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沒去。

    祝盛西用鐵片頂住她的頸部，告訴她，再不動手，就晚了。

    而她選擇了活下來。

    還有徐海震，他四肢被人切斷了，躺在手術床上，完全是靠著藥物的支撐和他本人的意志力，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卻絲毫沒有恐懼。

    可在那個時候，他還不忘囑咐她，讓她離開江城，去找徐爍，有徐海清在，他們會受到保護，會沒事。

    他要他們永遠都不會要回來，也不要告訴徐爍，這一切都和顧承文有關。

    而她雖然答應了徐海震，此后十年卻做出完全不一樣的選擇。

    ……

    如果，那天深夜，她去和徐爍匯合了，也許他們真的可能躲過那些器官販賣組織的追蹤，也許她還可以像救祝盛西一樣，救下徐爍呢？

    如果，她那天再早一點去那個廉租屋找祝盛西，早一點把他送去車站，也許她根本不會知道南區工廠里的骯臟事，祝盛西也不會給她賣命十年，他會有其他的活法。

    如果，在她告訴杜瞳，杜成偉要拿走祝盛西的器官之后，她還能多做一手準備，親自送杜瞳和祝盛西離開江城，那么杜瞳就不會殺了杜成偉，杜家也不會爆炸，那么徐海震就不會查這個案子了。

    如果……

    可惜啊，沒有如果。

    第201章

    chapter 201

    第二天一早， 顧瑤就在睡夢中驚醒過來。

    其實她也沒有睡多久， 半夜才合眼，她知道自己必須睡一會兒， 哪怕只是躺下來， 讓身體得到休息，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辦，她還不能倒下。

    天蒙蒙亮時， 顧瑤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 她的大腦一直在快速運轉，根本停不下來。

    顧瑤醒來后， 到一樓客廳， 見桌上已經準備好早餐，她的眼睛還有些腫， 坐在桌前雙手撐著頭， 輕輕揉了揉太陽xue。

    徐爍從廚房出來，給顧瑤盛了一碗粥，問：“今天有什么安排？”

    顧瑤放下手， 嘆道：“本來我是想和杜瞳一起去辦他的后事，但我心里實在不踏實。”

    徐爍揚揚眉：“你是怕過了今天，會出現新的變數？”

    顧瑤點頭：“我昨晚一直心神不寧， 還有很多地方解釋不通， 如果現在不和時間賽跑， 我怕將來會滿盤皆輸。”

    “打算從哪里著手？”

    從哪里？

    其實顧瑤并沒有明確的頭緒， 但她本能的想去再見一次蕭繹琛。

    以往當她絕望， 不知該怎么辦的時候，都幸虧還有這個父親能幫上一把。

    上一次，是十年前。

    顧瑤說：“我想去趟男子監獄?！?/br>
    “看蕭叔叔？”徐爍坐到她對面，笑了笑，“我陪你去?！?/br>
    顧瑤心里踏實了些，很快喝了小半碗粥。

    這期間一直是徐爍在說話，她時不時應一聲。

    徐爍說，徐海清已經在安排阮正新回江城了，阮正新不愿意，但眼下的形勢根本由不得他，等人被帶了回來，接下來就要想辦法讓他站到顧承文的對立面，指證顧承文。

    一切都進行得相當隱秘，應該不會出問題。

    徐爍還說，等今天的事情辦完了，接下來就要處理“江城基因”里的問題，不管怎么樣，此事還得交給警方來查。

    “江城基因”成立了十年，留下不少人，不少證據，警方要查肯定需要一段時間，費時費力，但是同樣，顧承文就算要銷毀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成事。

    徐爍的語速并不快，甚至是和緩的，他似乎并不著急時間的流逝，卻還是在一頓飯的時間里把他要說的都說到了，說到重點時，他的語氣會有細微的變化。

    顧瑤聽著聽著，緊繃的精神也得到緩解。

    她明白徐爍的用意，昨天的她，焦慮、憤怒、暴躁悲傷，而且六神無主，這些負面情緒到今天還堆積在心里，這個時候他們不能一起陷入這樣的困境，情緒緊繃就會令思維受阻，思維受阻可能會做錯決定，也許有更好的方式就擺在眼前也會被自己的一葉障目所掩蓋。

    幸好，這個時候徐爍還是堅定的，他一點點掰開揉碎的把她從負面情緒圍繞的泥沼里帶出來，也令她有種忽然醒過來的感覺。

    是啊，以往的她都是一步步來的，很少cao之過急，她一向知道這個局比的不只是智商，更多地還是耐性和演技，誰能忍耐的越久，演的越久，誰就會離終點越近。

    早飯過后，顧瑤和杜瞳交代了幾件重要的事，特別是金智忠妻女的安全。

    杜瞳雖然還沉浸在祝盛西離開的悲傷里，可她不會因此就變得魯莽，何況現在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她也不希望祝盛西這十年的困苦，換來的是她的辦事不利。

    顧瑤和徐爍很快就開車往男子監獄的方向走，半路上顧瑤瞇了一會兒。

    車子是迎著太陽的方向開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顧瑤睡得比昨晚好很多，醒來時頭皮也沒有那么發緊了。

    兩人很快辦完了手續，去見李方達，請他安排和蕭繹琛的會面。

    這已經是這段時間以來顧瑤第三次來見蕭繹琛，可是她的心境卻與前兩次大為不同，之前她雖然知道蕭繹琛是誰，心里和記憶里對他卻是陌生的，有距離的，說起話來也是客客氣氣，可如今，她都想起來了，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她的世界觀、價值觀都是傳承自他的教育，甚至于他是她的啟蒙者。

    人類真是很奇怪的動物，就算在此后漫長的人生里受到更多更深層次更有意義的教育，這個人也會永遠記得最一開始，那個教他最淺顯易懂道理的那個人，以及那個人說的話。

    而蕭繹琛的一言一行，也時常在顧瑤的腦海中百轉千回。

    這一次，顧瑤有一肚子的疑問在等著他，她就算再著急，也必須踏踏實實的坐在探監室里，把要問的都問清楚了。

    可是當李方達前來見顧瑤和徐爍的時候，他帶來的卻是一個直接打亂她節奏的消息。

    “我不知道兩位今天來，咱們事先也沒說好，蕭繹琛今天恐怕不方便見兩位。”

    顧瑤一愣，忙問：“他不方便？為什么？”

    李方達神情凝重：“還記得之前那次襲擊嗎，同樣的事情就在今天早上又發生了一次，而且比上次更嚴重，現在他還在醫務室進行傷口包扎?！?/br>
    顧瑤腦子懵了一秒，第一個念頭就是——顧承文是想把所有知道內情的可能性都徹底鏟除么？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李方達搖頭說：“他失血過多，現在還昏迷不醒，就算你去了，他也不會給你任何反應。稍后，等我們的醫護人員包扎完，我們還要送他去醫院。”

    還要送去醫院，這么嚴重？

    顧瑤心里一下子冒出很多疑問，可是她知道就算問李方達，就算現在去追究，也毫無意義。

    直到李方達離開，始終沒有表態的徐爍，輕輕摟住顧瑤的肩膀，把她帶出男子監獄。

    外面的陽光依然很暖和，可顧瑤卻比來時覺得冷了些，她的思緒有一點卡殼，心里也有些亂。

    等兩人上了車，徐爍發動車子的時候，顧瑤才喃喃開口：“李方達剛才的意思是，他還有救，下手的人沒有，或者說是來不及要他的命，難道這是又一次警告，是做給我看的……”

    徐爍將車子駛上大路，說：“眼下先不要急著下定論，等稍后知道送到哪家醫院，咱們再去探望，蕭叔叔會挺過來的?！?/br>
    顧瑤垂下眼，早上才剛剛好轉的情緒，又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壓迫的幾乎滅頂。

    顧瑤許久沒有說話，她只是看著窗外，試圖抓住那只一直隱藏在深處的手，就像孫悟空要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一樣。

    以前她還有自信能玩的過顧承文，能瞞得□□無縫，可眼下，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變得不那么確定了，好像顧承文總能提前知道一樣。

    那么，顧承文既然知道了，為什么不動她？

    因為她是他女兒，是唯一的繼承人？

    還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

    這太不像是顧承文的性格了，他不是這么有包容力的人。

    想到這里，顧瑤也跟著想起一件事。

    她突然說：“那天金智忠被警察帶走之前，他最后想和我做一次交易，他說，他知道一個秘密?！?/br>
    徐爍一頓，看了顧瑤一眼，問：“他想用一個秘密換自己一條生路？”

    “嗯，是這個意思?！鳖櫖巻问謸沃^，努力回想著，“他這條生路并不容易，想要換，就得付出足夠分量的代價，所以這個秘密一定非同小可，而且他知道對我很重要，否則也沒必要藏這么久，在這么關鍵的時候拿出來?？上В麤]來得及說，警察就來了?！?/br>
    顧瑤清楚的記得，十年前，她拿著金智忠的女兒的手工鑰匙扣，以他女兒做要挾，讓他帶她去南區工廠見徐海震，然后她又用他兒子的命做要挾，讓他放棄追回斷臂。

    這兩件事一旦讓顧承文知道，金智忠都會受到懲罰，甚至老命不保，他應該知道這里面的嚴重性。

    十年后，金智忠又用同樣的方式反過來“要挾”她，求一條脫身之路。

    顧瑤不得不換位思考，站在金智忠角度上想問題，到底在金智忠眼里，會有什么事對她顧瑤來說能重要到放掉一個指證顧承文的關鍵性人物呢？

    放掉金智忠，就意味著自己拆自己的布局，這十年有多不易，她心里清楚，能做出這樣的取舍，那個秘密也要值得才行。

    顧瑤說：“我思來想去，總覺得那個秘密應該是個關鍵點，或者說是一個杠桿，是足以撬動顧承文的工具。”

    但是是什么呢？

    顧瑤又是片刻不語，腦子都要炸了。

    直到徐爍開口道：“先不要鉆這個牛角尖，我記得在前面的案子里，你跟我說過，如果不了解一個瘋子，是無法趕在他前面行動的。這就和下棋一樣，你如果連對手下一步的棋路都不知道，如何對戰？”

    是啊，真正了解自己的，往往不是最親密的人，而是研究自己最透徹的敵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徐爍繼續道：“在江城，要說最了解顧承文的，應該就是你?！?/br>
    “不?！鳖櫖庯w快的說：“還有一個人。”

    “誰？”

    “李慧茹。”

    盡管顧瑤不愿承認，可是到這一刻，她的確需要一個更了解顧承文的人幫忙。

    徐爍一怔，問道：“你打算現在過去找她？”

    “我去了，只會不歡而散，我試試打電話好了?！?/br>
    其實打電話也只是沒辦法的辦法，但凡顧瑤有其他選擇，又不會再想聽到李慧茹的聲音，當然李慧茹也是同感。

    顧瑤沒耽誤時間，很快把電話播到照看李慧茹的別墅那邊。

    是看護接聽的。

    顧瑤簡單說了兩句，讓看護把電話遞給李慧茹。

    她還以為李慧茹會拒絕接聽，或是拿一下喬，結果手機里很快就出現李慧茹的聲音，而且絲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