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第六章 生氣歸生氣,杜泉還是有良心的,不管是對阿鐵還是對銀九,她還是得真心實意的謝一謝,畢竟,若不是他們出手,那些詭異的東西還不肯放過她呢。于是抻了抻衣服,對著公館大門磕了個頭,又默念了幾句吉祥話便離開了。這座闊氣的大宅地,終歸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就在她細胳膊細腿扛著大包裹離開后,閣樓上的陳璜有些不解道:“九爺,這個結巴竟能鎮得住如此重的邪氣肯定不是尋常人,您為何將人放了?何不將她留下仔細問清楚。” 銀九的視線從遠處那個干瘦的人影身上撤回,淡聲道:“邪物被我取走,給她落下印記的施術者定然不會坐以待斃,很快會去尋她,我倒要看看是何物在此撒野。蒼龍山安定久了,如今連鼠輩也敢猖狂。” 陳璜點點頭,正要退下忽然又想起一事,低聲道:“冥都在南境更換了新的巡邏使。” “誰?” 陳璜搖搖頭,“屬下也不知,此人身份神秘,由冥殿之主親自安排,他自稱為夜游差,行蹤不定,現在還沒有人見過他呢。” 銀九坐回椅內,手指在書桌上輕輕叩了幾下,說道:“我與冥都素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必理會?!?/br> “是?!?/br> 隨后他又拿起一卷泛黃的書籍,淡聲吩咐道:“今夜子時不待客,都推了,我要出去一趟?!?/br> 陳璜應聲退下,關好門快步離開,整個歸墟堂內又恢復寂靜。 而回到縣城的杜泉也沒心思回想這番奇遇,她必須得為生計奔波,掙錢養活自己。她沿著店鋪問詢,整整一下午都沒尋到一份合適工作,那些鋪面本就不大,老板見她穿著寒酸,身子瘦弱還是個結巴,都不太愿意要她。 杜泉知道定會碰釘子,可天色漸晚,她總得尋個住處。不知是不是那塊黑骨頭被取走的緣故,她總算沒有那種被陰惻惻視線窺探的感覺了。 日頭很快落了下去,舊城不比租界那邊繁華,入夜后人們就回了家,街上很快冷清下來。毒圈被拒之門外,討了一碗水來到公園的長凳上,取出鋼筆仔仔細細的將自己找活要說的話記下來,拿著紙念了好幾遍。 兜里的饅頭捂得發了酸,她咽了咽口水,最后還是大口吃了,囫圇吞下一個后,又拿著紙緩慢練習,確保一會兒不會因為太緊張而結巴的說不出話。 她仔仔細細地梳順頭發,綁了一條長辮子,劉海也剪得整整齊齊,看上去也是個清秀的姑娘。等一切都準備好,醞釀了好半天才敲開一家面館的門。 這家若是不應,她今天就得睡大街了。 “篤篤篤……” 里面有人應聲,“誰呀?”是個低沉的男子聲音。 “我……嗯,我來找……活。”杜泉咬著嘴唇盡量放慢語氣,不去重復那些字,挺直腰板,保持燦爛的笑容讓自己看起來很有精神。 門打開后出來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他大概是醉酒剛醒,揉著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瞇瞇道:“我們這兒正缺人,姑娘你來的正好,進來吧?!?/br> 杜泉拎著包進去,探頭一看,見里頭圓桌前還坐著一個男人,正就著花生豆喝酒,她有些猶豫,但老板太熱情,抓著她的胳膊就把她拽進來,當她后腳一落地,就聽著身后那個人把門栓落下了。 “咔噠”一聲,杜泉聽到聲音就連忙停住腳,抓著包裹帶子往門口走,“我……我還是不……不找了,先……走了?!?/br> “呦,是個結巴啊??上Я?,這么水靈靈的小臉蛋。meimei,別怕,到了這兒哥哥可舍不得讓你干活!”粗糙的大手在她臉上摸了一下,杜泉嚇得連連后退。 “我……不用!” “嘖,不用什么,來來……別跟哥哥客氣。”那男人身上的汗味很重,他用油膩膩的毛巾擦了擦臉,笑得猥瑣極了,靠在門邊說:“我家這面館每天客人都很多,端盤子也得口齒清晰,可你……這一句整話都說不來,還怎么拉客。我們哥倆倒是缺個小媳婦,你既然沒處去,不如跟我們吧……小妹……” “對……對不起,打……擾了,我回家了?!倍湃ゾo手指,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狼狽。 “家?這不就是你的家?日后跟著我們吃香喝辣,來,來……咱們喝一杯!” 那人朝她走來,臭氣將她包圍,杜泉連忙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墻上才停,她瞪大了眼睛,胡亂的對著他踢打,被鉗住手腕舉在頭頂,她想吶喊卻被掐住脖子出不了聲。 另一個男人也站起來向她走來,伸長手臂便將她的領口撕開,在這絕望的一刻她緊緊地攥著手指,掌心被劃破,血順著手腕往下滑。她覺得有一股力量匯聚在她心口,腕上的紅繩很燙,那熱流沿著手腕流向指尖。 “哈哈……來跟哥哥一起玩兒啊!” 那兩個男人在她耳邊大笑,杜泉閉著眼用力一掙,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忽然炸裂,像放爆竹一樣,炸得她心突突直跳。她不受控制的向前抓去,只聽著“砰”的一聲,對面有人轟然倒地,短促的“啊”了一聲就沒了聲。 杜泉手心握著一個熱乎乎的東西,血腥氣頓時散開,她慌張的將東西丟開,還沒看清發生了什么就被人一巴掌扇倒在地。 “媽的,看老子不弄死你!” “不是,不……是我,我沒……” 另外的一個男人極其兇狠,從木板上抽了一柄刀就向杜泉劈來。而杜泉被嚇壞了,她被打趴在地上,眼睛正對著那個死去的男人,此刻,他那壯碩的身軀毫無生機的攤在地上,心口的血汩汩流淌,像一只剛被宰了的豬…… “妖怪!吃心的妖怪!”年少時村民的吼罵聲又縈繞在耳邊,濃重的血腥氣讓她作嘔,她顫抖著捂住臉,念叨著:“不是我……不是……” 余光中高大的黑影籠罩了她,抬眼一掃,便看到那個男人手上的刀鋒。 “去死!” “啊……”杜泉慌忙躲避抱住頭滾到一邊,那刀劈在墻上,濺起泥土。與此同時,原本拴上的門“砰”的一聲被大力撞開,一股黑風卷進來,屋子里頓時一陣陰寒,那人被鋪天蓋地的陰風吹地睜不開眼,又被柜子上的一只罐子砸中腦袋,血糊了一臉嗷嗷直叫。杜泉也顧不得多想,隨手抓起自己的包裹就往外爬。 等她爬出之后,聽得“錚”一聲,那店門又“砰”的合上了,杜泉咽了咽口水,也不敢多做停留就跑出那條街。 逃命逃得急,鋪蓋卷兒也丟了,身上又沒錢,杜泉徘徊在街道上,尋了一處還算隱蔽的墻角蹲了過去,那兒有流浪漢留下的破箱片和雜草樹葉,她尋了個水坑洗凈手上血跡后失魂落魄地縮在角落里了。 她不敢看自己的手,她不知道那血淋淋的心是怎么跑到手心里的,真的……不是她做的…… 忽然,昏暗中有個人影匆匆走了過去,杜泉抬看了一眼,那身形很像蘇紅,她站起來喊了一聲,那人便跑了。 杜泉追了幾步,那人已沒了蹤影。 她返回來,無奈的躲在角落,天色漸暗,街上的人逐漸減少,風中有了濕氣,不知道會不會下雨。 好累啊,杜泉覺得整個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氣,窩在干草堆里睡著了。 誰知半夜時候,不遠處那座詭異紅亭子里的電話竟毫無征兆的響了,“叮鈴鈴……”刺耳的聲音劃破長夜,杜泉被嚇得狠狠哆嗦了幾下。 電話亭是兩年前外國人造的東西,本以為是個擺設,沒曾想真能用。 “叮鈴鈴……”那電話隔了片刻又響了,杜泉盯著那亭子看了半天,呼一下站起身大步過去拿起了電話,那邊“刺啦刺啦”發出響聲卻沒人說話。她正要掛起,就聽著那邊傳來蘇紅的聲音,只是語調奇怪,刻板而僵硬,斷斷續續底說:“結巴,我是蘇紅,成衣鋪子里放著我的幾件東西,你幫我收起來,明天我去找你?!?/br> 杜泉連忙說:“行……” 話還沒說完,那邊就說:“結巴,拜托你了。” “……是行,可我……我沒地方……”杜泉急的跺腳,磕磕巴巴的回話,想要拒絕??赡沁吿K紅卻說得很急,也不理她的回答,依舊在催促:“現在就去,再晚就來不及了,快去,結巴,幫幫我,只有你能幫我了,我不敢去那兒……”她似乎很急,一直催促。 杜泉為難的解釋道:“我沒處住,東西……放哪兒……” 那邊似乎有女人唱歌,電話聲音一直斷斷續續,蘇紅好像沒聽清她說什么,一直重復那句“快去幫我拿走,幫幫我……嘟嘟……” 杜泉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很疑惑也很奇怪,但又怕蘇紅是真的有急用,于是拿了東西就往成衣鋪走去。 夜越來越暗,她心頭冰涼,看著蒙蒙夜色像極了自己的前路,根本看不見盡頭。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待到了成衣鋪時,里頭的燈居然亮著!難道是新房東提前驗收 她徘徊在門外不敢貿然進去,在外頭等了很久也不見人出來,于是小心靠了過去,貼在門上聽了聽,里頭毫無動靜。 “吱丫……” 杜泉推了一下門,竟發現沒有上鎖,她左右看了看,鼓起勇氣推門進了鋪子里,比起外頭這里暖和多了,和那日離開時一樣,柜臺上放著一個黑色包裹,應該就是蘇紅說的東西,她過去拿起來塞到包里。 墻上鐘表響了幾聲,她仔細一看,是夜里十一點三刻。 外頭響起雷電,杜泉在門口踟躕片刻最后關上了門,她不打算走了。眼下有個地方落腳總比露宿街頭的強,至少這里不會被大雨淋濕。 “就住一晚,沒事的?!?/br> 無良老板坑慘了她,如今過來住一晚也是應該的,她說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在沙發上睡了。 這一天奔波驚嚇,也算九死一生,她幾乎是一沾枕頭便睡著了。 她夢到老板和蘇紅在屋子當中互相推搡,蘇紅倒地后,自己連忙去扶,這時候燈忽然滅了。 而此時店里那些木頭模特臉上的白紙嘩啦直響,蘇紅忽然抽搐了幾下,像野獸一樣竄出去掐住老板脖子,“噗”硬生生扯下他的頭,密密麻麻的水草從她手心冒出“噗”一下伸進了老板的心口,不消片刻就把一顆心掏出來了……蘇紅低頭看著那顆心,隨手扔到角落里。 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老板轟然到底,很快周圍的那些木頭模特都爬了過來,它們迅速的把老板的尸首拖到了暗處,待到燈亮了以后,所有的東西又都歸了位,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杜泉忽得一下坐直身子,低頭一看就見自己手腕腳腕上有一圈血跡,她趕緊擦掉便發現一圈紅點,似乎是被什么東西吸了血。鋪子里潮霉味特別重,燈光似乎因為撐不起周圍的重量而微弱昏暗。 她起身走了兩步,頭昏腳軟扶著桌面站穩后就發現了一處不尋常。她走到墻邊的鏡子前,十分奇怪這鏡框什么時候鑲嵌到墻壁里了…… 鏡面四周繪制著花卉,比以前看著鮮艷得多,花梨木框嚴絲合縫的嵌在石壁里,杜泉看著鏡子中面色蒼白如鬼的自己,舔了舔唇抬手摸向鏡面。 “呼……” 一聲很輕的呼吸聲貼著她耳邊傳來,杜泉警惕的往周圍看了一眼,隨后又緊緊盯著鏡子,她看到和自己手指想接的地方,鏡子里那只手居然動了,它移到了她臉側,在描繪她的眉眼。 杜泉手腕猛地一燙,她抬手一揮似乎打到了什么東西,鏡子里的手也消失了。 觸感十分真實,她抓著手腕退后幾步,白著臉往四周打量。 第七章 杜泉看向鏡子,那些鮮艷的手繪花枝緩緩的褪色,從鏡面上消失,原本掉了漆的鏡框則煥然一新,散發著幽香。 這情形太過詭異,杜泉看著鏡中那個嚇慘了的自己,雙手抱頭扯著嗓子“??!”尖聲叫了起來,隨后拿起一只木雕打向鏡面。 “砰!”鏡子完好無損,木雕倒在地上,杜泉后退被地毯絆倒。 “哎……”一道輕如羽毛的嘆息聲從鏡子里傳來,她頓時覺得此刻四周有什么東西在盯著她,涼嗖嗖的冷氣把她籠罩,整個大堂因為寂靜連她的喘氣聲都清晰可聞。 她緊緊捂住嘴巴,可那呼吸聲卻沒有停,反而越來越重,有一個冰涼的東西貼在她的脖子上,還不等她反應便被死死掐住,那股大力不由分說地將她拽起往鏡子上拖。 “砰”她被吊起來死死的貼在鏡面上,里面伸出一縷縷頭發將她勒緊,杜泉用力掙扎,臉卻被一股外力壓著死死貼在鏡面上,她感覺了涼涼的氣息打在脖子上,隨后有什么舔了她一下。 “救……救命……”杜泉帶了哭腔,毫無章法的亂撲,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她快被勒斷氣,那冰涼的氣息沿著她的身體游走,好像一只手,在貪婪的觸摸她的皮膚。 杜泉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她不想死,她那么努力的活著!她還不能死,她還沒找阿婆呢! “阿阿婆,救救我……”恍惚之際,她想到阿婆,想到救自己的天師,甚至想到銀九…… 她甚至在想銀九那么厲害,定能制服這邪物,如果她被害死,他會把這些妖物滅了么? “銀九,銀……九!”她的眼睛漲得極疼,似乎要沖出眼眶。她死死盯著屋頂的燈泡,那里變成一團光暈,絢麗奪目,像極了銀九書房那個大架子上的水晶球。 她覺得,好美啊…… “砰”在她閉上眼的一瞬間,門忽然被撞開,門栓掉在地上。 一股冷風卷進來,將樹葉的清香散落在整個屋內,杜泉感覺心口一陣清涼,整個人又清醒了。 她恍惚地看到一個人打著傘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紅傘、紅衫、黑布鞋。 是銀九嗎? “銀九?”她努力地扭頭看,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她看見紅傘快速的旋轉好似盛開的牡丹一樣向她射過來。 “砰”那傘宛如利劍深深得扎進了鏡面,里面瞬間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嚎叫,身上陡然一松,杜泉像布偶一樣摔下去,而鏡子好似一張大口,從里頭噴出臭血,夾雜著人骨涌了一地。 杜泉腰間一緊被銀九攬著向后急退,還沒站穩就被一把推開,銀九側頭看著她只說了聲“躲好”,便不再理她,一躍而起,腰間一把軟劍直直向著鏡中的鬼手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