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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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了解寧家,更了解寧彥昭。 他知道他會怎么做。 第19章 取舍(第二更) 寧府正院后堂,寧彥昭一臉沉靜地看著祖父烹茶。 仲夏氣候悶熱,晌午下過一場雨,卻沒有帶來涼意,反倒將天地變成了一個大蒸籠,把人困在其中,四處都尋不見出路。 裊裊茶煙中,寧十一郎看著祖父布滿壽斑的手,心道阿翁的手已經(jīng)不如年前穩(wěn)了。 他依稀記得去歲秋日,祖父還與他們一起登終南山,甚至嘲笑他們這些兒孫小小年紀(jì)卻四體不勤。 才不到一年時間,祖父已不是那個趿著謝公屐、健步如飛的矍鑠老人了。 老邁好像總在一朝一夕之間。 寧老尚書抬了一半眼皮看孫兒,只見他額上起了層薄汗,便如白玉蒙了層水霧,越發(fā)顯得清俊出塵。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還是yingying心腸道:“知道阿翁為何叫你來么?” 寧彥昭點點頭:“孫兒知道。” 不知從哪一日起,長安城街巷、里坊中的小兒突然都唱起一首不知哪兒來的童謠。 沉水香,雕鳳凰,漆金畫,玉匱藏。 寧老尚書道:“明白那童謠的意思么?” 沉通沈,漆同七,玉音似越,旁人或許一時不能參透,他與沈七娘結(jié)親,怎么會不明白? “東宮屬意沈家七娘子。”他淡淡地答道。 那首童謠第一次傳到寧彥昭的耳朵里,他就知道早晚會有這樣一場談話。 不過他心中尚存一分僥幸,自欺欺人地逃避了幾日,最終還是避無可避了。 寧老尚書又道:“你明白就好。” 恰在這時,茶湯沸了,咕嘟咕嘟翻著魚眼般的水泡。 寧老尚書打住話頭,將爐火熄滅。 寧十一正要去拿碗,寧老尚書搶在他前頭,舀了碗茶湯推到孫子面前:“來,嘗嘗祖父煮茶的手藝。” 寧十一郎端起碗抿了一口,清苦微澀的滋味在口中漫延開來,韻味悠長,令人齒頰留芬,他如實道:“阿翁技藝出神入化,可與竟陵子比肩。” 寧老尚書笑著搖頭:“一杯茶煮了三十年,能不出神入化么?” 復(fù)又嘆道:“祖父這一生,總角聞道,白首無成,到了這個年紀(jì),也只有樂天知命了。可十一郎啊……” 寧十一心中一動,“總角聞道,白首無成”,八個字道盡了他們寧家人的不甘。 他咬了咬下唇,放下茶碗,深深拜下:“孫兒知曉,謹遵阿翁教誨。” 寧老尚書站起身,按了按孫子的肩頭:“我知你不甘心,但人生在世,總要有取舍。你有抱負,有才干,早晚能一展宏圖。你自小聰敏靈慧,阿翁相信你,不會為了一時兒女情長拋卻前程。” 寧十一感到肩頭如有千鈞重擔(dān),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是家人的殷切期望,亦是他自己的滿腔抱負。 一時間,祖孫倆都不說話,只有檐頭積雨一滴滴打落在階前廊下。 寧彥昭不禁想起那日在圣壽寺后山的桃林中,少女眼眸如水,雙頰微紅,遞過一方繡著菖蒲花的絹帕。 那一日的空山流水,灼灼桃花,如今想來美得如夢似幻,果然也都成了夢幻泡影。 他心中微微悵然,仿佛一幅畫卷剛剛展開些許,驚鴻一瞥便叫人目眩神迷,正欲展開細瞧,那畫卷已不在手。 良久,他定了定神,深深拜下:“十一郎多謝阿翁提點。” 寧老尚書眼中流露嘉許之意:“阿翁不日便要上書乞骸骨,屆時與圣人求一求,讓你入崇賢館。” 本朝慣例,王公及三品朝臣子孫可入崇賢館,然而崇賢館一共只得二三十個名額,粥少僧多,像寧老尚書這樣有官無職、并無權(quán)柄的大員,也只有長子嫡孫方有這待遇。 寧老尚書這是想趁著致仕給兒孫換一個前程,但寧家孫輩不少,這前程著落在誰身上,全在祖父一念之間。 寧彥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仿佛一道光,將他年輕的臉龐點亮了。 本朝進士科不糊名,禮部侍郎身為考官,手中權(quán)力極大,而當(dāng)朝禮部侍郎偏與他祖父有齟齬。 這些年因他刻意的彈壓,寧家子孫空有一身才學(xué)而不能嶄露頭角。 若是可以入崇賢館,館中學(xué)士便是其師長,有這些天子近臣的舉薦,禮部侍郎便不能再假公濟私,一舉及第指日可待。 寧十一的目光堅定起來,再拜叩謝:“孫兒定當(dāng)懸梁刺骨、囊螢雪案,不負阿翁栽培。” *** 沉香鳳凰之謠迅速傳遍整個長安城,幾乎是街知巷聞。 奈何沈宜秋鎮(zhèn)日在院子里懶懶躺著,婢女們都隨了主人,也是萬事不關(guān)心的性子,故而那首童謠傳入沈宜秋耳中時,已經(jīng)是兩三日之后了。 彼時她正無精打采地歪在榻上,湘娥和素娥,一個給她打扇,一個剝了冰鎮(zhèn)的葡萄往她嘴里喂。 沈宜秋打小容易苦夏,每年到了這個時節(jié)便吃睡不香,這幾日也是,一見飯食葷腥便膩味,只用些清淡的蔬食、篜菓子和鮮果。 不出幾日,前陣子養(yǎng)出的rou便又消了下去,下頜尖下來,便顯得有些楚楚。 湘娥一邊剝葡萄一邊道:“早知小娘子一下子瘦下來,前些時日裁衣裳,便裁得小一些了。” 素娥道:“罷了,小娘子來年就出門子了,到時候這些衣裳便不合式了。橫豎就穿這一夏,到時候都要丟在這里。” 湘娥遺憾道:“都是上好的紗穀和花紗羅,倒不如一起帶過去,日后有了小小郎君和小小娘子,改幾身小衣裳,又輕軟又舒服。” “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倒想得遠。”深宜秋笑道。 湘娥認真道:“哪里遠了,六月初下定,最晚歲末也該成禮了,到明年秋天就該有小小郎君小娘子了。” 沈宜秋還來不及說什么,素娥也來了興致,掰著手指道:“第一個最好是小小郎君,第二個是小小娘子,第三個……” 沈宜秋哭笑不得,不過聽他們七嘴八舌聒噪著,心中不免也生出幾分憧憬來。 上輩子她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誕下自己的孩子,若是有個孩子,她定要親手替他縫許多小衫子、小袍子、小皮靴、小足衣、小帽子…… 還有冬天的小狐裘,要用最細最軟的白狐腋…… 她想著想著,不免出了神,素娥看在眼里,對湘娥使了個眼色:“小娘子定是在數(shù)小小郎君和小小娘子,到時候從高到矮,從大到小那么一溜兒跟在身后,個個都像咱們小娘子一樣好看,嘖……小娘子多吃幾顆葡萄,多福多子。” 沈宜秋紅了臉,翻身坐起,抽過她手中團扇,倒提著,用斑竹扇柄敲她的腦門:“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將我編了一半的長命縷取來。” 湘娥忙道:“小娘子身子不舒坦,何苦做那些費神的東西,讓奴婢們代勞便是。” 素娥掩嘴撲哧一笑:“旁的你能代勞,有一條卻是萬萬代勞不得,你道是哪一條?” 湘娥也笑,眨眨眼:“奴婢知道是哪一條。” 沈宜秋懶得與他們說話,兀自拿過編了一半的五色絲,她每年端午都會編些長命縷送去舅舅家,如今又多了一條…… 她將各色絲線湊在一起比,心里構(gòu)想著圖案,心中溢出一點淺淺淡淡的柔情。 漸漸的,婢子們的調(diào)笑聲遠了,不覺又下起雨來,檐雨滴落在石階上,讓她想起長夜深宮中的更漏,不覺把她的思緒帶到了不知哪里。 她不覺又犯起困來,手腕發(fā)沉,不知不覺垂了下來。 就在這時,她恍惚間聽素娥對湘娥道:“對了,昨日聽了兩樁新文兒,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湘娥道:“是說善壽寺梧桐樹的怪事么?” 梧桐樹的事沈宜秋有所耳聞,一聽便猜到是她大伯不知受了什么“高人”點撥,妄圖替三堂姊造勢。 也不想想尉遲越是什么人,豈會因這種拙劣的手段就范,沈老夫人知道了怕也要將大伯斥責(zé)一番。 她聽過便拋在了腦后,雖說丟的是整個沈家的臉,但她早已將這些虛名看淡了,左不過叫全京都看個笑話,笑笑也就過了。 素娥接著道:“這是其中一樁,另一樁呢?” 湘娥道:“另一樁倒是沒聽過。” 素娥得意地一笑:“不知道了吧,這兩樁事其實是同一樁,都應(yīng)在咱們長房三娘子身上了。” 沈宜秋聽到此處,睡意去了大半,心中隱隱不安,難道她大伯做蠢事還成雙捉對的? 正納悶著,素娥又道:“你不知道,最近外頭到處都在唱一首歌謠,是這么唱的,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小聲唱起來:“沉水香,雕鳳凰,漆金畫,玉匱藏……” 沈宜秋心頭一凜,騰地坐起身。 第20章 新舊 沈宜秋突然起身,將兩個婢子唬了一跳。 素娥忙從衣桁上取下件外衫,披在她身上:“小娘子,怎么了?” 沈宜秋胸口有些發(fā)悶:“方才你唱的是什么,再唱一遍。” 素娥不明就里,又把那首歌謠唱了一遍。 她每唱一句,沈宜秋的臉色便白上一分,待四句唱完,她的臉頰已經(jīng)煞白。 這唱的哪里是沈三娘,分明是她! 兩個婢子叫她這模樣嚇住,湘娥用手背貼了貼她額頭:“小娘子怎么了?可是方才半夢半醒魘著了?” 她轉(zhuǎn)頭忿忿看了素娥一眼,埋怨道:“小娘子正睡覺呢,你唱這些邪門邪路的東西做什么?” 沈宜秋回過神來,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沒事,拿杯茶來。”她急需壓壓驚。 喝了半杯熱茶湯,她終于緩過一口氣,冷靜下來,條分縷析地將前因后果理清楚。 首先是這童謠的出處。 她與寧氏結(jié)了親,沈家人已不再對她寄予希望,便是沈老夫人也已死了心,這謠諺絕不會是從沈家出去的,那么來源只有宮里了。 沈宜秋眉頭一蹙,是尉遲越?莫非他記得前世的事? 她略一思索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是尉遲越記得前世,必定與她分道揚鑣,絕不會費這么多心機來娶她。 他一定不記得前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