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銘點了下頭，看看顧瑤，又看看徐爍“白骨案下一步我們會訊問豐正輝，我想知道，兩位是否還要繼續和他接觸？”

    顧瑤和徐爍交換了一個眼神。

    顧瑤“我是他的心理咨詢師，他可以要求和我見面，我也不想放棄這位患者。”

    夏銘追問“哪怕他是這起案子的嫌疑犯。”

    “追查嫌疑犯的殺人動機是你們警方的責任，但我們心理咨詢師同樣要分析這一點，除非他是天生犯罪人，否則一個人走上這條不歸路一定是有許多迫不得已的理由，只有找出這些理由，引起社會的重視，才能減少這樣的悲劇。”

    “這樣做有效嗎？”

    “也許收效甚微，也許無效，但總要有人去做。”

    顧瑤話落，夏銘安靜了幾秒，只是瞅著她，仿佛在審視什么。

    直到徐爍微微一笑，替他說道“難道夏警官想請顧小姐做顧問？”

    此言一出，顧瑤怔住了。

    夏銘卻沒有否認，還說“到目前為止，豐正輝身邊的親人都已經去世，他一直尋找的陳玉敏下落不明，現在最了解他，也能讓他吐露真話的人，就只有顧小姐你。當然，還有徐律師。在我們警方開始調查白骨案之前，兩位就已經開始密切接觸豐正輝，白骨也是你們發現的，今天上午我和局里也商量過，如果是一般人，我們就以詢問的方式來錄筆錄，但兩位都不是一般人，無論是案件的關聯度還是專業上，都可以進一步協助警方調查。不過這事全憑自愿，我們絕不勉強。”

    顧瑤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垂下眼，不知道想什么。

    這時，徐爍朝她靠了一步，低聲道“你還考慮什么？有警方的協助，這個案子的資料就不用咱們自己去找了。”

    顧瑤側了一下頭，同樣低聲說“如果我沒有和豐正輝打招呼就做這個決定，我怕下一步他會找麻煩。”

    徐爍“他不會的。一旦確定白骨案和他有關，這就是故意殺人罪，他會更加需要別人的幫助，他還要找陳玉敏呢。”

    顧瑤沒吭聲。

    徐爍又道“如果他愿意，我可以做他的辯護律師，雖然很難打贏，不過我會盡量幫他爭取量刑。”

    顧瑤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沒錢你也干？”

    徐爍“我差錢么？”

    隔了一會兒，顧瑤看向夏銘，說“夏警官，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有兩個條件。”

    夏銘笑了“好，請說。”

    顧瑤“第一，這件事豐正輝有知情權，我也有義務告訴他，不能瞞著他套取他的心理分析，交給警方，而且有些事情關系到他的隱私，如果他不愿意被其他人知道，只要那件事沒有危害國家和他人的安全，我是有權幫他保密的。”

    夏銘想一下“這一點我會和局里匯報，但我想問題不大。第二條是什么？”

    “為了更有效更快速地協助警方調查，你這邊的調查資料可否也讓我知道，當然有什么可以告訴我，有什么不可以，這個尺度是你們來掌握。”

    “這也沒有問題。”夏銘應道，接著隨口一問“顧小姐，我聽說你在一年前曾經協助過北區分局的人做過罪犯的畫像側寫，是么？”

    顧瑤“是，不過具體過程我已經不記得了。”

    夏銘一怔“不記得了？”

    “我一年前出了一次車禍，記憶受損。”

    車禍？

    夏銘對此有點印象，當時新聞里也播了，北區那邊也調查了，不過他在南區，和那邊沒什么交集。

    夏銘只記得那場車禍很嚴重，所有人都說車主能幸存下來簡直就是奇跡，但他怎么都沒想到竟然會是顧瑤。

    顧瑤和夏銘約定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就和徐爍回到車上。

    等徐爍將車子駛向大路，顧瑤也拿出了隨身的資料袋，一邊看一邊說“現在還有半天時間，不過警方已經提出配合了，那咱們還要不要利用這半天去查查方奇？”

    徐爍沒應。

    直到顧瑤問“你怎么不說話？”

    徐爍這才懶懶的說“現在的心理咨詢師都怎么回事，查個案子比當警察當律師的都上趕著，又沒有人給你頒功勛章，圖什么呀……”

    徐爍這人就是，從小就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小時候就是被徐海震“以暴制暴”養大的，皮糙rou厚，尤其是臉皮，人也結實，打他一下自己手疼。

    這不，才好了幾天又開始了。

    以前是徐爍嘴巴一犯賤，顧瑤就來氣，但她現在的氣性已經沒以前大了，要是剛認識那會兒，真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祝盛西找小混混教訓他，她一定雙手贊成，還得搖旗吶喊。

    可現在她早就已經摸清了徐爍這種欠收拾的人設，也知道該怎么懟他。

    所以顧瑤一開口，話就跟小刀子似的，一把把戳在徐大律師的心頭“我圖興趣，圖高興，起碼我有一個圖的。你呢，你又圖什么？還隨傳隨到，任我驅使，你又不差錢，難道是想圖……”

    說到這里，顧瑤話音一頓，沒聲了。

    徐爍卻打了個激靈，差點把車子開上安全島，幸好遇到一個紅燈，停了下來，這才詫異的瞪著她。

    “你什么意思？我圖什么了我？”

    顧瑤卻不看他“圖什么你心里清楚，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徐爍“……”

    “呦，怎么不辯解，你口才不是很好么？難道讓我說中了？”

    徐爍“…………”

    “不過我可把話說在前頭，我現在的男朋友是‘江城基因’的老板，和我又是青梅竹馬，顏值也比你高，感情也深厚，我失憶的這一年他對我也是無微不至、百依百順，就算我要改朝換代，也不會找一個方方面面都比他的條件差的。這一點你明白么？”

    言下之意，就是徐爍不如祝盛西。

    徐爍的耳根子已經紅了，簡直是惱羞成怒，幸而他身經百戰，裝洋蒜的功夫練的到家，明明很氣卻還能將表情管理的妥妥當當，愣是沒露出一絲端倪。

    哎，如果這會兒給他測個心跳測個脈搏，那數值一定起此彼伏，波瀾壯闊的。

    隔了幾秒，徐爍深吸一口氣，挑起眉梢，完美的控制住聲線“顧瑤，我知道，你不僅家世好，學習好，工作好，父母恩愛，男朋友又巴著你，有點驕傲和自戀也是應該的。但是有些話我也得澄清一下，我這人對另一半是有點要求的，要求不高，就是不太好你這一口，我還就喜歡小白兔、小白花，那種柔弱無助的，最好是剛好讓我看到被惡霸欺負，讓我挺身而出用法律維護正義的……至于你嘛，你的確是仙女，可我一個凡人也供養不起啊，什么瓶子配什么蓋，你說是吧？”

    徐爍道貌岸然的把自己摘了干凈，顧瑤聽的卻有些狐疑，因為如果他什么都不說，只是坐在那里不屑一顧的笑一笑，她可能還會覺得冤枉了人家。

    可現在她只是暗示，徐爍就長篇大論的解釋了一通，反倒像是此地無銀了。

    但是……

    顧瑤皺了皺眉。

    也不可能吧，他們之間有過什么么，不就是一起查了查案子么？

    還是說這些男人骨子里就這么簡單，只要一男一女接觸多了，就會往不可描述的動機去琢磨？畢竟之前祝盛西也曾因此吃過醋，眼下徐爍又……

    思及此，顧瑤問“既然不是那個意思，那你的動機又是什么？”

    徐爍有些倨傲的揚起下巴，非常平穩的將車開上主路，連說話底氣都足了“田芳幫我打響了第一炮，豐正輝就是第二炮，我摻和第一次，別人還會說我是運氣好，但我要是連著摻和兩次，還是江城最轟動的案子，我很快就會成為江城第一刑事律師。這種事業上的成就不僅可以讓我實現個人價值，還可以讓我名利雙收，何樂不為？”

    哦，看來是她想多了。

    顧瑤直接把頭扭開，看向窗外“也是，你一直都是這種人。”

    徐爍咧嘴一笑“還有一點我要事先聲明。你和你男朋友之間有什么矛盾，那是你們小兩口的事，我就是一外人，也沒有挖墻腳的意思，將來要是你倆‘嘎嘣’一聲分了，那可不賴我。”

    顧瑤半晌沒說話。

    徐爍看了她一眼，見她一動不動，好像在走神，還以為她沒聽到。

    誰知顧瑤突然說“我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和任何人都無關。”

    徐爍“……”

    這之后的路程，顧瑤全程都在當“靜物畫”，徐爍接連看了她好幾眼。

    直到車子來到顧瑤住的小區樓下，車子停穩，顧瑤才醒過神。

    她詫異的看了眼窗外，又看向徐爍“你怎么把我送回來了？不是去查方奇么？”

    “你狀態不好，還是回去休息吧。”徐爍落下這句，又找補道“哦，我可不是關心你，我就是怕你暈倒，剛才在警局你就有苗頭了，干脆先回去睡個午覺。”

    顧瑤安靜了一會兒，倒是沒跟他對著干，只點了下頭，說“也好。”

    她是真的很累很困了，車禍之后恢復到現在已經不易，她的身體遠不如同齡人來的皮實。

    見顧瑤如此配合，徐爍也不由得笑了，見她推門下車，進了樓里，背影都不見了，他這才打了個哈欠，重新發動車子。

    只是車子才開出去幾分鐘，徐爍就接到了法院打來的電話——田芳的案子明天宣判！

    另一邊，顧瑤已經進了家門，她也沒和自己的身體較勁兒，而且徐爍說得對，她的確需要睡一個午覺，睡醒了之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顧瑤進浴室洗了把臉，換上睡衣，又將臥室的窗簾拉上，戴上眼罩，隨即鉆機被窩，不到三分鐘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下午覺有些拽人，好像有股力量一直拉著她，不讓她醒過來。

    顧瑤迷迷糊糊的翻了幾次身，腦子里輾轉出現好多畫面，都很快，快得讓人抓不住。

    直到夢中忽然出現一個少年的模樣。

    他的身材很結實，卻也很瘦，身上的校服穿的歪七扭八，全被汗和水浸濕了。

    少年撩起衣擺，往臉上擦了一把，再一抬頭，看到她，笑了。

    “呦，仙女，你找我？”

    顧瑤一下子醒過來，很輕。

    她安靜了片刻，推開臉上的眼罩，眼睛依然閉著。

    夢里的畫面卻沒有因為突然醒來而消失，它依然存在，還很清晰。

    那個少年是誰？

    他一定不是祝盛西……

    為什么他和徐爍一樣叫她仙女？

    這到底是存在她的記憶里的，還是因為她聽到徐爍這么叫，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只是現實對夢境的投射作用？

    顧瑤就這樣平躺著想了一會兒，直到手機發出提示音，她睜開眼，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翻開一看。

    徐爍“仙女，休息的怎么樣？再給你一篇日記，你醒來了看吧。”

    日記？

    要是徐爍不提，顧瑤這兩天幾乎忘了。

    她撐起身體靠坐在床頭，很快點開徐爍發來的文件。

    第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