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爍一愣，放下胳膊，問“你怎么過來了，不是約好了監獄門口見么？”

    顧瑤笑道“因為我料定了你會遲到，而且我沒有耐心等你，干脆早點過來催你出門。”

    徐爍“……”

    顧瑤上下掃了他一眼，果然穿的還是昨天那件襯衫和西裝褲，襯衫都皺成抹布了，一身的酒味兒，又酸又臭。

    “看來我料對了。”顧瑤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從現在開始你只有半個小時梳妝打扮，喝了你的醒酒湯，拿著你的公文包跟我去監獄見豐正輝，否則我就把你踢出局，以后你都休想從我這里問到這個案子的任何信息。”

    徐爍“…………”

    徐爍哪敢怠慢，飛快的折回了辦公室。

    顧瑤就坐在外面的沙發里等，還在一群黑衣人的注視下踏踏實實的喝著咖啡，直到一個看上去十分干練精明的中年女人從徐爍的辦公室里走出來。

    所有黑衣人都畢恭畢敬的朝她點了下頭，中年女人擺擺手，說“都退出去吧。”

    黑衣人很快魚貫而出。

    顧瑤好奇的看著這一切，又將好奇的目光落在中年女人身上。

    中年女人在她對面坐下來，同時也在打量著顧瑤。

    幾秒鐘的沉默，中年女人也就是徐海清率先開口“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顧瑤吧？”

    顧瑤點頭“我是，請問您怎么稱呼？”

    徐海清“我姓徐，是徐爍的姑姑。”

    其實顧瑤也猜到一點了，徐海清和徐爍的五官有些相似，肯定是母系親屬。

    “您好。”

    徐海清手里端著茶，說“這些年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小姑娘敢這么指使那臭小子。”

    那臭小子？

    哦，指的的一定是徐爍，看來剛才的話全都被徐海清聽到了。

    顧瑤卻沒覺得尷尬，只是笑了一下說“說不上來指使，只是我們約好了時間，他又有遲到的毛病。”

    徐海清沒接這個茬兒，忽然問“看你精神不錯，昨天受的傷沒事了？”

    “其實沒受什么傷，只是嚇了一跳。”顧瑤話落，先是一頓，隨即問“我看您有些眼生，您不是江城人吧？”

    徐海清笑道“最多只能算半個。我是在這里出生的，但是很小就離開了。”

    原來如此……

    顧瑤從善如流的接道“我之前聽徐爍說，他小時候也住在這里，后來才去了歷城，他的父親也在江城做過刑警。”

    徐海清沒應，一邊眉梢卻略微驚訝的挑了起來，顯然她沒想到徐爍會把這件事告訴顧瑤，這和前一天徐爍跟她說的只是“利用關系”可不吻合。

    還不到十五分鐘，徐爍就把自己整的香噴噴的，洗了個戰斗澡，頭發還在滴水，衣服已經換了一身全新的，他胡亂將頭發吹得半干就用發蠟固定出一個絕對裝逼的斯文敗類發型，還非常滿意的對著鏡子吹了聲口哨。

    自然，搔首弄姿之余還不忘聞聞自己身上是不是還有酒味兒，喝了醒酒湯，雖然刷過牙卻還是用漱口水過濾一次口腔，等他“白白凈凈”的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時，外面沙發上兩個女人已經到了相談甚歡的地步了。

    徐爍腳下一頓，也不知道徐海清和顧瑤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話題，竟然相視一笑，氣氛無比輕松。

    這可奇怪了，他這個姑姑可是個老江湖，多少小輩想討她的歡心啊，都摸不到章法，顧瑤到底用了什么招兒竟然在短短十五分鐘之內把姑姑哄樂了？

    徐爍一臉茫然走了過來，徐海清見狀，便識趣的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說“好了，我就不耽誤你們年輕人奮斗了，不過啊，路上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徐爍應了一聲，還沒說什么，徐海清就徑自走回辦公室。

    顧瑤也在這時起身，拿起包，招呼了徐爍一句“走吧”，隨即就轉向大門口。

    徐爍一路皺著眉跟著顧瑤，直到下樓。

    顧瑤指了一下他的車，說“今天坐你的車，我打車來的。”

    徐爍便乖乖地當起司機。

    等車子開上大路，徐爍才問“剛才你都和我姑聊什么了？”

    顧瑤右手的手肘架在車窗的邊緣，用手撐著太陽xue，說“你姑姑很關心你。”

    徐爍一下子就明白了“你知道她關心我，所以就拿我當話題？”

    顧瑤笑了一下“你前一天剛被人當街追打，你姑姑就帶了一大票黑衣人來給你站崗，這很明顯是老母子護小雞崽子的架勢。你來江城一個月，干的都是出格的事，上躥下跳，不過就是仗著身邊沒有家長念叨。我相信以你的性格，你也不會把這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你姑姑，索性我就替你代勞了。”

    徐爍頓時一愣，努力回想著剛才離開時徐海清的臉色——似乎是在笑，而且一句重話都沒說，可是好像也能理解為是準備秋后算賬的假笑？

    徐爍忙問“你都說什么了？”

    顧瑤簡直如數家珍“哦，我就告訴她，你到案發現場非法取證，又用航拍飛機偷拍證據，被死者的妻子蕭云霞在街上追著打，昨天還跑到一個廢棄工地還原案情……”

    徐爍頓時有些啞口無言，看看前面的路，又看看顧瑤，又看看前面的路，又看向顧瑤。

    顧瑤提醒他說“注意安全駕駛。”

    徐爍這才擰著眉問“你真跟我姑姑這么說的？”

    顧瑤半真半假的回復“你覺得呢？”

    徐爍“我覺得你是在詐我，你不是個打小報告的人。”

    顧瑤“呵，我原本不是，不過因為你給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讓我突然發現這世界上還有很多我以前絕對不會做，但其實做起來很有意思的事。比如，第一次打小報告。”

    徐爍“……”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徐爍忽然有一種被調戲的感覺，顧瑤今天怎么這么“活潑”？

    就在徐爍捉摸顧瑤的時候，后照鏡里也忽然出現兩輛黑色轎車，車牌號正是歷城的。

    徐爍掃了一眼，沒吭聲。

    但顧瑤也看到了，還“善意”的提醒他“呦，你家長輩給你派保鏢了。”

    徐爍繃了一會兒臉。

    顧瑤看了看后照鏡，又看了看他，又看了一下后照鏡，又看回他，終于開口“我能請教一下么？”

    “我知道你要問什么。”徐爍有些倨傲的揚了揚下巴，面無表情且帶一點無可奈何的說“其實像是我們這樣的家庭，這樣的事情的確會經常發生。都是錢多和人橫鬧的。”

    顧瑤“看得出來，那兩輛車很守交通規則，跟人也挺熟練，應該是經常練習。”

    徐爍沒應。

    隔了一秒，顧瑤又問“是你的御用保姆？”

    徐爍下頜繃緊，雖然不情愿卻還是說“我總不能忤逆長輩的好意，他們不跟，姑姑就不放心，要是被我甩丟了，他們回去還有苦頭吃，這些兄弟也是混口飯吃，我多配合給個好評能有多難。”

    顧瑤笑笑，隨即看向窗外的景致，安靜的聽著電臺里傳來的流行歌曲。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顧瑤在聽歌，徐爍卻在胡思亂想，這dj放的什么瞎jb歌，曖曖昧昧無病呻吟，喜歡就上啊，玩什么游戲？

    哦，還是換一首歌吧。

    徐爍的想法剛成型，靠近音響的手就自覺地行動了，只是才移動過去，就有另一只白皙的手先一步換了臺。

    顧瑤切換的是新聞頻道，新聞里正在說這幾日媒體們想從蕭云霞身上挖出消息的事，接著又說蕭云霞為了躲避媒體從昨晚就失蹤了，還把她兒子小云一個人留在家里。

    徐爍心不在焉的聽著，打了個哈欠，又接著剛才的茬兒往下琢磨，比如，這個豐正輝的案子雖然是他主動要求摻和進來的，但是顧瑤又何嘗不是半推半就呢，要是換作她之前的脾氣，可以想出一百種不帶他玩的理由，但是現在已經連著兩天主動來事務所“接”他開工了，昨天是她開車，今天是他開車，一人付一次油錢，她還挺會“你來我往”的。

    想到這里，徐爍忽然問“那個，顧瑤？”

    顧瑤正撐著頭有點昏昏欲睡了，隨口“嗯”了一聲。

    “你說，豐正輝這個案子危險系數這么高，要是我沒有一腳摻和進來，你會不會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顧瑤想都沒想，直接回答，隨即又補了一句“不過有人和我一起查，總比我一個人強，人多力量大。”

    徐爍沒吭聲，唇角卻在悄悄地往上爬。

    直到顧瑤開口“不管怎么說，有你幫忙，我還是很感謝的。”

    徐爍隨口說道“謝什么。”

    顧瑤點了下頭“也是，我謝你什么呢，你也是主動要摻和的。”

    徐爍“……”

    顧瑤靠著椅背，往下挪動了一下身體，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感受著從窗戶透進來的日光的輕撫，瞇著眼睛說“不過我和你合作過兩次，不得不說在案件調查上你還是挺靠譜的。”

    徐爍微微一怔，這招兒沒接住。

    顧瑤把眼睛閉上了，又落下一句“還有一段路程，我睡會兒。”

    徐爍沒說話，看看路面又看看顧瑤。

    陽光灑下來，照的她整個皮膚都像是會發光，白里透紅，睫毛也被濾成了棕色，落在眼下，映出小扇子一樣的影子，她的鼻尖很巧，側影落在面頰邊，嘴唇微微翹起，仿佛正在享受日光浴下的貓。

    徐爍將電臺的音量放低了，安靜地開著車，時不時也會“關注”一下乘客的睡容，他忽然就想到一年前她出的那次車禍。

    他當時不在江城，可是也有看新聞，那次車禍撞得很厲害，車子報銷了，但幸好人沒事，和她相撞那輛車里的女人當場喪命，但顧瑤經過醫院的幾天搶救，愣是挺了過來。

    網上很多網友都在說，這就是普通轎車和高級轎車的區別，一個用來代步，一個用來保命。

    恐怕連保險公司的人都會覺得不可思議，怎么讓他們攤上這種“奇跡”，還因此賠償了三千萬。

    徐爍卻在想，要從那次的車禍里挺過來一定很辛苦，不僅要接受一個全新的環境，在失去記憶后認識一個全新的自己和家人，還要進行心理上和生理上的雙重康復。

    只是他正想到這里，前一天晚上顧承文與他對話的畫面就忽然沖進腦海，唇角的笑意瞬間落了下去。

    緊接著，他父親徐海震躺在停尸床上的樣子也清晰浮現，身上打滿了“補丁”。

    徐爍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就在這時，徐爍的智能手機就響了起來。

    徐爍接起來一聽，正是后面跟車的保鏢“少爺，你好像開過了……”

    徐爍這才抬眼看向路標，距離歷城還有六十公里。

    徐爍切斷電話，立刻轉到下一個路口，將車掉頭。

    誰知顧瑤也在這時睜開眼，皺著眉看了看前方，隨即問道“你是路癡么？”

    徐爍“…………”

    兩人比原先計劃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幸好沒有超過探訪時間，等進了江城男子監獄，還是依照上次的流程先見了李方達一面。

    李方達有些驚訝，看看徐爍，又看看顧瑤，問“你們是一起的？都要見豐正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