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銀燭說，“雖然公?主和駙馬這么多天冷戰(zhàn)，話也不說，可是駙馬不還每天出門?前都會(huì)給公?主留字條嗎？”

    寧久微想起這些?日子每天早晨留在梳妝臺(tái)的字條，三言兩語，有詞有句，一天也沒有斷過。他之前答應(yīng)她的事，吵架了也沒有停止過。

    “……那是他應(yīng)該做的。”寧久微輕聲說。

    “那公?主讓廚房不給駙馬留晚膳，不許提前給駙馬備沐浴的熱水，還讓人?把書房的燎爐搬走了。也夠了嘛。”銀燭小?心地為駙馬爺打抱不平，“換作以前，駙馬爺早就回御史府邸去了。”

    銀燭瞄了眼公?主，輕聲嘆道，“駙馬沒有娘家，受委屈生氣最多只能回府邸去，孤身一人?也沒人?撐腰……”

    “你把他說的這么可憐做什么。”寧久微低頭看著手上的勺子攪著碗里的小?圓子，沒什么底氣道， “本公?主委屈他了嗎？我也沒有很欺負(fù)他……”

    “現(xiàn)在這隆冬時(shí)節(jié)，這么冷的天，駙馬爺身子尚未徹底痊愈，書房連個(gè)燎爐都沒有，也不知道會(huì)不會(huì)受寒生病呢。” 銀燭幽幽地說。

    “……給他放一個(gè)就是了。”

    說的像她虐待他似的，寧久微悶悶地想。

    “其他的，等?本公?主回來再說。”

    現(xiàn)在，她得進(jìn)宮一趟。

    *

    雪落了一整天未停。

    很快時(shí)辰漸晚，白晝開始轉(zhuǎn)夜幕。

    公?主府外，馬車緩緩?fù)７€(wěn)。寧久微撩開車簾彎腰出來，迎面的風(fēng)夾雜著雪花就冷冰冰地?fù)溥^來了。

    隨后，不遠(yuǎn)的距離外，顧大人?的馬車也到了，慢慢停下。

    這些?日子顧銜章早出晚歸，似乎御史臺(tái)有許多事。

    今日寧久微進(jìn)宮給陛下和皇后娘娘請(qǐng)安，又去安禾宮里多待了會(huì)兒才回來晚了，正好和他撞上。

    顧銜章下了馬車，抬頭看到她。

    寧久微站在用來上下馬車的車凳上回望他。

    她整個(gè)人?藏在厚大的絨白織錦披風(fēng)里，帽子下的一張小?臉襯得更精巧，黛眉玉姿，明?眸善睞，臉頰和鼻尖被寒風(fēng)打上的一層薄薄花瓣色。似一朵墜在枝頭，隨冷風(fēng)搖曳的山茶花。

    他們好多天沒有說話了。

    她忍得住，他也忍得住。這方面他們兩個(gè)勢(shì)均力敵。

    此刻天色已暗。

    地上的雪厚厚的，借月光泛著一層淡白的銀色。從這里一路走到折枝院，鞋襪和裙擺一定會(huì)濕掉。

    顧銜章踩在雪地上的腳步聲清晰平穩(wěn)，他走過來，她就這么望著他。

    而后顧銜章停在她馬車旁，朝她伸手。寧久微看了眼，把自己藏在寬大衣袖里的手遞過去。顧銜章扶著她，另一只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打橫抱起來。

    寧久微圈住他的脖子，抬眸看著他側(cè)臉冷淡的輪廓。

    顧銜章抱著她，踩著一路積雪回到折枝院。

    到了屋子里，暖意頓時(shí)隔絕了寒冷的氣息。

    顧銜章彎腰要?將她放到榻上，寧久微摟著他卻不松手。于?是他只能就著彎腰的姿勢(shì)和她對(duì)視。

    面對(duì)面呼吸纏呼吸地看了半晌，寧久微先垂了垂眸，“顧銜章。”

    她的手無?意識(shí)地捏著他頸后的衣領(lǐng)，看著他道，“本公?主先跟你說話了。”

    顧銜章目光凝在她眉眼上。

    “你還在鬧脾氣嗎？”她問。

    他不說話。

    寧久微等?了一會(huì)兒，也不高興了，別過臉去。不過手還是沒放開他。

    顧銜章垂眸看著她側(cè)過臉去顯得更長(zhǎng)更翹的眼睫，“公?主想哄我嗎。”

    “沒有。”她否認(rèn)。

    顧銜章沒什么情?緒，“那——”

    他話音剛落，寧久微忽然轉(zhuǎn)過來朝他臉上親了一口。

    柔軟的觸感?轉(zhuǎn)瞬即逝，又無?比真切明?確。

    顧銜章頓了一瞬，想說的話也戛然而止。他薄唇輕抿，目色深邃又清澈。似在眼尾漾起一紋漣漪。

    寧久微不看他，松開手，坐在榻上晃腿道， “本公?主餓了。你做一頓宵夜給我吃，本公?主就原諒你，不跟你生氣了。”

    顧銜章手撐在榻上，仍然維持著剛才的姿勢(shì)。他注視她片刻，“為什么？”

    不是她要?哄他嗎。

    寧久微看他一眼，“話本里看的，這樣表示和好。你親手給我做吃的，我就不生氣了。不然沒有理由，本公?主怎么能原諒你？”

    公?主的邏輯和思維如今顧大人?已經(jīng)?能夠完全?了解了。

    這么不講理的話，她說出來他竟然覺得一點(diǎn)錯(cuò)也沒有。

    因?yàn)楣?主殿下當(dāng)然永遠(yuǎn)不可能下廚。

    顧銜章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淡輕笑了聲， “公?主想吃什么。”

    寧久微想了想說，“面條。”

    顧銜章挑了下眉。

    “你會(huì)做嗎。”她問。

    “當(dāng)然不會(huì)。”顧銜章坦然地說。

    寧久微眨了眨眼，想反悔。

    “但?如公?主所說，公?主殿下一定要?吃了微臣做的面，才算和好。微臣現(xiàn)在就去做。”

    顧銜章沒給她機(jī)會(huì)，轉(zhuǎn)身出門?。

    寧久微愣了一下，追出去跟上。

    “等?一下……顧銜章！”

    第二十九章

    夜如墨色涂的很濃。

    唯有白色的雪還能看得見, 飛舞著飄飄揚(yáng)揚(yáng)。

    窗外?的風(fēng)聲依稀可聞，屋子里暖融融的。燭火夜秉，格外?溫柔。

    寧久微坐在暖榻上裹著絨毯, 望著眼前檀木四方幾上擺著的一碗清湯面。

    顧銜章坐在對(duì)面，從容地飲茶。

    這面倒也不算讓人沒有食欲，有青菜，還有雞蛋呢。

    可是對(duì)公主來說?，從來也沒吃過這么簡(jiǎn)陋的面條。

    但是不吃的話?，他們就不能和好了?。

    寧久微遲疑良久, 直到顧大人開口道, “公主若不愿意吃，不用勉強(qiáng)自己。”

    他伸手拿走她的筷子, 寧久微奪回來, “我沒說?不愿意。”

    顧銜章沒說?話?。

    過了?會(huì)兒，他垂眸平靜道，“我小時(shí)?候, 阿姐經(jīng)常會(huì)給我做面條吃。”

    寧久微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 愣神一瞬抬頭看他，“阿姐？”

    顧銜章抬眸，“公主之?前在微臣府邸的書房, 不是看到了?那封信嗎。”

    “我沒看。”寧久微停了?一下，蹙眉道, “本公主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看你的信。只不小心掃到了?一眼名?字。”

    顧銜章淡淡扯了?下唇, 不明所?以。

    “顧銜章。”她假裝不知, “你還有個(gè)jiejie嗎？”

    他忽然提及，她還是挺意外?的。

    畢竟上輩子他什么也沒提過, 到最后他不在了?，她才知道他還有個(gè)jiejie。

    寧久微恍惚之?間，又想起他生?前最后一次看她的樣子。

    他褪去了?官服，一身慘白素衣，冰天?雪地里單薄的身姿依舊孤傲如初。

    不見盡頭的御道，那是他最后一次回眸朝月臺(tái)望向?她。

    記憶里的畫面與眼前重疊，顧銜章單手托腮望著她，眉目清晰，“公主對(duì)我很好奇嗎。”

    寧久微聲音輕淺坦蕩，“是啊。”

    她想了?解他。

    她不喜歡他們上輩子的結(jié)局。

    寧久微注視著他，這期間某一瞬短暫的緘默像是一場(chǎng)無聲的對(duì)峙。

    顧銜章半斂眼尾，唇邊攜了?抹笑，沒有回應(yīng)她的話?， “公主，面要涼了?。”

    燭影輕微搖曳，他就坐在她眼前，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這畫面卻像夢(mèng)境一般。

    寧久微從四方幾?上伸手過去，顧銜章頓了?頓，牽住她的手。溫暖的體溫從她手心傳過來，帶著真切的實(shí)感。

    她把筷子遞給他。

    顧銜章看了?眼，接過，喂她吃了?一口面。

    寧久微嘗了?一口便皺起眉，“不好吃。”

    味道平平淡淡。

    顧銜章勾唇，“公主殿下，按照話?本來說?，這種情況下你應(yīng)該感動(dòng)，并且口是心非地說?好吃。那樣才算和好了?。”

    寧久微敷衍地點(diǎn)頭，“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