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于明浩眨著眼,就看見空中飄下一張白紙,等人高矮的一張紙片人薄薄地貼附在地上,湊近了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剪成了小人的模樣,眼眶被挖空,幾乎和之前他們在火篝里翻找到的小紙片人無異。 除了這張上面沒有寫人姓名,大小也遠比火篝里的那四張大得多。 “這是……”于明浩剛開了個口,一陣邪風吹了過來,就見那張紙片人像是吹氣球似的漲了起來。 于明浩瞪著眼,眼睜睜看著那個紙片人膨脹后站起來,五官擰巴擰巴地皺成一團,甚至連眼睛眉毛嘴巴都分不清。 可就在下一秒,這一張紙人竟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呈現(xiàn)出了一張與江一鳴幾乎無異的面容來。 江一鳴與它面對面站著,更像是在照鏡子。 于明浩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遍,在心里打了個突,小聲嘀咕:“這也太像了吧?” 江一鳴聞言睨了他一眼,對于明浩的說辭略有不滿:“太像?瞎了?對面那個,眼大無神,空有花瓶外表,沒有內(nèi)涵氣質,比得上我一根手指頭?” 于明浩立馬接收到了信息,連忙搖頭:“比不上比不上。” 江一鳴這才收回視線,出氣似的輕哼了聲,再去看對面的紙片人,就見對面的“江一鳴”正看著他,慢慢咧開一個笑容,一雙眼瞳漸漸淌出血來,血流過鼻梁兩翼,看起來著實嚇人。 江一鳴動作一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覺得自己雙眼也有些發(fā)澀地痛。 他抬手抹了眼角,低頭瞥了眼,指腹上一片血紅。 江一鳴眉心一擰,暗罵一聲,是他大意了。 他聽見邊上薛揚、于明浩和蔣章三人緊張地喊他的名字,那樣子,就像是他快死了一樣。 “別亂喊,我沒事。”他說完,咬破舌尖,嘴里含著一口舌尖血,頓時眼里的灼熱澀痛消除了不少。 舌尖血是人身上最精魄最正氣的精華,能夠逼退邪祟。 “你的眼睛……!”薛揚幾乎要尖叫起來,萬萬沒想到江小少爺會中招,要是江小少爺在這兒為了救他們出了什么事兒,這讓他出去后怎么向其他人交代? 再說不提交代這茬,薛揚光是看見江小少爺那雙眼睛淌著血,溫柔的焦糖色瞳孔里的光似乎都變得黯淡死寂,他心都揪起來了,就差當場給小祖宗跪下哭了。 江一鳴沒理薛揚的尖叫,他雙眼的灼痛感已經(jīng)清涼了不少,只是眼前像是蒙了一層血紗,看什么都有些不太清楚。 他索性閉上了眼,利用通感來感受四周圍的動靜變化,捕捉對方的方位。 對面雙目流著血的“江一鳴”依舊睜著流血的雙眼,稍稍歪頭,像是有些不解面前青年的舉動。 它緩慢地揚起一個笑容,一步一步走到江一鳴的面前,幾乎和江一鳴面貼著面。 它幾近耳語,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懷著滿腔惡意說道:“找到了,是你。我聞到了你靈魂深處洗刷不掉的罪,你和那兩個男孩一樣,都該死。” 江一鳴閉著眼,聽見它的話,長長的睫毛微一顫,旋即他一道冷聲暴喝,閃電般出手。 手里幾枚古幣悉數(shù)飛出,卻不是射向貼面站在他眼前的東西,反而抬手往后一揚,手腕發(fā)力,幾枚古幣擦過薛揚和于明浩兩人的耳邊鬢發(fā),直直射入他們身后。 于明浩和薛揚兩人渾身一僵,大氣不敢出,僵硬地轉身看向身后。 就見他們兩人的后方不遠處,不知何時居然還站了一個人,是翻版的“廖憲”,他們連忙再去找正版廖憲,就見可憐的退伍兵已經(jīng)因為失血虛弱,靠著大樹昏過去了。 江一鳴這出其不意的一記攻擊,讓他身前的翻版自己煙消云散。“江一鳴”其實是用來干擾他判斷的誘餌,被安放在后方的“廖憲”才是真正的軟肋和正身所在。 他閉上眼,不受視覺的迷惑干擾,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江一鳴往拇指上吐了一口血,口袋里還有幾張濕了又曬干的黃符,換做是其他風水師,早就當做廢料丟了,但他也不在意,大拇指在黃符上一鼓作氣畫下符令。 符令一成,那幾張黃紙上閃過一道紫金色的淡光,快得像是幻覺,猶如有自己意識一般騰空飛起,一張張死死貼在“廖憲”的脖頸上。 “魑魅魍魎,悉聽我令,斬!”江一鳴冷喝一聲。 蔣勛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他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江一鳴,更是從沒想過自己有生之年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當“廖憲”在那幾張薄薄黃紙的擠壓下被斬首,蔣勛也兩眼一翻,軟綿綿地昏了過去。 “廖憲”很快變成了幾團散魂,零星不齊地在這一小片林子里橫沖直撞,被江一鳴一只只全都收了起來。 江一鳴處理完這些后,掃了眼沒什么大礙的其余幾人,心里松了口氣,隨之而來的疲倦和虛弱感無孔不入地想要吞沒他。 他捏了捏眉心,什么也沒說,強打精神,面色淡淡地倚著一棵樹站在那兒。 他淡淡地掃了眼薛揚幾人,說道:“你們幾個便先帶人回去,我在海邊看到快艇,是你們開來的吧?” 薛揚點點頭。 “你們先回去,這個人需要治療,我之后搭直升機回去。”江一鳴指了指虛弱的廖憲說道。 “那你呢?”于明浩問。 “我還有別的事情。”江一鳴說道,“你就別管了,和你無關,你和他們一起離開。” 于明浩皺皺眉,不放心地看看江一鳴:“你的眼睛……你一個人在島上我不放心。” 江一鳴抬手虛碰了碰雙目,雖說還沒有完全恢復,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他勾起嘴角調侃了一聲:“我就算真瞎了,也比你強,何況用不著多照看你一個人,我應付這片島嶼還是綽綽有余。” 于明浩噎了噎,好像聽出了自己成了拖后腿的潛臺詞。 他看看江一鳴,覺得江一鳴似乎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平時江小少爺也喜歡噎人,但從來沒有戳人心窩,這句話不像是江一鳴平時會說的。 “真沒事?”于明浩只好又反復確定地問了一遍。 邊上正在照料廖憲的薛揚聞言,也抬頭擔心地看了眼江小少爺,剛才江小少爺?shù)难鄹C子淌了那么多血,哪能沒事啊? 蔣章皺皺眉,看地上這一圈的傷殘,開口說道:“江老師個人的自保能力比我們所有人都厲害,從剛才就能看出來了,我們要是留在這兒,反而是拖累江老師。” “……也是,江小少爺?shù)谋臼伦匀徊挥谜f,要是遇到江小少爺都沒法處理的情況,就算有我們在,我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江小少爺一個人的話,要自保逃離,也干脆利落,不用cao心我們。”薛揚想了想點頭贊同。 他看向江一鳴,心里下意識地覺得,有江一鳴在,就像是有了一枚定海神針似的,頓時把他們幾個人七上八下的心都定住了。 江一鳴又怎么會出事?他那么厲害呢。 薛揚這么想著,鬼使神差地扶起廖憲:“那我們幾個就先帶人回去一波,直升機還在老地方等你。” “嗯。”江一鳴淡淡應道,依舊是靠在大樹樹身上,連一絲絲力氣都懶得花,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算是致意了。 于明浩留在最后,擔心地看著江一鳴,要不是他的確知道自己留下來沒什么用,說不定還會出幺蛾子,不然他肯定不會離開。 他碎碎念叨:“那我們節(jié)目組那頭見啊,你快點回來。” “知道了,啰嗦。”江一鳴嗤笑一聲,趕他快走。 然后是江林和黃小波。 江林和黃小波兩人就站在江一鳴的身邊,江一鳴看向他倆,江林執(zhí)著地看著他,搖頭說道:“那些人留下來是沒什么用處,但我們多少能出力。” 江一鳴挑了挑眉,像是在問他能出什么力。 江林說道;“我雖然符令畫的沒你好,但也從小練起來的,基礎的都會畫,更不說小波能幫上什么忙了,就讓我們留下來幫你吧。” 剛才他見江一鳴用符,一眼就能看出江一鳴高深莫測。 他從小練符,家里祖?zhèn)鞯哪潜竟偶蠈懼嫹仨氁纳駥庫o,不得有一絲雜念,符紙必須整潔干凈,不得有一絲褶皺,否則符易毀。 以朱砂為筆墨,引旭日紫氣東來,提筆一氣呵成,符成若有流光溢彩,則為上等符令。 古籍上還說,最高境界,是能摒棄一切外界物質條件,符、墨皆在心中,不管用的是什么符紙、筆墨,引的是何氣,都能成符令。 即是,符墨皆心中,號令諸神鬼。 顯然剛才江一鳴就做到了這一點。 江一鳴聞言沒再反對,不過他本想靠在這兒再歇一會兒的,現(xiàn)在礙著有人在,他也不想被江林發(fā)覺,便索性站直起來,吐了口氣,適應了一下身體的虛弱感。 他轉向江林,簡單說了一下他的打算:“我要去找張小朵,還有那兩個男孩的尸體,算是給家屬有個交代,也免得這兩人的魂被困在這里,日久成了剛才那種東西。” 江林聞言毫無異議,點頭應下:“好,那我和小波也能給你打個下手。” 江一鳴雖然雙眼依舊有些模糊,但尚能辨清方位,沒多久就走到了先前蘇曉蓉反應尤其激烈的營地附近。 “應該就在這里。”江一鳴說道,腳跟輕碾腳下新翻開不久的濕潤泥土。 張小朵在哪兒,江一鳴并不清楚,但他的確知道那兩個男孩被埋在何處。 如果他料想的不錯,那團怨魂已經(jīng)被他送走,張小朵應該已經(jīng)恢復了神智,對方最可能回到的地方,或許還是這塊營地。 ——哪怕這里是他們夢靨的深處,但同時也是他們四個人唯一聚在一起的地方,是張小朵在這片荒島上唯一的精神寄托。 江林聞言,立即招呼黃小波兩人打算動手。 江一鳴靠在大樹底下,舔了舔微有些干燥的嘴唇:“那就你們來打下手了。” “嗯嗯,江老師您休息著!”江林一口應下,在他眼里,江小少爺就該做那些技術專業(yè)高端活,這種“掘墓挖墳”沒有難度的手工活,他們來做就行。 盡管……他也從沒從事過這種活計,兩個人也沒什么稱手的工具。 雖然一口應下了,但是這會兒卻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從何下手。 江一鳴也沒管,他半閉著眼,靠著樹墩打瞌睡。 仿佛被挖空的虛弱感如影隨形,他微皺著眉,什么也沒說,反正就算說了,也沒人幫得了他,只不過是多了兩個手忙腳亂的小年輕。 江一鳴在心里嘆了口氣,在這種時候,格外想念起長發(fā)公主的好來。 要是鐘晟在這兒,肯定能一眼看穿他在逞強,然后會強迫他休息,貢獻出他的肩膀,或者是后背——都體驗過的江小少爺表示,后背的舒適程度最佳。 換句話說,江小少爺是想要一個人形靠枕了。 不知道是不是渴望太強烈,江一鳴閉著眼靠著樹墩在那兒休息,居然隱約聽見了鐘晟的聲音。 他驀地睜開眼,旋即又懶洋洋地閉上。 ——不可能,鐘晟哪里那么閑?難不成還天天守著他的直播么?一看到他遇到情況,就立馬飛過來?偶像劇里的總裁都不敢這么演。 ——直到又一遍熟悉的聲音響起,這回似乎更近了。 江一鳴驀地睜開眼睛,毫無豪門少爺?shù)男摒B(yǎng),低聲“cao”了一句。 他驀地轉身四處張望,這時候終于煩躁起來,嫌棄自己這雙暫時性視力不佳的眼睛,看什么都是霧蒙蒙的血紅一片。 他只能靠聲音分辨鐘晟他們到底在哪兒。 “鳴鳴!”這一回,鐘晟的聲音更近了。 江一鳴還聽見對方朝自己大步跑來的腳步聲和風聲,他下意識低頭,馬后炮般地用手抹了兩下眼角,也不知道那兩道血痕有沒有擦干凈,這層補救有沒有起上點用處。 “我還以為我幻聽了。”江一鳴的肩膀被鐘晟握住,有些些疼,他微仰頭,睜著眼看向鐘晟,嘴角彎起一道暖洋洋的弧線,溫聲調侃道。 盡管事實上,他不過是只看得見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輪廓而已,但他的腦海里已經(jīng)冒出了非常細致的、鐘晟皺眉看著自己的模樣了。 用不著鐘晟開口,江一鳴也知道鐘晟臉上鐵定寫著“不行、不可以、不贊同”以及“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的表情。 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被鐘晟的大手固定住,指腹輕輕擦過他的眼角,還有些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