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說罷，她便揚(yáng)起嘴唇，疾念蠱咒，水含煙泛紅的雙眸赫然一震，僵立片刻后，全身便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戰(zhàn)栗起來。

    白彥神魂俱驚，忙將人用力抱在懷里：“煙兒？！”

    水含煙神色痛苦，幾番欲言卻止，玄鳳在旁更是驚心動(dòng)魄，沖至墻下抓住環(huán)佩：“怎么回事？！”

    環(huán)佩正呆呆看著這幕，冷不丁被玄鳳一抓，脫口而出：“還是師父的蠱厲害啊……”

    玄鳳驚惶失色：“我們已經(jīng)給宮主服用了圣女之血，她體內(nèi)怎么還會(huì)有蠱蟲？！”

    環(huán)佩先是一怔，而后眨眼道：“誰跟你們說圣女之血可以解噬心蠱？”

    玄鳳瞪大雙眼。

    環(huán)佩緩緩道：“圣女之血只是可以幫助宮主擺脫魔氣，扶正歸元，怎么可能解掉噬心蠱呢？這蠱是主人日日夜夜以血滋，以氣養(yǎng)的，習(xí)性、命數(shù)皆已主人脈脈相通，只要主人還在，它便還在，除非主人親自將它請(qǐng)出來，否則……”

    環(huán)佩后面還在說些什么，玄鳳已經(jīng)完全沒有精力聽進(jìn)耳里了。

    隨著蠱咒聲在夜色里愈發(fā)囂張，水含煙被白彥抱住的身體終于徹底失控，她猛然掉過頭來，一雙赤色眼瞳像惡鬼一般地盯住白彥，掌心熱流賁張，直襲白彥面門。

    “白眼狼！”莫三刀飛快將花夢(mèng)交予玄鳳，提上刀去助白彥。

    旁觀在側(cè)的四個(gè)宮女見此架勢(shì)，亦又拉開殺陣，向玄鳳等人猛攻而去。

    本已漸漸恢復(fù)岑寂的庭中又開始?xì)馑氖帲讹L(fēng)、拳風(fēng)、掌風(fēng)……此起彼伏，痛呼聲、號(hào)令聲、冷笑聲……震響耳畔。

    水含煙掌翻如電，頓挫之間便在白彥、莫三刀身上打出了通紅掌印，身法亦異乎敏捷，不消幾時(shí)便繳卸了白彥用以防身的鐵鞭。

    便在眾人纏斗不休之時(shí)，月洞門上方突然飛射來一把寒劍，劍尖直穿虛空，射向書齋外的幽篁之下。

    “噗——”一聲，劍尖破rou入骨。

    眾人瞠目望去，驚見一人胸口上長劍直插。

    萱娘念咒之聲驟止，鼓睛暴眼，魂飛魄散。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卡薩克羅薩野獸”灌溉的4瓶營養(yǎng)液！

    ——

    已修。

    ——4.15

    第74章 少主（七）

    一人自月洞門上縱身跳下， 眉眼冷絕，一身鮮血，正是先前帶人在前院廝殺的流芳。

    流芳滿眼殺氣， 無視眾人目光， 徑直走到朱宏文面前， 將他胸口長劍一抽而出。霎時(shí)鮮血噴濺， 飛滿視野，朱宏文滿臉錯(cuò)愕， 瞪直眼睛倒向地面。

    萱娘痛聲大叫：“文郎——”

    喊完這聲，她竟連水含煙也不顧了，發(fā)狂一樣沖至朱宏文身邊，將他拉入懷里細(xì)細(xì)去看。

    朱宏文五官扭曲，竭力張口， 萱娘手慌腳亂地自懷里取來丹藥要給他服下，然丹藥還未入口， 猛見他腦袋一歪，整個(gè)人軟如爛泥，癱倒下去。

    萱娘渾身發(fā)抖，手上丹藥猝然掉落在地， 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 惡鬼似的盯向流芳：“你、你竟敢——”

    流芳重重突圍至此，身經(jīng)幾戰(zhàn)，早已是心如鐵石，對(duì)上萱娘發(fā)狠的眼神， 憤怒之余， 心中大快：“這就是你勾結(jié)賊子，犯上作亂的下場(chǎng)！”

    萱娘面白如紙， 森寒的眼瞳深處卻緩緩蔓延開一抹既痛且恨的笑意，她抱緊朱宏文，突然仰頭在夜色里縱聲長笑起來，流芳聽著她肆無忌憚的狂笑，臉色漸漸陰下。

    “你以為……殺了文郎，你們就算贏了嗎？”萱娘猙獰道。

    流芳猛然想到水含煙體內(nèi)的噬心蠱，神色驟變，舉劍直指她面門：“把噬心蠱從宮主身體里取出來，饒你不死！”

    “饒我不死？”萱娘揚(yáng)唇止笑，陰毒的目光從庭中眾人身上一一掃視過去，“一群自身難保的泥菩薩，也有臉來饒我不死？”

    狂笑聲又響徹長夜，萱娘放話道：“沒了文郎，你們?cè)缤頃?huì)成為山上那群人的劍下鬼、刀下魂！什么饒我不死？！你要真有心同我長伴，那不如——也隨我同文郎殉葬去吧！”話聲墜地，她猛然撲向流芳手上的劍，流芳大驚，回肘撤劍，熟料萱娘卻在她撤劍之后，突出陰招，反手攫住了她的咽喉。

    “你們所有人……都得給文郎殉葬！”萱娘放聲說罷，重念蠱咒的同時(shí)，“咔嚓”一聲，竟就此掐斷了流芳的脖子。

    本已殺掉兩名宮女的玄鳳眼見這幕，心膽俱裂，轉(zhuǎn)眼又看莫三刀、白彥二人復(fù)被水含煙困住，心下一狠，踢開近身攻來的一個(gè)宮女，抹掉臉上鮮血，瘋也似的向萱娘殺去。

    萱娘回頭，眼底殺意大盛：“不自量力！”

    ***

    刀風(fēng)、劍氣、拳風(fēng)、掌力……在殘敗的庭院中央橫沖直撞，四下飛砂陣陣，亂石沖天，層層疊疊的碎瓦、殘磚被裹挾于火團(tuán)一般的巨流之中，上下飛蕩，在眾人身上割開大大小小的傷口。

    花夢(mèng)拼盡全力，重新?lián)炱鸬厣系呐鍎Γc環(huán)佩一并殺掉了先前已被玄鳳重傷的另兩名宮女，最后一招使畢之后，兩人徹底精疲力竭，相繼昏倒在地。

    玄鳳所攜暗器全數(shù)耗盡，揮出去的拳頭亦被萱娘打成了淋漓的血rou。

    白彥胸口中招，飛身撞倒在月洞門旁的一面白墻下，霎時(shí)白墻坍塌，他亦再支撐不住，坍倒在廢墟里。

    眼前陣陣發(fā)黑，耳畔轟轟激鳴，白彥咬緊牙根將頭從殘磚里抬起，隔著紛飛亂發(fā)望向前方。

    莫三刀的赤夜刀已經(jīng)在手上發(fā)抖，他身上被紗布纏裹的那些傷口也已經(jīng)被血染透，水含煙的身上亦有傷……她的臉上濺有g(shù)untang的血，她的雙臂、肩頭乃至腿上有傷口在破裂，她的眉頭緊蹙，她的痛苦是那么的明顯。

    可是她不喊、不鬧，她什么也不說，她是廝殺、進(jìn)攻、聽命、服從……

    她是一個(gè)多么乖巧的木偶。

    尖銳、粗糲的砂礫被緊硌在掌心里，一顆顆的，像鋼刀扎在人心。白彥從廢墟中爬將起來，又在冷風(fēng)中傾倒下去，他吐血不止，卻依然不肯閉上不堪重負(fù)的眼皮。

    “煙兒……”

    滿庭花葉在殺氣中激蕩，一片片從彼此之間倉皇飛過，水含煙反身一掌將莫三刀連人帶刀打退在地，隨后高舉右掌，凝聚滿庭煞氣，全力向他拍去。

    白彥閉緊雙眼：“煙兒！”

    煙兒——

    直貫天地的一聲疾呼，有如受困的猛獸在樊籠里痛聲嘶吼。

    水含煙的手掌凝滯在飛葉震蕩的半空之中。

    ***

    “你剛剛叫我什么？”

    和風(fēng)輕起，將岸邊垂柳吹得簌簌輕響，她追上前去，抓住那人胳膊，望向他被暮色籠罩的臉龐。

    他轉(zhuǎn)開頭，不看她，卻一字一頓，聲音嚴(yán)肅也寵溺：“煙兒。”

    她眼中頓亮，喜難自已：“你這么喊，那你以后可就算是我的人了！”

    他仍然佯裝淡定：“隨意。”

    “什么叫隨意？”她不滿又著急。

    “你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都行。”

    ***

    ——煙兒。

    ——你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都行。

    聲仍在耳。

    水含煙眼中的紅光劇烈顫動(dòng)，那些破碎的、沉寂的記憶碎片像湖底被攪動(dòng)的軟沙，一點(diǎn)一點(diǎn)、一聲一聲、一幕一幕地涌上心頭……

    ***

    “煙兒？”

    風(fēng)吹幽篁，沙沙聲一片連著一片，他走在蒼翠的林間，環(huán)目四顧。

    “煙兒……”

    月色如水，他將她帶到螢火漫天的茉莉花谷里，下巴抵在她頸窩低聲呢喃。

    “煙兒。”

    大雨磅礴，他在她轉(zhuǎn)身時(shí)，冷靜也哀傷地抓住她的手。

    “煙兒！”

    他的聲音響在遙遠(yuǎn)的雨幕里，像憤怒的控訴，又像竭誠的哀求……

    ***

    水含煙眼里水光震動(dòng)，那腥紅駭人的雙眸之中，竟緩緩地、無聲地流下淚來。

    震蕩于庭中的煞氣漸漸平息，裹挾在亂流中的飛砂、殘葉凌空降下，如同一場(chǎng)鋒利的大雨。

    水含煙瞪直眼睛，望著這片被“大雨”沖刷的、殘破的庭院。

    白彥倒在廢墟里，一臉傷痕，滿身塵土；玄鳳躺在森森竹影之下，一身鮮血，默無聲息；花夢(mèng)、環(huán)佩已經(jīng)被層層殘葉與砂礫埋沒，至于掌下的這個(gè)莫三刀——

    人雖還立著刀，身體卻已坍倒。

    夜風(fēng)還在肆掠，萱娘的蠱咒也還在持續(xù)，風(fēng)和蠱咒一樣，如同千千萬萬只無形巨手在撕扯著她的身體。水含煙竭力將掌風(fēng)凝在虛空，目光從一個(gè)個(gè)鱗傷遍體的人身上略過，從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尸體上略過……最終停在了月洞門旁的那片廢墟里。

    白彥迎著風(fēng)，掙動(dòng)雙臂，艱難地從廢墟里爬出，猛一抬眸，相隔紛飛碎葉，與水含煙四目交接。

    水含煙向他一笑，眼中淚水流下。

    白彥的心突然沒來由地被重重一擊。

    萱娘負(fù)傷倒在書齋門外，眼見水含煙復(fù)蘇，立時(shí)閉緊雙目，唇飛舌舞。水含煙的四肢百骸頓如被雷電擊中，單薄的身體一震，嘴里涌出鮮血。

    白彥面色乍白，張口欲喚，嗓子卻已失聲。

    僵滯在虛空中的那只手掌在劇烈地發(fā)抖，挾以血色熱流，一寸一寸地被拉近莫三刀頭頂。

    水含煙靜靜地望著白彥，突然閉目揚(yáng)唇，將那一掌狠狠收回。

    繼而，向自己的胸口拍去。

    風(fēng)聲如嘯。

    卻掩蓋不住一人的悲號(hào)。

    作者有話要說：

    因?yàn)樾耷罢拢愿砹耍冉o小天使們道個(gè)歉。

    合歡宮一戰(zhàn)至此結(jié)束，坦白說，寫得很累很累（比打架的還要累），雖然有盡力去修，但肯定還是有諸多細(xì)節(jié)的不足，希望大家多多包涵，以后我會(huì)在這些方面多留心、多提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