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了一些在香爐里，又取了火折子來點燃。

    濃霧漸起時分，熟睡的女孩兒的輪廓越發(fā)的清晰，她身上的被子眼看著就要滑下去。

    衛(wèi)韞當(dāng)即扶住她的腰，把她抱起來，又把被子替她裹緊。

    他的動作始終小心翼翼。

    把她抱進內(nèi)室里，放在了軟塌上，他坐在軟榻旁的凳子上，又替她掖好了被角。

    此時只是這般靜靜地凝望著她的睡顏，竟也令他這些天來所有緊繃著的情緒得到了頃刻的緩解。

    她的呼吸聲很淺，偶爾還會無意識地微張著嘴唇。

    衛(wèi)韞看著她好一會兒，眼眉舒展開來，他忽而伸手，輕輕地?fù)徇^她的臉頰。

    但他忘記了自己此刻手指的冰冷。

    幾乎是在觸碰到謝桃的臉頰的那一剎那，透過她臉頰的溫度，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有多冰涼。

    而他收回手的瞬間，便見女孩兒的眼皮動了動，迷迷糊糊地打了個一個哈欠，然后就睜開了眼睛。

    許是因為打了哈欠，所以這會兒她的眼尾有些濕潤，那雙眼睛霧蒙蒙的。

    “衛(wèi)韞？”在看見他的那一刻，謝桃像是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

    她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看見四周熟悉的陳設(shè)，才弄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

    她已經(jīng)好些天沒有過來了，因為他很忙，所以她和他聊天說話的次數(shù)也很少，這會兒見了他，她就往他懷里撲。

    “我可想你了……”嗅到他身上的冷香味道，她抱緊了他的腰，還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衣襟。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就又軟了許多。

    衛(wèi)韞僵直著脊背，卻沒有推開她，反而是替她裹好了被子，又低聲囑咐了一句，“不要著涼。”

    “你下次可不要再我睡覺的時候點香了，不然我把時間都睡過去了得多浪費啊！”

    她趴在他懷里悶悶地說，“我想在這里的每一分鐘都是清醒著的……”

    金粉越來越少。

    這意味著，她能夠這樣真切地見到他，甚至是觸碰他的機會就越來越少。

    所以謝桃格外珍惜在這里的每一刻。

    衛(wèi)韞聞言，沉默了片刻，才伸手輕撫她的發(fā)，低聲說，“我記下了。”

    如此溫柔的妥協(xié)。

    怕是這世間，在無第二個人能令衛(wèi)韞如此了。

    而謝桃聽見他的聲音，仰頭去看他的時候，才注意到他眼下淺淡的青色。

    “你是不是又沒有休息好啊？”

    謝桃說著就連忙從他懷里退出來，然后掀開了自己的被子，望著他說，“你來睡一會兒吧！”

    “……不必了。”衛(wèi)韞的睫毛顫了顫。

    可下一秒，他卻被謝桃握住了手腕，他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也沒有什么防備，便被她用力一拽，直接往軟榻上倒去。

    一時，便覆在了她的身上。

    只隔著一層被子，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

    衛(wèi)韞忙翻身想要離開，卻被謝桃拽著手腕。

    她甚至還把軟枕往他脖頸下推了推，自己也往里挪了挪，始終抓著他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他身上蓋了半邊。

    “謝桃，”

    衛(wèi)韞偏頭想要與她說些什么，鼻尖卻輕輕擦過了她柔軟的嘴唇，那一剎那，他耳廓發(fā)燙，方才要說出口的話也在頃刻間忘了許多。

    謝桃原本是沒有察覺到有什么的，但是當(dāng)他真正躺在自己的身側(cè)，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她卻又無端端地多了幾分羞怯。

    瞬間把半張臉都埋在了被子里。

    兩人都直愣愣地躺在一張稍窄的軟榻上，一時間，誰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彼時，窗欞外不斷傳來淅瀝的雨聲，猶如最輕簡清澈的調(diào)子，滴落在各處，發(fā)出不一樣的聲響。

    卻無端動聽。

    她始終抓著衛(wèi)韞的手腕，像是怕他起身離開似的，就連睡意再次襲來的時候，她都還是握著他的手腕沒有放開。

    明明說了在這里的每一刻，她都不舍得錯過。

    但此刻，她卻還是無意識地沉沉睡去了。

    衛(wèi)韞此刻的確疲累，卻始終沒有絲毫的睡意。

    因為，她正睡在他的身旁。

    衛(wèi)韞多次試著想要輕輕地掙脫她的手，卻又怕擾了她的睡眠，往往只是試探著一掙，見她反而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腕，他便又只能停滯下來。

    漸漸地，他開始將目光重新放在了她熟睡的面龐。

    屋內(nèi)沒有燭火，下著雨的天幕陰沉沉的，透進來的光也是昏暗的。

    她的身量小小的，縮在被子里那么小小的一團，就像是一只小動物似的。

    許是因為半張臉都埋在了被子里，阻了她的呼吸，她的臉頰有些紅，睡夢中的氣息也有點急，像是被噩夢纏住了似的。

    衛(wèi)韞伸手，將被子壓在了她的下巴底下。

    那一瞬，他瞧見了睡夢里的她舒展了眉眼，于是他竟也暗暗地?fù)P了揚唇角。

    許是因為她睡著，所以他躺在她身側(cè)的時候，竟也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耳畔是雨聲，隱約還有她的呼吸聲。

    唯有她在他身旁時，他才能有一刻覺得，原來活著，也可以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他便在這樣恬靜的一刻里，不知道什么時候，竟也閉上了眼睛，模模糊糊的，就要徹底睡去。

    彼時，內(nèi)室里的炭火已經(jīng)燃盡熄滅。

    融融的暖意被濕冷取代。

    謝桃陷在睡夢里，縮成了一團，無意識地往自己身旁的熱源邊挪。

    衛(wèi)韞在被謝桃緊緊抱住的那一剎那，所有的睡意都在頃刻間消失，他驟然睜開雙眼，低首便見女孩兒已經(jīng)靠在了他的胸膛。

    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了距離。

    于是一張冷白的面龐頃刻灼燒了一片淺淡的薄紅。

    像是有些無措。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他方才輕輕地嘆息。

    許是頃刻間的貪戀在心頭作祟，

    最終，他的下顎抵在她的發(fā)頂，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場雨被隔絕在了窗欞外的檐下，淅淅瀝瀝的聲音更襯得屋內(nèi)靜謐無聲。

    外間里的香爐仍然在散著縷縷的煙。

    在昏暗的光影里，隔著微微晃動的流蘇簾子，

    軟榻上的兩人相擁而眠，呼吸淺淺。

    第62章 何為矜持（捉蟲）

    當(dāng)謝桃再度醒來的時候，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一張近在咫尺的容顏。

    那是衛(wèi)韞啊。

    此刻的他還在睡著，呼吸聲極輕極緩，便是連常蹙著的眉心此刻也難得舒展，一張面龐在窗欞外透進來的昏暗光線下，多添了幾分朦朧。

    謝桃意識到自己縮在他的懷里，而他的手竟也無意識地攬著她的腰。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她靠在他的胸膛，鼻間是他身上淺淡的冷香味道。

    總歸是一調(diào)好聞的香。

    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清冽，冷沁。

    謝桃靜靜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了一下他的睫毛。

    也就是這一瞬，他驟然睜開了眼，攥住了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腕。

    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帶著極濃的戒備，猶泛冷意。

    謝桃被嚇了一跳，眼睛眨了一下，忘了反應(yīng)。

    她的手腕還被衛(wèi)韞緊緊地握著，力道之大，痛得她皺起眉頭。

    衛(wèi)韞在看見謝桃的那張臉的時候，原本收緊了力道的手指驀地松開了些。

    “抱歉。”

    他開口時，嗓音帶著幾分方才醒來時特有的沙啞，“可是弄疼了？”

    謝桃握著自己的手腕，抿了一下嘴唇，搖了搖頭。

    窗外還有雨聲淅淅瀝瀝，這一下，竟是再沒停過。

    兩人都枕著一個軟枕，四目相對的時候，仿佛周遭什么都不曾剩下，就連窗外的雨聲也漸漸沒了聲音。

    衛(wèi)韞無法否認(rèn)的是，他很喜歡這一刻。

    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必去想，就這么靜靜地待著，仿佛歲月，就該停駐在這里。

    他的手輕輕地?fù)徇^她耳畔的淺發(fā)，他忽而低聲問她，“還睡么？”

    謝桃搖搖頭，望著他抿著嘴唇笑。

    衛(wèi)韞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那時，他的唇畔也有了些淺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