂下眼簾,不再與他對視,道:“偌大的一個太尉府,沒有可供你安睡的地方嗎?” 趙翊不知道說什么,也不想說什么了,捏著她的下巴,低頭就吻了上去,她的唇軟軟,溫熱的,就連味道也是甘甜的。 她的手擋在了他的身上,被他一把彎到了身后去,她張嘴想要咬他,被他敏捷的躲開了,他吃過一次虧,總不會再吃第二次,繼而又吻了上去。 誰也不說話,她要咬他,他就躲開,然后再捏著她的下巴吻上去,周而復始,喘息的聲音也越發的重了。 “放開我”鄧節方才咬牙切齒地道。 “我可以當好一個父親”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根本不著邊際,鄧節登時怔住了。 夜里看不清他的眼睛,似乎他也是有意的想要躲閃,只能聽見他低沉的聲音,他說:“我能夠當好一個父親。”繼而抬起了頭來,看著她的眼睛,道:“也能當好一個丈夫。” 鄧節心口像是被一塊石頭堵住了,她舔了舔被吻的腫了的嘴唇,說:“你能或是不能,不都已經是孩子的父親,我的丈夫了嗎?” 趙翊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輕輕按住她的臉頰,道:“那不一樣。” 鄧節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想要躲也躲不掉,他按著她的臉側,粗糙的指腹擦著她的淚水,她不是一點不喜歡他,也不是不動心,相反,她早已經對他生了情愫,她只是太怕了。 他懇求似的,說:“你信我一次。” 她不肯說話,他的心沉到深譚里,連喘息的聲音都變慢了,一點一點,冷了似的。 許久,她輕輕地,慢慢地點了點頭。 趙翊這才露出了笑容,捧著她的臉頰又吻了上去,熾熱的,猛烈的,把她的嘴唇,嘴角,下巴都吻的濕漉漉的,最后心滿意足的抱著她睡覺。 …… 不肖一個月,太尉府上下,鄴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太尉大人變成了妻兒奴,不過到底妻兒奴到了什么地步,就連程琬也不知道,他只有在處理政務的時候才見趙翊。 這日,程琬拿著臨時收到的,從穎都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去后院見趙翊,便就見到了這么一副令人咂舌的景象。 亭子里,他們美麗的太尉夫人坐在軟墊上,旁邊是兩個小奴婢,一人手里拖著一盤水果,左邊的手上是從西域送來的紫色的葡萄,右邊手上的是江東送來的蜜餞干果,而太尉夫人正手持著一碗櫻桃甜湯慢慢地喝著。 程琬再一定睛,只見太尉夫人身側的長墊上,他們的太尉大人在那著個小布老虎逗他的小女兒玩,只逗得他的小女兒咯咯得笑。他的兒子則由奶娘抱著,此刻似乎不滿自己的父親和meimei玩得開心,也嗚嗚哇哇的想要下地。 程琬一時扎在了原地,這景象看了是能要人命,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在他們太尉大人此刻一心都在逗女兒身上,根本沒注意到他。 程琬轉身正要悄悄離開,只聽鄧節道:“軍師來了。” 程琬登時冷汗涔涔,慢慢地轉過了頭去,干笑道:“主公,夫人,屬下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趙翊也沒想到程琬回來,正拿著小老虎趴在地上逗女兒,身體一僵,轉身利落的坐在了軟墊上,身后靠著大引枕,回到那一副懶散的樣子,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捏著的布老虎,轉手扔到了一邊。 然后擺了擺手,示意鄧節把女兒抱到一邊去。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這才清了清喉嚨,淡淡地道:“義臣可有事。”擺回了原來的那幅架勢。 程琬也清了清喉嚨,揮了揮手里的竹筒,道:“方才快馬加鞭從穎都送來的。” 趙翊正色道:“呈上來” “諾” 鄧節坐在一邊逗著懷里的女兒。 趙翊把竹筒拆開,將信取出來看罷,這才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冷嗤,將書信丟在了案幾上,冷淡地道:“是宮里的。” “宮里?”程琬問。 趙翊唇邊帶著三分笑意,目光卻是冷的,刀子一樣,道:“再過一個月便是趙彪的祭日,玉兒說要來鄴城一同祭拜,以解思念。” 程琬皺著眉頭道:“皇后要來鄴城。” 趙翊冷笑道:“一個十歲的孩子,她能懂什么?以解思念?”他冷冷嘲諷道:“她都不記得趙彪何模樣了?還思念,定是劉昭和宋揚的意思。” 程琬道:“一年前南下歸來的時候,主公已經將他們的勢力拔除的七七八八了,半年前陳大人他們擬好的官制一發,世族們也都從穎都搬來了鄴城,為首的還是司馬家,如今的漢室不過茍延殘喘,掀不起什么風浪來。”又道:“往年沒入宮的時候,皇后都是一同祭拜的,今年雖入了宮,但是依照慣例祭拜,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妥,到底也是前大將軍的女兒。” 程琬想了想,繼續道:“不過大人說得是,這里面必定有宋揚和天子的意思,不過歸根結底皇后也只是個十歲的小孩子,大人只要命人把跟她同來的奴婢盯住了,料想也出不了什么簍子,也不知道跟她同來的奴婢都有誰?” 趙翊撈起案幾上的書信瞥了一眼,道:“只有一個奴婢。”瞇了瞇眼睛,道:“夏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