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你不是醉得接不了電話嗎？”馮維舟當著一大家子人被老父親訓了半個鐘頭，口氣自然不善，“你爺爺親自給你打電話，為什么不接？”

    馮熠壓下不斷上涌的酒意，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無差：“因為知道爺爺會提什么要求，也知道做不到，不想惹他生氣。”

    “你這是什么話？眼里還有沒有我，有沒有其他長輩？要說學歷，馮拓也沒有，你不是挺重用他的？為什么連個機會都不給馮卓？馮省馮拓都是你堂兄弟，你對他們的態度差那么多，不患寡而患不均，馮省能沒想法嗎？”

    馮熠皺了皺眉，把音量調到最小，沉默了許久，待父親訓斥夠了，終于說出了在腦中盤旋已久的想法：“爸爸，我可以犧牲個人生活，全年無休地為整個馮家打工，為馮省、他兒子以及其他灃和根本不需要的家人提供體面的生活，但前提是，他們要對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認知、不拖后腿、不貪得無厭地要求更多。”

    “可事實上，因為我實行了幾項避免他們以權謀私的措施，清理了個別過于明目張膽的蛀蟲，他們一直在聯手對抗我。跟梁宴合作的項目，我們本可以爭取到更大的利潤，可董事會惡意反對，我只能拉孔家進來。孔家因故退出后，我決定以個人名義成立新公司，拿個人資產補上孔家的投資，毫不損害灃和的利益，前天開董事會，那群人還是反對。”

    “他們除了給我制造麻煩，這三年來沒做過一分貢獻，我再厭煩，之前也沒和您抱怨過一句，我以為您掌管集團幾十年，會理解我。我做不到既不損害公司利益，又讓他們心滿意足，既然連您也對我不滿，我辭職。”

    第38章

    馮熠雖然醉了，但說的并非醉話, 隔天一早, 就回父母家, 鄭重地和馮維舟談了這件事，并承諾會負責到馮維舟找到合適的職業經理人。

    馮維舟冷著臉，全程不發一言，最后才說了句“隨你”。

    馮熠從書房出來，撞見立在門邊聽壁角的何堯珺，叫了聲“媽”, 就想離開。

    何堯珺心情大好地拉住兒子說：“你都兩個月沒回家了，走什么走, 今天就住在家里, 陪我吃飯。”

    說完這句, 她提高聲調，對著書房說：“早就讓你辭職了, 天天跟馮省之類的慪氣, 再氣出心臟病來。你休息幾天，到我的公司幫忙吧。”

    馮熠辭職是想圖清靜，留在家里無疑要看爸爸的臉色，立刻拒絕道：“我約了幾個助理回公司開會, 之后會閑一陣子, 隨時能陪您吃飯。”

    馮熠擔任灃和的副總前, 爺爺逢人就夸他是最讓自己驕傲的孫子, 叔伯姑姑個個待他親厚如己出, 堂兄弟姐妹聯絡得也頻繁熱絡。沒想到短短三年間，他成了眾矢之的，哪怕他把mama離開后停滯不前多年的灃和在短時間內做到能和梁家比肩，哪怕集團業績翻了幾番，馮省和表叔提起他來也咬牙切齒，畢竟分紅加再多，也遠不如拿越南貨冒充韓國貨賺錢快。

    從小到大，他時常聽到mama嘲諷爸爸，雖然從沒參與過父母的爭執，但心里是偏向爸爸和馮家的，如今明白過來，才覺得mama能忍他們三十年，實在不簡單。

    若不是想幫爸爸，他大概率不會回國，他并不畏懼和惡意對抗他的那些人周旋，相反，還很享受征服的過程。真正讓他感到疲憊、決定離開的是爸爸的態度，父子倆互相不認同對方的處事方式，還都強勢、不習慣聽從，繼續在一間公司只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挑唆出更大的間隙。

    不過這三年雖然勞心勞力不得好，也有很大的收獲。

    從父母家出來，馮熠給他的收獲發了條信息：“明天起，你不用上班了。”

    發完這句，他原本還準備問阮棠明早有沒有時間一起吃早餐，手機突然進了通電話。回到公司，馮熠給幾個助理開了個會，確保他離職后灃和能正常運轉，這個會議開得有點久，以至于他忘了發了一半的信息。

    難得的休息日，阮棠起得遲，看到馮熠發來的那句冷冰冰的“你明天起不用上班了”，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神。

    所以，她一直冷臉對馮熠，加上昨天拒絕跟他去英國出差，他終于厭倦了、放棄了嗎？

    很好，她一點兒都不喜歡被他糾纏，真的好高興……

    阮棠坐在床上發了足足半個鐘頭呆，直到唐蕓上樓叫她吃早餐，才緩慢地起身下床，說：“我約了陸西寧，不在家吃飯了。”

    在mama的嘮叨聲中，阮棠梳好妝、換好衣服，打給正忙著的陸西寧，糾纏她陪自己逛街買買買。

    陸西寧煩不勝煩：“大小姐，我真的沒時間，你和馮熠又怎么了？”

    “沒怎么啊，以后都不會再怎么了。”頓了頓，阮棠說，“馮熠早上發信息給我，讓我明天起不用去他那邊實習了，只有這么一句，沒說原因。哈哈哈，好高興，終于解脫了，想買漂亮衣服、做指甲、吃大餐慶祝。”

    “……”

    考慮到某頭腦斧情緒不穩定，隔天要期末考的陸西寧咬牙切齒地出來陪她瘋，見到閨蜜前，阮棠再次拉黑了馮熠。

    知道陸西寧沒時間，阮棠沒敢纏她太久，吃過午飯就放她回音樂學院了。

    正獨自逛街，突然接到了唐升的電話，猶豫了片刻，阮棠還是點了接聽。

    奉命替boss找人的唐升試探著問：“阮小姐，請問您現在在哪兒？”

    “有事嗎？”

    “是這樣子的，馮總讓我把您留在公司的東西送給您。”

    “不需要，送你了。”

    “……那張桌子我也不用了，我跟馮總一起離職。”唐升不同于其他副總助理，并非公司的管理層，自然要跟馮熠離開。

    “馮熠離職？”

    “您不知道？他沒通知您明天不用上班嗎？”

    “他為什么要離職？”灃和不是他爸爸的公司么？

    唐升為了突出馮熠平日的忙碌實屬身不由己，夸大其詞地和阮棠講述了馮省之流如何過分。

    聽到“馮總的侄子去老爺子那邊告狀”，阮棠一怔，記起昨天離開咖啡室時馮卓難看的臉色，她后悔不已地想，如果她不刺激馮卓，耐心和他講講道理，事情是不是不至于變成這樣？雖然馮卓怨恨馮熠主要是因為工作上的事，可也有她的原因呢……

    阮棠猶豫了一路要不要把馮熠的微信加回來，還沒做出決定，就在自家別墅外看到了馮熠的車……

    她進門的時候，馮熠正和阮瑋業喝茶聊天。

    見到女兒回來了，阮瑋業立刻起身說：“突然想起來有個電話沒打，棠棠，幫我招呼一下馮熠。”

    “……”

    馮熠站起來，兩手抄進褲袋里，笑著看向阮棠：“我給你發信息，發現又被刪好友了，過來道歉。”

    “你道什么歉？”

    “不知道，但肯定做錯了什么，你才拉黑我。”

    “……”阮棠不肯說拉黑他是因為腦補了他厭倦了準備放棄，想問他辭職的事，礙著阿姨一邊在廚房外擇菜，一邊豎著耳朵偷聽，只好說，“你跟我上樓。”

    馮熠本以為分手后一直擺冷臉的阮棠見到自己登門，會第一時間趕自己走，實在是再次被拉黑后太惶恐，才硬著頭皮過來。現在她非但沒趕他走，還叫他去她的房間，意外之余，馮熠很是驚喜。

    阮棠請馮熠坐到自己的沙發上，自己坐到床尾，問：“聽說你辭職了？是因為馮卓告狀的事，和你爸爸吵架嗎？”

    “只是導、火、索。”

    果然……阮棠心中一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從她的表情里看出關切，馮熠起身走到阮棠的身邊，牽起了她的手：“本來有點煩，看到你心情又變好了。”

    馮熠極少說這種話，阮棠一下子紅了臉，想往外抽手，他卻死都不放：“以前只顧著忙工作，理所應當地讓你配合我的時間，對不起，以后不會了，一定以你為先。”

    他原本讓馮拓約了梁宴、陸潯談新公司入股的事，發現被拉黑，立刻撇下時間很難湊到一起的梁總和陸總過來道歉了。

    阮棠噘了噘嘴，想抽出手說“你做夢，我才不要和好”，又覺得這人大齡失業實在好慘，事業沒了，都不是人人逢迎的馮總了，她再打擊他，萬一想不開了怎么辦……據說這種從小順利的學霸精英，因為沒遇過挫折，抗壓能力特別差……

    一個晃神間，阮棠沒來及抽出手，馮熠便誤會她默許了復合，彎著嘴角吻了吻她的手背：“我前一段訂了顆黃鉆給你，剛剛接到電話、鉆石到了，等下一起吃晚飯，然后去珠寶店看看怎么設計？”

    “你都失業了，還買什么鉆石……”嘴上這么說，阮棠卻回握住了他的手，“我怕遭遇你失業失戀雙重打擊會想不開，才暫時搭理你一下下。”

    馮熠忍著笑賣慘道：“我會努力找新工作的，絕不委屈你。”

    阮棠在心中冷哼了一聲，果然不是灃和的馮總，就不高高在上了，嘴巴都變甜了。

    “你準備找什么工作？”

    “開間新公司，跟銀行借點錢，自己和梁宴合作。”

    “那個項目那么大，要借很多吧？”

    “十一位數。”

    阮棠掰著手指數了一下，百、百億……

    “風險是不是很大？”

    “萬一破產了，就找間公司打工，不會餓到你。”

    “……”

    mama呀，她的命好苦，能反悔不復合嗎，爸爸剛剛解除危機，男朋友又……要繼續每天惴惴不安的生活了嗎？qaq

    雖然怕怕的，她卻有點高興，人真是復雜的動物，明明昨天還嫌棄這個人的糾纏，上午誤會他放棄了，又難過到吃不下飯，看在他即將負債百億還送鉆石的份兒上，就寬宏大量地原諒一下下吧！

    第39章

    從下樓到離開家, 再到坐進車子, 兩人全程拉著手, 一秒鐘也不肯分開, 因為要開車，不得已松開手時, 馮熠立刻后悔沒有讓司機跟來。

    跟珠寶設計師約了八點鐘見面, 眼下還不到四點，正準備帶好不容易哄回來的小腦斧買買買, 討她高興，唐升就打了通電話過來。

    “馮總，辦公室整理好了, 您要不要過來看看？”

    “明天吧。”

    兩人挨得近，聽到通話內容, 阮棠問：“什么辦公室呀？你不是昨天才辭職嗎？”

    “前幾個月就開始準備了，不過那時候沒想到會離開灃和, 這樣也好，會輕松很多。”

    阮棠詫異了一下下, 他同時負責灃和和英國公司的事務已經忙到一天接一百個電話、開三五個會了，還嫌不夠累？

    “逛街沒意思, 帶我去看看你的新公司吧？”其實她之前介意的并不是馮熠沒空陪她，而是他忽視的態度，既然他沒準備丟下她去忙工作, 她也會當個體貼乖巧的女朋友。

    好不容易哄回女朋友, 馮熠哪敢再犯之前的錯誤, 牽著她去百貨公司買滿了一后備箱，見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才驅車帶她去看新公司。

    馮熠在地段很好的大廈租了四層，阮棠從下至上轉了一圈，新裝修的辦公室環境雖然非常不錯，但跟灃和自建的總部大廈比，還是差了很多很多，除了專供高層使用的觀景餐廳、空中花園，灃和大廈里還有好吃好看的員工餐廳、健身房、體育館、圖書館、按摩室、休閑區、醫療中心等等等，突然被迫離職，馮熠的落差感一定很大吧？

    阮棠仰頭看了馮熠片刻，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頭：“沒關系的，我會陪著你。”

    馮熠困惑了一下，才領悟到她的意思。對他來說，被一個小姑娘同情和安慰的感覺非常奇特，他樂不可支地把阮棠擁入懷中，忍著笑吻著她的額頭說：“還好，不辛苦。”

    離開新公司的時候，再一次看到“堂易”這個名字，阮棠“咦”了一聲，看向馮熠。

    馮熠點了下頭，肯定了她的想法：“棠，熠。”

    阮棠很是訝異：“這名字是什么時候起的？”

    “圣誕節后。”

    什么嘛……被她甩了還拿她的名字當公司名，如果他們沒和好，讓她以后的男朋友怎么想。雖然覺得馮熠不經過她同意就用她的名字太自作主張，阮棠還是有點小高興。

    從新公司出來，兩人去吃了創意川菜，然后去珠寶公司看鉆石。

    11克拉的公主方鉆，頂級艷彩黃，vvs1，還是奢侈牌，阮棠猜不出價格，但覺得不會比之前的發箍便宜多少。

    她的年紀輕，鑲成戒指戴在手上太貴婦了不適合，設計師便建議做毛衣鏈。

    根據她的氣質和喜好初步定下風格后，約她半個月后過來看設計圖。

    跟設計師聊天的間隙，店員拿了一只黃鉆手鐲過來，滿鉆、每一顆都剛好一克拉。除了一顆顆排列整齊的方鉆，這只手鐲沒有多余的裝飾，既簡約又璀璨，戴在阮棠細細白白的手腕上，像無數粒晶瑩剔透的碎冰糖。

    見尺寸剛剛好，設計師笑道：“這只手鐲很襯阮小姐的氣質，和大鉆的顏色也比較接近，可以配成一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