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的是她關心則亂，當局者迷了。

    徐爍作為一個旁觀者，看的比她更清楚，而且他又有一點醫學知識，處理過那么多刑事案，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會一語斷定祝盛西的病情。

    一想到這里，杜瞳忽然動了，但她并沒有把紙巾扔進馬桶，反而從洗手間的櫥柜里翻出一個垃圾袋，將它包好了放進包里，然后按了一下馬桶。

    流水聲嘩嘩的，杜瞳盯著那個逐漸向下的漩渦，怔怔出神。

    大約是和杜瞳之間有了默契，徐爍從外面回來，坐在病床前，只是和祝盛西聊點閑話，并沒有拋出新的問題讓他傷神，而且沒有多待的意思。

    不過幾分鐘，徐爍就有意離開，臨走前，他只是說：“閆蓁的案子既然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你還有什么動作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

    祝盛西扯了下唇角，沒應。

    等徐爍站起身，他才落下一句：“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江城基因’。”

    徐爍腳下一頓，卻沒有絲毫掩飾，反而笑了：“那你也應該知道，‘江城基因’如果沒有問題，我是不會緊咬著不放的。”

    祝盛西直接問：“那你都查到什么了？”

    這要是換做以前，他絕不會問，徐爍也絕不會答，他們的話題也根本不會上升到這一步。

    可這一次，祝盛西問了。

    徐爍也直接的回答了：“藥方。”

    病房里忽然陷入沉默。

    杜瞳一直站在旁邊，神色緊張。

    直到祝盛西又問：“是連啟運的案子令你產生了懷疑？”

    “不止連啟運，還有顧竑。他們用藥后的反應都是在短時間內出現好轉的征兆，人變得精神，病情得以控制，可是一旦停藥，身體就會急轉直下，還不如服藥前。這種癥狀，我倒是想問問，你們公司研制的到底是藥還是毒。”

    徐爍居高臨下的站在那里，眼神透著冰冷，祝盛西也不閃不避，同樣面無表情的回望著徐爍。

    半晌，祝盛西說：“是藥三分毒，任何藥在治病的同時，都會有一定程度的傷身。而且，這世界上所有研發癌癥藥物的公司，都有同樣一個宗旨，不是治好癌癥，而是如何讓癌癥病人離不開他們的藥，會一直持續地買單。這一點我不怕你查，你去問任何一個同行，都只會得到同樣的結論。”

    徐爍瞇了瞇眼：“你知道我是在問什么，你們研發的藥，是致癌還是治癌，證據是不會說謊的。我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

    祝盛西笑了：“我也很期待你查到的結果。”

    徐爍離開病房時，神色已經恢復如常，他沒有把情緒帶出來，雖說剛才有那么一瞬間，他因為祝盛西的挑釁而微微動怒，可是他的理智也飛快的跳出來，提醒他這里面有貓膩。

    祝盛西根本沒必要這么做，故意挑釁刺激他。

    那么，祝盛西的用意是什么？

    激將法？

    督促他進一步朝藥方下手，加快進度？

    徐爍來到走廊，不見顧瑤，便翻開手機一看，看到顧瑤給他發的微信，說是回車上等他。

    徐爍走向電梯間，剛來到門口，杜瞳就追了上來，并交給他一個攢成很小一團的垃圾袋。

    徐爍眼里帶著詢問。

    杜瞳上前一步，又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紙袋，里面裝著幾個藥片。

    “這是你要的。”

    徐爍拿手一捏，就猜到這兩件東西是什么，遂不動聲色的點了下頭，轉身進了電梯。

    等徐爍和顧瑤一起回了家，顧瑤也沒什么情緒，先進房沖了個澡。

    出來時，徐爍已經叫了外賣，沒事兒人似的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顧瑤看了一眼放在旁邊還沒打開的幾個外賣盒，坐下問：“祝盛西的案子既然有了結論，你明天上午還要過去么？”

    徐爍應道：“還有一些收尾工作，總要有始有終。”

    兩人將外賣盒打開，一頓飯沒什么交談，只是一同看著新聞。

    飯后，顧瑤也沒有去書房，更沒有拉著徐爍聊案子，她的腦子里空蕩蕩的，精神也忽然松下勁兒，提不起一點力氣。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可她卻想放空這一次，什么都不要理會，一切都等明天去了南區廢棄的化工廠看了再說。

    顧瑤和徐爍一起坐在沙發上，她就靠在他懷里，瞇著眼，看著電視里那個主持人胡說八道。

    她的手機上不停地傳來李慧茹發的微信，她調成了靜音，一條都沒看，更沒有回。

    不到十點，睡意襲來。

    顧瑤聽到耳邊徐爍的低語：“是不是困了，睡吧。”

    顧瑤的聲音幾不可聞：“嗯。”

    然后，徐爍便關掉電視，抱著她走進臥室。

    顧瑤陷入被窩，下意識靠向徐爍溫暖的胸膛，感覺到他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她閉著眼微微笑了，很快便沉入睡眠。

    ……

    夢里，顧瑤站在一片黑暗當中，她一動不動，卻也不怕，只是前后左右看了看，仿佛拿不定主意往哪邊走。

    這像極了她如今的出境，似乎所有方向都是不確定的，迷茫的，黑漆漆的，那么還不如不走。

    直到黑暗里突然走出來一個人影，等到走近了，顧瑤才看清那是顧竑。

    他似乎只有十幾歲的模樣，人看上去也很有精神，有朝氣，臉上還有笑容。

    只是當顧竑開口時，卻這樣問她：“姐，我當初明明可以得救，我的病有機會治好，你為什么要破壞？就因為那個器官捐贈者是徐爍？”

    顧瑤一愣，隨即說：“就算是器官移植成功，也可能會出現并發癥，五年之內的存活率是很高，可是五年后呢，存活率會逐年降低，所謂的‘治好’根本不存在。而且這還是建立在殺害另一個人的基礎上，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命。”

    “那也是我的事，你為什么要替我做決定？”

    “我……”

    顧瑤剛說了一個字，顧竑就消失了。

    緊接著，她身后又出現了李慧茹。

    李慧茹的臉色極差，幾乎可以說是窮兇極惡了，她一上來就抓住顧瑤質問：“你是我生的，你為什么不向著我，我和你才是一家人！你這個賠錢貨，你為什么要毀掉我的生活！”

    顧瑤將李慧茹推開，轉身就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顧瑤覺得累了，剛想停下來，這時又從黑暗中沖出來一個女人，她的模樣又陌生又熟悉，表情卻比李慧茹更加窮兇極惡。

    那女人一撲上來就是要拼命的架勢，她還喊道：“我要和你同歸于盡！”

    ……

    顧瑤一下子從夢里驚醒，額頭上滲出一層薄汗。

    她睜了一下眼，又閉上，喘了兩口氣，那個女人的模樣仍在腦海中浮動。

    如果她沒猜錯，那應該是柳玲玉，顧竑的母親。

    她當初出的那場車禍，就是柳玲玉造成的，柳玲玉根本沒想要活，所以撞向顧瑤車子的時候，才會那樣的不顧一切。

    盡管顧瑤到現在仍有些不懂，為什么柳玲玉從療養的地方逃出來，第一件事是和她同歸于盡，而不是和李慧茹？

    她曾經以為，那是因為柳玲玉想讓李慧茹痛苦難過，而她又是顧承文最看重的女兒，柳玲玉是想讓顧承文和李慧茹都悔不當初。

    可現在看來，李慧茹恐怕并不會太在意，她自私了一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親情，至于顧承文，他或許會惋惜，會憤怒，但是也不至于傷筋動骨……

    再者，柳玲玉最恨的人是李慧茹啊，她要找個墊背的，怎么都應該朝李慧茹下手才對。

    顧瑤胡思亂想著這些，翻了個身，抬手想去摟徐爍，誰知手下卻撲了空，她旁邊的被窩還有余溫，人卻不在。

    顧瑤睜開眼，透過虛掩的臥室門縫看到外面客廳亮著燈，她從床頭柜拿起手機一看，才剛剛凌晨五點。

    徐爍起這么早？

    顧瑤坐起身，披著外套來到門前，正想開門，就聽到外面隱約傳來徐爍的嗓音。

    “你是說，現場的探頭被人動過手腳？”

    “好，我知道了，要是有進一步的消息，隨時通知我……”

    探頭？

    現場？

    顧瑤心里剛劃下這個疑問，就聽徐爍仿佛已經結束了通話，她腳下一轉，又很快脫掉外套，回到床上。

    不會兒，徐爍推門進來，斜著身子靠上床，用手刮了刮顧瑤的鼻尖，聲音輕緩道：“顧瑤，起床了，待會兒還要去辦顧竑的后事。”

    顧瑤“嗯”了一聲，瞇開眼睛，仿佛剛睡醒的模樣。

    徐爍淡淡笑了：“我先去洗澡。”

    “好。”

    等徐爍走進浴室，顧瑤才恢復如常，她坐起身，盯著浴室的方向。

    腦海中第一個出來的念頭就是，他剛才提到的現場的探頭，指的是不是路上的那種監控探頭？

    而最近發生的“意外”事故，就只有王盟的案子與此有關。

    只是這個想法剛成型，就被顧瑤推翻了。

    不對啊，炸死王盟的人速度很快，也很麻利，必然是熟練工種，他們做這種事一定會去動探頭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徐爍不會想不到。

    更何況王盟被炸死的地方，根本沒有什么監控探頭，否則夏銘那邊不會調查這么久。

    那么，徐爍剛才說的探頭，指的到底是什么？

    關于“探頭”的疑問，顧瑤并沒有時間想太多，她也沒有挑明了問徐爍。

    兩人早上一起用了早餐，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顧瑤在火葬場辦完了顧竑的身后事，將他的骨灰寄存在靈谷塔，徐爍也在處理閆蓁案子的收尾工作。

    等到中午，兩人見了面，顧瑤便坐上徐爍的車，一同開往南區郊區。

    顧瑤坐在副駕駛座上瞇了會兒覺，等到快到目的地時，還沒等徐爍叫她，她就先一步醒了。

    放眼一望，四周荒蕪一片，連樹木和草叢都不比北區的茂盛，而且鮮有人煙，要不說這里是江城，她都不敢信。

    顧瑤問：“是不是快到了？”

    前面幾百米處，就見到一大片矮層建筑，應該就是十幾年前的化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