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好,那我們說點別的。”蘭沁禾臉上掛著笑,不想掃meimei的興,強打了精神說話。 可剛笑著說完,她便眼前一黑,直接栽倒了下去。 “jiejie?jiejie!”意識最后的幾聲驚呼漸行漸遠,她倒在了meimei身上,想安撫她,叫meimei別擔心,卻一動也動不了。 調查、調兵、圍剿、審案,這么大的一件事在兩天之內了結,這三日加起來蘭沁禾才睡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又在巡撫衙門和江蘇諸臣打了擂臺,現在再也支撐不住。 她的身體開始強制她休息。 第82章 江蘇官匪勾結一案有慕公公帶來的錦衣衛參與,慕公公要辦的事情,等同于皇上要辦。 果然這件事一路暢通無阻地傳到了京師,皇上看了冷笑一聲,“王瑞,江蘇的事情你怎么看啊。” 王瑞走出了列隊,顫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同匪寇勾結的官員,大多都是臣和臣的門生舉薦,臣身為師者,沒有管教好學生;身為內閣首輔,沒有約束好官員;身為西朝官員,又辜負了千萬百姓,三罪加身,臣理應受罰。” 小皇帝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嘴上訓斥著,他也沒法罰王瑞什么實罪,就算是王瑞自己請求革職,過不了兩日群臣百官還是會上書逼迫皇帝重用他。 他心里十分憋屈,有點想讓慕良回來了。 算起來他給慕良這次去南京的任務,就是抓幾個貪官污吏,消消王瑞的氣焰。現在辦了一個江蘇的按察使、一個布政使左參議、一個按察使僉士,已經達到了皇帝的目的。 慕良回來的日子也該提上議程了。 小皇帝越來越發現,沒有慕良在身邊的日子,他就像是失去了母狼的幼崽,外面這些廷臣誰都能給他找不自在。 外臣就算了,司禮監也亂七八糟的。樓月吟什么都不肯告訴他,大事小事都按在自己手里,只會拿一些無關痛癢的好話搪塞自己,簡直是想把他包進鼓里。 總而言之,沒有慕良的小皇帝感覺自己少了一只手,做什么都別扭。 等著皇帝訓斥完王瑞后,兵部尚書硬著頭皮上前上奏。 “稟圣上,江蘇送來急報,六月十七于竹島、開山、長沙、金子沙、茶山、舟山等十二處海口遭受到了倭寇的大舉侵襲,情形危及,請朝廷速速派兵前往支援。” 小皇帝一驚,“去年年底納蘭將軍剛剛擊潰了倭寇,現在他們又來了?” “回圣上,據江蘇的急遞來看,恐怕比去年的情況更加緊急。” “那你們可有良將?” “是,昨晚兵部和內閣商議了,倭寇將兵力集中在了江蘇,而南邊的局勢已經明朗,故請圣上調納蘭將軍入駐江蘇抗倭。” “那就這么辦,趕緊讓納蘭忌去江蘇,應天府不能有任何閃失。” 兵部侍郎應了,接著艱澀道,“只是……” 小皇帝皺眉,“只是什么?” “只是軍需糧草還需戶部先行調配,年初進的那批鳥銃也多有折損,需要補充,江蘇是重地,未免閃失,還請戶部撥出銀兩置辦一百門紅衣大炮,另還有…” 他支支吾吾的,聽得皇帝焦急,“含糊不清,快說!” “另外這幾年戰船損壞了不少,同日寇的新式戰船相比,我們的船實在脆弱,懇請圣上開庫撥銀,建造新式的戰船。” 海上作戰,一是炮,二是船,這兩樣東西缺一不可,且都是西洋的先進。 可是自從倭寇橫行,西朝海上的商路就被截斷,很難從西洋購買,裝備就都比倭寇的差了一大截。戰備要是差了一點,就得拿十倍、百倍的人命去換,畢竟再是厲害的武功高手,在海上戰船對炮時也毫無用處。 死傷慘重啊。 皇帝怔住了,不用戶部尚書殷姮給他算他也知道,這是比巨款。 皇帝為難,臣子自然要站出來為君父分憂。 殷姮開口了,“顧大人,兵部和前線的艱難我們都知道。鳥銃和糧草都好說,將士浴血,我們就算是賣了冬衣也要擠錢出來。可是紅衣大炮和戰船……”她笑了笑,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謬的笑話,“倭寇截斷了海上的商路,您也知道現在從西洋賣大炮和戰船過來幾乎是不可能的,難不成要讓戶部把錢撥給工部,讓工部派工匠來現成趕造嗎?” 那時候恐怕戰都打完了。 “只是艱難,并不是不能。”兵部尚書皺眉,“現在倭寇的兵力都集中在江蘇,南邊他們的兵力薄弱,我們完全可以從福建、廣東出船前往西洋購買,中間還有臺.灣做掩護,來回快一點也就一個月的時間。殷大人,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說現在是前往置辦戰船的最好時機。” 殷姮慢條斯理道,“那顧大人如何確定倭寇是不是在聲東擊西。” “這……” 如果他們只是佯攻江蘇,真正的伏兵還留在南邊呢? 兵部尚書頓時語塞,殷姮接著道,“更何況如今國庫空虛,江蘇本是我國的賦稅重地,可年初的一場雞瘟,朝廷免去了他們第一季的五成賦稅,現在庫里的銀子就那么多。顧大人,別說是戰船,就算是糧草戶部都湊不齊多少了啊。” 兵部尚書被她屢屢攔截,語氣不悅起來,“那這就是你戶部尚書該管的事了,難不成殷大人的意思是這仗不打了,放任倭寇進入西朝?” “好了好了別吵了。”皇帝聽得頭疼,他也知道殷姮說的是實情,“戰船先放一放,緊著炮和糧草先辦。殷姮你說,國庫的銀子還剩多少?” 殷姮粗略地算了下,“置辦兩百門鳥銃,算上中間會報廢的,平均一門大概是一百七十兩,再供納蘭將軍二十萬士兵的糧草,約莫還能撐上三個月。” 這話一出,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也就是說,若是三個月之內他們無法籌集到更多的錢糧,整個西朝就會陷入癱瘓。 “你、你可有應對之法?”小皇帝徹底慌了。 “圣上莫急。”殷姮嘆了口氣,悵然道,“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加稅。 …… 西寧郡主府 蘭沁禾下馬進屋,旁邊迎來兩個伺候的丫鬟將其身上的衣服換了,又有人打來熱水,替她擦臉。 “主子,”銀耳跟在后面,她見著面前這副丫鬟環繞的場景,忍不住擔憂道,“明日您進宮,見了太后,她老人家怕是又要拿您的婚事說事了。” “那就讓她說。”蘭沁禾抬起下巴,讓丫鬟擦拭脖頸,接著在另邊的金盆里洗了洗手。 她邊洗邊睨了眼銀耳,“還是說你也想問問我的婚事?” “奴婢不敢。” “是父親遣你來當的說客吧。”她走上主位坐下,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似笑非笑地問道,“他又有什么好人選了?” 銀耳見蘭沁禾已然洞悉,便不再隱瞞,“老爺說納蘭家的小公子人品端正,是個好的。” “納蘭家的小公子?”蘭沁禾在腦里想了好一陣,才想起來那是誰,“我記得他今年不過十六吧?父親也真是的,人家哪里看得上我這個老太婆。” “主子才不老。”銀耳剛要說話,就聽見里間傳來一嬌俏甜美的聲音。 穿著粉裙的小姑娘從里面走了出來,方才的聲音就是她發出的。 “一個天天養在深閨里的小白臉,哪里配得上我們主子。”小姑娘喚做蓮兒,是幼時便伴在蘭沁禾身邊的丫鬟,在府中極為受寵。 她是蘭府管家的小女兒,六歲的時候調到了蘭沁禾身邊,比蘭沁禾小了八歲。 “蓮兒慎言!”銀耳蹙眉,納蘭將軍是蘭國騎的舊部,如今接替了蘭國騎的班子,在武將中頗有地位。他愿意將唯一的兒子嫁給蘭沁禾,也是在向蘭國騎表明忠心。 “聽聽,多和你銀耳jiejie學學。”蘭沁禾絲毫不惱,反倒滿臉笑意,“下次可不能這么沒規矩了。” “主子就是奴婢的規矩,”蓮兒嬉笑著,“奴婢才不跟銀耳學,能讓主子開心才是正經的。” 蘭沁禾笑得愈加開了,“就你吃了蜜。” “主子剛才說明日進宮,您進宮帶上蓮兒好不好?今天都把蓮兒一個人丟在府里,奴婢快無聊死了。” “問你銀耳jiejie同不同意。”蘭沁禾往后一靠,將題丟給了銀耳。 “奴婢哪敢替主子決定,”銀耳低頭,“自然是主子說帶誰,那就帶誰。” 蓮兒當即扭頭,興高采烈道,“主子,銀耳jiejie同意了。” 蘭沁禾挑眉,“我怎么沒聽到她說要帶你去?” “銀耳說主子帶誰就帶誰,主子一向最疼蓮兒了,怎么可能不帶蓮兒呢。”蓮兒跪到了蘭沁禾跟前,討好著給她捶腿,“主子您肯定會帶上奴婢的,是不是?” 蘭沁禾失笑,“你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倒叫我不好反駁了。” “天天跟在主子身邊,說話當然會有道理。” “成了,”蘭沁禾收回腿,“本宮說不過你,銀耳趕緊把帶回來的糕點拿出來,堵上這小妮子的嘴,免得一會兒我整個人都被你繞進去。” 在王爵里,男性分親王、郡王等,女性則分公主、郡主、縣主之屬。 像是王爺自稱本王、尊稱為爺,同樣的,西朝的公主郡主也自稱本宮,下面的人可稱一聲娘娘。 “是,主子。” “一會兒你再辛苦下,安排好明天進宮的事宜,”蘭沁禾起身,“我在房里看會兒書,有事情隨時來問。” “是,主子。” 蘭沁禾身邊的丫鬟各司其職,主管整個郡主府的是銀耳。當初蓮兒來到她身邊,做的是書童,現在關著梳頭更衣的活兒。與其說是丫鬟,更像是個小meimei一樣,十分受到蘭沁禾的寵愛。 翌日一早,蘭沁禾坐上了進宮的車輿。 當今的太后不是圣上的母親,而是先皇的母親。如今的圣上不過二十五歲,膝下只有兩個皇子,孫輩之中,太后竟是只有蘭沁禾這一個外封的郡主。 二十年前,蘭國騎大捷,先皇賞賜了蘭家一個王爵,按理是該給嫡長子蘭賀櫟的,然而蘭國騎疼愛女兒,硬是在冊封的名單上寫了女兒的名字,這才變成了西寧郡主蘭沁禾。 全天下都以為這是蘭家天大的榮耀,可只有蘭家人自己清楚,這件事有多麻煩。 王、公、候、伯,封蘭國騎為公,卻給他的孩子封王;一邊收了蘭國騎的權,一邊不斷提拔萬清,先皇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這二十年來,蘭國騎交割兵權后一直當了個閑官,再未領過一次兵。哪怕二十年之中東南倭寇不斷,他也從未南下過。 于此相反的是,萬清一路暢通,從翰林院漸漸步入內閣,如今已是當朝的次輔。 “沁禾,父親對不起你。” 蘭國騎看孩子們的眼神總是愧疚的,嫡長子蘭賀櫟年少成名,在江南一代極有美名,卻在成年后進入了欽天監,遠離的政堂。 蘭沁禾連中三元,卻也在狀元及第后待在了國子監,甚至連四書五經都不敢教,只做一個教琴教禮的副職。 “母親,女兒是不是還是不要考取功名為好。”當年她曾這么問過萬清,被萬清駁回了。 “你如今的才名考不考進士都無差別,不如大大方方的去考,考完了依舊留在國子監,讓圣上以為你不過是個風流才子,并不想沾染朝堂之事。”萬清吩咐道,“在殿試時千萬記得,你蘭沁禾是個無心朝政的雅士,皇上吩咐你什么差事,都要拒絕。” “是,女兒謹記。” 七歲那年,母親的哭泣成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