慫腦斧立刻給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待他上了車，重新關上車門，才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抱怨道：“阿姨剛剛就在門外沒進去，你笑那么大聲，她會發現的！”

    不等馮熠講話，她又記起男朋友被他爸爸叫回家，大概率沒有好事兒，不可以對著剛剛被訓斥過的人發脾氣，便湊近了抱住他的胳膊，吻了吻他的臉頰：“你挨罵了嗎？”

    “嗯。”

    “馮叔叔為什么這么晚叫你回家？”

    “我爸喝了點酒，心情不好，叫我回來問如果他不給我打電話，我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主動低頭。”

    “然后呢？”

    “狠狠訓了我半個多小時，說我沒責任心，仗著他沒有別的兒子，聽兩句不順耳的話就立刻賭氣撂挑子，還妄想他先低頭。我其實沒在賭氣，是真想走，但解釋了，他不信。”

    “然后呢？”

    “他說這兩天不斷有人打探我跟他是不是有矛盾、準備離職，風言風語太多，周六灃和年會的時候準備宣布我不再是灃和的副總了……”

    聽到這句，阮棠努力夠了夠馮熠的頭頂，揉了揉他的頭發，安慰道：“沒關系的，你不要太傷心。”

    這動作讓馮熠有些不適應，于是，他頓了頓才說：“年后我爸就卸任總經理，只做董事長，把位置讓給我。”

    “……”

    第47章

    阮棠原本在努力地揉馮熠的頭發，以示安慰, 聽到這句話, 立刻停住了手，瞪大眼睛看了男朋友片刻：“所以, 叔叔叫你回來, 是為了求和？因為面子下不來，才事先訓你半個鐘頭找平衡？”馮熠過去從不在背后談論他人，從不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經歷和感受, 像這樣在一片漆黑的深夜里，跟女朋友依偎在一起竊竊私語的感覺有些奇特。

    他抬手捉下阮棠搭在他頭頂的手, 放在手心, 笑道：“大概是吧。我小時候, 我爸和我媽都很忙，在一起的時間很有限, 他幾乎沒對著我說教過，剛剛他訓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在為斷絕父子關系做鋪墊, 聽到最后，挺意外的。”

    不過，很難真的離開灃和這點, 他倒是一早就料到了, 爸爸一心想他接手公司, 三年前一再催他回來, 但父子倆都強勢, 互相不認同對方的行事風格，他提出離職，是在知道爸爸不會放自己走的前提下，讓他知道，自己三年前回來已經是為馮家做出了犧牲，不愿意再退一步，事事聽他的安排。  父子倆事業心都重，原本爸爸計劃起碼再工作十年，七十歲后退休，提前讓出總經理的位置，是安撫他的不滿，也是在爺爺和馮省這些人面前表態。

    阮棠一本正經地分析道：“爸爸們都是這樣的，就算知道是自己有問題，想補償，也會礙著面子先把小孩訓一頓顯示權威。小時候我和阮鑫喬吵架，明明是她錯，我爸爸幫她不幫我，我很委屈，就哭著對他發脾氣，說討厭他、以后再也不叫他爸爸了，然后一個星期沒理他。后來他把我叫到書房，說我脾氣壞、沒大沒小什么的，數落了一大通，然后才說他也有錯，帶我出去玩，給我買好吃的和很貴的娃娃，就我跟他兩個人。”

    “你那時候多大？”

    “不記得了，大概四五歲吧。我爸爸現在更喜歡我，小時候不是，他覺得阮鑫喬和阮森喬沒有mama在身邊，比較可憐，刻意偏袒他們。其實因為我媽是繼母，對他們反而比對我客氣。”

    上次在婦產醫院咄咄逼人地和喬紅娜吵架被馮熠看到的事，阮棠至今還介意：“像我們這種家庭，如果不兇一點，就要一直受欺負的，阮鑫喬知道自己吵不過我，比小時候收斂了很多。我有時候會希望我們家只有我一個孩子，如果那樣，我一定會很溫柔，一定學不會大聲吵架。”

    “你現在也很溫柔，我們以后只要一個孩子。”

    “什么要幾個孩子……我還是個寶寶呢！”阮棠想了一下，又笑著說，“不過也要感謝阮鑫喬，如果那時候不是她在旁邊嘰嘰歪歪地說灃和不肯通融是因為你討厭我，我也不會去找你的。”

    “我不想感謝她。”

    阮棠不想繼續說不愉快的話題，轉而問：“那么說，再有半個月，春節假期一結束，你就是灃和唯一的馮總了？”

    “嗯。”其實最近一年多，他換了辦公室，已經在做總經理的工作了。

    阮棠探過身去，用額頭抵住馮熠的額頭，近距離地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可是在你落難的時候跟你復合、陪你度過最艱難時期的人哦，升職之后也要對我像現在一樣好，不然我還會跑掉的！”

    馮熠嗤地一笑，扶住她的后頸，吻了下她的嘴巴：“好。”

    阮棠深陷在“糟糠之妻”的角色里：“你艱難時還一直送很貴的禮物給我，也很感人，我也會對你好的。”

    “多謝。”

    一周一晃而過，搬回家的第二天，灃和開年會。唐蕓以為阮棠要參加，一早就叫醒女兒，問她有沒有想好要穿什么。

    “今晚馮家上下都會出席，你還是穿得莊重些，別選露肩的裙子，妝也別化太濃。”

    “我不去。”看到mama臉上的疑惑，還躺在床上的阮棠打了個哈欠，“馮熠都沒邀請我。”

    “他為什么不叫你去？客套一下都沒有嗎？”唐蕓很是意外。

    “大概忙忘了，要么就是嫌他家親戚太麻煩，不想我辛苦。”

    比如馮卓這種麻煩。

    其實昨天，剔出了沈茗子和她的小跟班的新群里也有人說起灃和年會的事兒，和之前馮熠mama過生日那次完全不同，無論誰問，此時此刻的她都完全不介意地答“馮熠沒和我說”。馮熠不請她或許是沒在意，或許是有他的理由，反正不是沒把她放在心上，那就沒什么好煩惱的。三言兩語地哄走mama，她便繼續睡了。

    馮熠沒請阮棠，是不確定馮卓會不會仗著有爺爺撐腰，在年會上做無意義的事，他并不把馮卓父子放在眼里，但徹底解決矛盾之前，不想阮棠跟著尷尬。

    記起之前mama生日時的誤會，馮熠趁著午飯時間給阮棠打了通電話，大致解釋了一下。

    “我有什么尷尬的？我上次遇到馮卓的時候已經說清楚了，小時候的事情，和誰都別再提。”

    “那我傍晚去接你？”

    “我才不是想去，是怕你被欺負，要保護你！”想到馬上要見到馮熠的父母雖然怕怕的，但她還是忍不住高興。

    聽說女兒又要去了，唐蕓十分積極地過來指導造型，在她看來，大方樸素更得長輩喜歡，阮棠懶得跟她爭，要馮熠提前兩個鐘頭過來接自己去海邊的住所重新梳妝換衣。

    脫掉高領襯衣和半裙，阮棠換了件可以露出鎖骨和脖子的鵝黃禮服裙，她邊往鎖骨上涂亮晶晶的高光，邊看向鏡中的馮熠：“這條裙子是不是比剛剛那套漂亮一百倍？”

    “漂亮。”嘴上這么應和著，馮熠其實并沒看出太大的差別，他更想把硬擠出來的兩個鐘頭用在另一件事上。

    他抬手看了下表，還有半個鐘頭就要出發了，時間不夠、并且不用想也知道，弄壞女朋友捯飭了一個鐘頭的妝容，她要發多大脾氣，他只得壓下心中的想法。

    阮棠搬回父母家后，他們每天只能等他應酬結束、趕到她家附近后，一起待一小會兒，他九點左右到，她十點前就要回家……雖然無奈，好在寒假時間短，開學后、六月畢業前，他都可以把住校的阮棠哄到自己那邊，等她畢業后就麻煩了一些，只能到時候再想辦法。

    兩人到的時候，馮熠的父母還在老宅接老爺子，馮卓和馮省倒是在。馮省無論在爺爺和馮維舟前怎么哭訴和不滿，當面遇到馮熠，從來都是客客氣氣，在馮卓出生前，馮省在家中一直沒什么存在感，因此相對于從小被寵著長大的兒子，馮省要圓滑和低姿態得多。

    遠遠見到馮熠和阮棠，他喜笑顏開地拉著馮卓迎了過來，恭喜馮熠年紀輕輕，就去掉了“副”字。

    被強拉過來的馮卓倒是很有氣節地冷著臉，只當六叔這位衣食父母不存在。馮熠對這對直接導致他和爸爸爭執的父子毫無好感，態度冷淡地應酬了兩句，就帶著阮棠去了另一邊。

    雖然還沒正式公布，但他的“副”字即將摘掉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人人都要過來說聲恭喜，阮棠嫌跟在他身邊充當花瓶無聊，一看到陪司老師過來的陸西寧，立刻撇開了男朋友。

    哪知剛和陸西寧說了兩句話，馮卓就找了過來：“棠棠，找個地方聊幾句吧？”

    不同于剛剛在馮熠面前的高冷，只對著阮棠，馮卓又溫和了下來。

    “我現在走不開……”阮棠下意識就想避嫌。

    話一出口，她又擔心刺激到馮卓，導致他像上次那樣跑到馮熠爺爺家鬧，正猶豫著要不要和他說清楚，就聽到馮卓嘆了口氣，說：“棠棠，你沒必要防著我，我對我六叔意見再大，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

    話說到一半，他轉而說：“你放心，我們念大學前做過……好朋友這件事，我絕不會跟任何人提，無論我跟六叔怎么樣，我都會維護你，絕不會讓你陷入流言蜚語。希望你也別因為六叔，對我有成見。”

    在阮棠這件事上，馮卓到底有些不甘心，知道無力回天，不愿意和阮棠鬧得尷尷尬尬之余，他也很想借此膈應一下要什么有什么，整天給全家人臉色看的六堂叔。

    戀愛經驗少，不知道男性中也有白蓮花的阮棠聽到這些話，果然羞愧又感動。

    第48章

    馮熠給了馮卓高薪厚祿和體面的職位, 馮卓還不識好歹地跑回來找老爺子鬧, 害馮熠受委屈——因為這件事, 阮棠很生氣, 本想請馮卓別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聽到馮卓主動說會保守秘密, 不讓她陷入流言蜚語，警告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了。

    阮棠一向護短, 雖然馮卓的表現讓人意外，她也是堅定的站在馮熠那邊的, 頓了頓, 語氣緩和地說：“我對你沒成見, 也沒防著你，只要你別再挑剔馮熠, 我們還是好同學。”

    馮卓垂下眼睛輕哼了一聲：“整個馮家，從上到下誰不要看馮熠的臉色, 誰敢挑剔他？”

    “你現在就在陰陽怪氣！”

    馮卓脾氣好，從不跟阮棠計較，嗤地一笑：“你記著我跟任何人都不會提以前就行，我對我六叔不滿，也不是因為你, 你不用因為這些擔心、或者過意不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馮卓一再善解人意地退讓, 阮棠實在不好意思繼續冷臉, 但彼此關系尷尬, 她不想馮熠介意，很快找了個借口準備離開：“我跟寧寧要去洗手間，改天再聊。”

    馮卓點了點頭，沒有挽留，更替兩人指了洗手間的方向。阮棠正要拉著陸西寧離開，卻看到原本被一堆人簇擁著的馮熠甩開圍著他的那群人，大步走了過來。

    馮卓瞥見馮熠，溫文爾雅地沖阮棠笑了笑，主動說：“我六叔來了，他大概不想看到我，先走了。”

    阮棠對馮卓的主動避讓很是滿意，他的種種表現完全打消了她的尷尬和顧慮，心情大好之余，笑著沖他揮了下手，當作道別。

    阮棠和陸西寧剛一轉身，馮卓就目光不善地瞪了馮熠一眼，馮熠無語之余，冷著臉沒搭理。雖然從不把小屁孩放在眼里，但看到女朋友沖他笑，他還是有些不快。

    看出馮熠有話要和阮棠說，陸西寧沖馮熠打過招呼，笑道：“我先去找司裴了，等會再過來。”

    陸西寧一走遠，馮熠便問：“馮卓剛剛跟你說什么了？”

    “說他不會告訴別人以前的事兒，還有他跟你的問題和我無關，讓我不要擔心、不要過意不去什么的……之前你和叔叔鬧得不愉快，我還真的挺過意不去的。”看出男朋友不高興了，阮棠笑著扯了扯他的袖子，“馮卓雖然朝三暮四的，但人品比我想象得要好一些，我其實還挺擔心他在你家人面前亂說的，多尷尬呀。”

    記起馮卓臨走前的眼神，馮熠頭疼了一下：“他人品好什么？八成沒安好心，你下次再遇到他別搭理，不用對他客氣沖他笑。”

    聽到這話，阮棠笑嘻嘻地挽住馮熠的胳膊，觀察了片刻他的臉色，問：“馮叔叔，你這是吃醋了嗎？好可愛呀！要不是馮卓是你的大侄子，我才不想搭理他，我這是為了你們馮家的和諧，犧牲自己的好惡。”

    “可愛”這個詞讓馮熠很不適應，噎了半晌才冷著臉說：“你真為了我，以后見到他，別聽他說話、別對他說話就好。”

    聽到這話，阮棠噘了噘嘴巴：“什么呀，兇巴巴的，果然一當回灃和的馮總就變臉，我生氣了！”

    “……”馮熠趕緊放緩語氣解釋道，“棠棠，我不是沖你。”

    “剛剛我看到馮卓的時候，本來是想和你同仇敵愾地警告他一下的，可我對他擺冷臉，他還笑著讓我放心，說不會傳出流言蜚語，我其實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但還是告訴他了我會站在你這邊，你居然還兇我，討厭你！我要去找陸西寧。”

    “……”

    馮熠正不知道說什么好，又瞥見他重金聘請過來替灃和做跨國并購案的秦律師來捧場了，這是綠茶和白蓮齊聚一堂了嗎？以前他怎么不知道他的大侄子有這種心機和本事，隨便扯兩句謊、裝一裝大度，就把他襯托成小肚雞腸的疑心病了。

    一想起他單純過頭的女朋友對馮卓印象好轉、心存愧疚，馮熠就氣悶，卻不得不忍著氣，耐下性子哄，不然就當真中了馮卓的圈套了。

    其實馮熠為了自己吃醋，阮棠是有點高興的，不過是不滿他不相信自己而已，聽了兩句好話，她立刻又有了笑臉。

    秦渡看到阮棠和馮熠，自然要走過來打招呼，馮熠最近幾次應酬時遇見秦渡，秦渡身邊都跟著位美女，單單今天一個人來，他很難不想歪，便攬起阮棠的肩，以示主權。

    看到這個動作，秦渡心知肚明，卻出于某種復雜的心理，沖反應過度的馮熠笑著點了點頭之余，微微彎下腰，和阮棠打招呼道：“又見面了。”

    不同于在場其他人見到馮熠時的刻意逢迎和討好，秦渡從來都不卑不亢，這讓阮棠有點欣賞，但知道男朋友介意，她只回了個疏離冷淡的笑。

    阮棠的表現讓秦渡覺得沒趣，便打消了進一步逗兩人玩的念頭，和馮熠聊了兩句，很快離開了。

    阮棠看了眼秦渡的背影，揚起臉求表揚：“我自動避嫌，是不是超級聽話，超級乖？”

    遲遲等不到男朋友的夸贊，阮棠不滿地噘了噘嘴巴：“其實人家秦律師從來都沒有過你認為的那個想法，我剛剛那么高冷，人家一定以為我在自作多情，都怪你總愛亂吃醋。”

    馮熠閉了閉眼，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阮棠覺得他的表情好笑，正要再說話，就看到馮夫人挽著真正的馮叔叔走了過來。阮棠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拉了拉馮熠的衣角，示意他松開攬著自己的手。

    不等馮熠的爸媽走近，阮棠就挽起馮熠的胳膊，主動迎了過去，莞爾一笑，招呼道：“叔叔阿姨好。”

    馮熠的爸爸性格嚴肅，不會和小輩，尤其是小姑娘開玩笑，便只點了點頭，當作回應。何堯君笑道：“阮棠？早就聽說你了，讓馮熠帶你回來吃飯，他只會說沒時間，他忙他的，周末你自己過來吃飯。”

    “謝謝阿姨。”

    看出阮棠有點緊張，何堯君說：“不用拘謹，我們家的親子關系很平等，馮熠爸爸雖然不愛笑，性格其實很隨和。聽說你還沒畢業？在z大讀大四，學金融的？”

    阮棠乖巧地點了點頭：“是的，阿姨。”

    “最后一學期要實習吧？那過了年，到我的公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