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葉建國，葉建國卻安慰的看了她一眼。

    秋秋沒忍住，她輕軟地說道，“各位叔叔嬸子，聽我一言，我不知道大家對于大隊長這個職位是個什么看法。但是我能知道的是，我爸當大隊長期間，兢兢業業，一心對隊里面的人著想，每天上工是最早的一個，放工是最晚的一個。

    當大家過了農忙要休息的時候，我爸爸卻在家家戶戶調節做工作，別人在陪老婆孩子的時候，我爸在抹黑往公社跑，給大家爭取福利，某好處！”

    頓了頓，秋秋看著越來越心虛的眾人，聲音不驕不躁，“當然，我說的那些，不是說讓大家記住我爸爸在當大隊長期間的好，而是要告訴大家，做一個大隊長不容易。不止是辛苦，更重要的是公平，公正，一視同仁，我別的不敢說，我敢保證，我爸爸絕對是一個公平公正的人，他在大隊長期間，大家也都能看得到！”

    接著秋秋話鋒一轉，“但是，林春生呢？你們覺得他還沒當上大隊長來來收買大家了，若是以后當上了大隊長，豈不是誰家想辦事，就要看誰送禮的多？

    誰送的禮多，林春生才會給大家辦事，若是不送禮，他才不會管大家是死是活，當然大家也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話擱在這里，如今大家在林春生身上占的便宜，將來都要加倍的還回去！”

    秋秋全程都是平靜的，溫和的，甚至連語氣都沒變幾分，還是往常那樣軟糯糯，甜絲絲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大家都渾身一震！

    是啊！

    他們怎么把初心忘記了？

    當初會投票讓葉建國當大隊長，不就是因為他為人公正，又有能力，不偏不倚，還一心為隊員們著想。

    可是林春生呢？？

    他還沒當上大隊長就來賄賂大家了，若是當上了以后，那還得了？

    大家看向林春生的目光都變了。

    秋秋這話一說，林春生就知道壞了，別瞧著這丫頭的話，輕飄飄的，但是卻字字珠璣，他要是在讓她說下去，指不定他之前的功夫都白廢掉了。

    林春生眼瞅著大家的松動的表情，他連連說道，“你們別聽秋秋這個丫頭片子瞎說，我當上大隊長以后，肯定會為大家著想，公平公正，一視同仁！”

    “可是你以利益賄賂大家投票給你，公平嗎？公正嗎？一視同仁了嗎？”

    秋秋一連三個問題，問的林春生頭上起了豆大的汗珠子。

    林春生心里一跳，眼瞅著大家在也沒了先前那種支持，他惡狠狠地說道，“我不管，是葉建國犯了錯，他今天要是不退掉大隊長這個位置，我們今天就不走了！”

    林春生是死咬著葉建國當初把糧食報少，導致他們大隊丟掉了先進稱號。

    不僅如此，還放大了里面的后果，可以說，隊里面的一半傳言，都是從林家出去的。

    秋秋還要說些什么，卻被葉建國給護在了身后。

    葉建國對著秋秋搖了搖頭，先前閨女護著他，他很高興，但是林春生明顯這會狀態不對，他不可能讓閨女站在前面為他出頭，“林春生，你就當真要我退下這個大隊長的職位？”

    林春生點頭，一臉嘲諷，“是！”頓了頓，又繼續，“就你這樣不為大家利益考慮的人，不配為我們的大隊長！”

    “誰不配？”一聲洪亮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意反問道。

    問這話的是邱明國，他穿著一件的確良襯衣，在胸口口袋的位置，別著一根黑色鋼筆，手里則夾著硬殼的筆記本，這是領導級別的標配。

    他身上有著不怒自威，他一進來，現場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尤其是他先前的那句反問，明明只有三個字，卻如同一聲洪鐘，敲的大家都警醒過來。

    秋秋在看到邱明國的時候，眼睛瞬間亮了，她曉得，有結果了，少報糧食是好還是壞，隊員們能不能知道真相，就看這里了。

    林春生眼瞅著就要把葉建國拉下馬了，如今邱明國卻來壞他的好事，頓時不高興極了，連說話的語氣都是冷嘲熱諷的，“喲，什么風把邱主任給吹來了？”

    林春生是在外面跑車的，自然不會像隊里面的人一樣畏懼當官的，相反，他在外面見過的世面不小，接觸的比邱明國官還大的人也不少。

    邱明國不看林春生跳梁小丑一樣，他把筆記本夾在了腋下，皺著眉頭，“你們誰要換掉紅旗生產大隊的大隊長？”

    他掃了一眼眾人，眾人被一瞅，頓時頭皮一麻，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來了。他們也不吭氣，更不敢冒頭，就怕被牽連了進來。

    現場安靜了厲害，連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邱明國沉聲，“怎么？先前不是吵吵的厲害？這會沒人說話了？”

    林春生見大家都不答，這不是個事情，他咬著牙，硬著頭皮上，“邱主任，您也別嚇大家了，葉建國做錯了事情，損害了大家的利益，自然要受到處罰的，您既然偏袒他，我們當隊員的肯定要自己來執行。”

    頓了頓，他抬頭看了一眼邱明國面無表情，頓時來了勇氣，“所以，我作為紅旗生產大隊的隊員提議，葉建國私心太重，不適合當大隊長，新隊長應該由紅旗生產大隊所有隊員來同時選拔！”

    這下，徹底安靜了，那些人也沒想到，林春生的膽子竟然這么大，竟然敢在邱主任的面前提起這個事情來，真真是……不要命了啊！

    邱明國沉聲，“誰說葉建國做了錯事？”

    “這還用說嗎？”林春生一楞，“他害我們丟了先進生產隊的稱號！”

    邱明國冷笑，“是吃飽肚子重要，還是稱號重要？”當然，這話由他來說并不合適，但是邱明國是真把下面生產隊的當做自己人的。

    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下面的隊員們餓的死去活來。

    這下，林春生一怔，有些不解，“這和吃飽肚子有什么關系？”

    邱明國一雙鷹目，牢牢的鎖定了林春生，一字一頓，“今年繳公糧要按照上報數目的五成來繳！”

    這句話一說，現場頓時炸開了鍋。

    林春生渾身一震，滿是不可置信，下意識的反駁，“不可能！”他的聲音尖銳到刺耳，周圍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的。

    “我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邱明國氣不打一出來，啪的一聲把硬殼筆記本砸在了林春生身上，罵道，“目光短淺的東西！”

    那硬殼筆記本硬的跟石頭一樣，砸在人的臉皮上，火辣辣的疼，當然邱明國的話，才更讓林春生覺得面上無光。

    目光短淺？？

    說他？

    林春生自從做了貨車司機以后，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恭維著，如今卻被人這樣當眾罵目光短淺，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只是，邱明國這會卻是懶得顧及林春生的個人感受的。

    他看向眾人，冷聲，“你們還有誰要換掉葉建國大隊長的位置？快！我給你們機會，趁著我在這里，大聲說出來，我給大家做個見證，來！要換掉葉建國大隊長的位置的人，吱個聲，我來給你們秉公辦理，一定讓你們速戰速決，換上你們滿意的大隊長，保管把你們都餓個半死不活的。”

    邱明國這話是連敲帶打的，帶著幾分個人的情緒，他越是說讓大家換掉葉建國，越是沒人敢出聲，他們就算是在不知好歹，也明白了，葉建國是為什么要少報糧食了！

    這是為了救他們的命啊！

    為了讓他們吃飽肚子。

    大家沒人吱聲，邱明國卻沒打算放過這群人，他沉聲，“說不說，再不說，你們都沒機會了？？”

    “不、我們沒、沒打算換葉建國……”

    “是啊！我們也是受到了蠱惑，這才來湊的熱鬧！”

    “建國救了我們一個隊，一百多個人的性命，我們感激他都來不及，怎么回去怪他呢？”

    “建國，你來說句話，我們來這么久，可有逼過你？”

    他們沒逼啊！逼人的是林春生啊！！

    第22章

    眾人想到這里，不知道是誰撿起地上的一個土坷垃就往林春生身上砸，“你個攪屎棍子，若不是你，我們怎么會錯怪了建國這么好的大隊長？”

    有一個人動手，接下來就有好多人都撿起土坷垃往林春生身上砸。

    鄉下的地上，到處都是土坷垃，而且前段時間才下完雨，這地上的泥被太陽又暴曬了幾天，土坷垃別提多硬了，砸在身上跟刀割一樣，難受壞了。

    林春生渾身被砸的生疼，下意識的往后躲去，只是空地就這么大，他又是被圍在中間的，在怎么退，都退不出包圍圈，不多會的功夫，林春生身上穿著的上好的的確良白色襯衣，也被砸的灰撲撲的，東一個印子，西一個口水的。

    林春生躲不開，氣急敗壞的指責，“你們在做什么？當眾打人是不是？還有沒有王法了？”

    “打的就是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糟心玩意！”桿子嬸啐了一口吐沫到林春生的臉上，“若不是你領著大家來鬧事，我們怎么會在這里？要不是你？我們怎么會好賴不分，明明那建國是為了大家，卻被你給引導的成了生產大隊的罪人，要我說，你這人就是攪屎棍子，惡性的要死，還專門害人的那種。”

    腥臭的吐沫星子啐在林春生的臉上，比起桿子嬸嘴里惡毒的話，更讓人難受，他氣渾身都在發抖，厲聲喝道，“你們現在在怪我，可是若不是你們眼皮子淺，又怎么會和我來一塊鬧事？”

    桿子嬸不高興地說道，“要不是你去我家，和我許下利益，我又怎么會來？”頓了頓，她看著眾人，指著大伙兒說道，“還有他們、他們，哪一個不是被你許了利益的？若不是你帶頭，我們現在都好好的在家待著！”

    哪里用在公社主任和大隊長這里被掛了名不說，他們一下子也成了壞人了。

    不止是桿子嬸，其他人也是一樣的，心里別提多后悔了。

    林春生臉色鐵青的，“你……你們……”在瞅見眾人仇視的目光時，他渾身一震，臉色灰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春生突然轉身，抬手指著葉建國，

    “你早都知道對不對？你是故意看我笑話對不對？”

    難怪從頭到尾，葉建國就跟看小丑一樣看著他。

    葉建國皺眉，“我知道什么？知道你聯合大家來逼我下任？還是知道你六親不認，不看情面的來落井下石？”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割在林春生的胸口，割的鮮血直流，他卻無法反駁。

    不止林春生，周圍來起哄的人，這會都心虛的低下頭。

    不敢和葉建國對視，他們就算是在蠢，也明白了。

    葉建國當時少報糧食，是為了他們著想。

    若是按照原來產量的五成交上去，他們下半年哪怕是勒緊褲腰帶也填不飽肚子的。

    這樣一對比，越發顯得葉建國的好了，而林春生身為葉建國的姐夫，不能在這種時候，支持他不說，還帶人來逼人下任，這簡直就是個攪屎棍子，惡性死人了。

    大家都憤怒的瞪著林春生。

    林春生在瞧著所有人都怒瞪著他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在隊里面的名聲徹底沒了，他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葉建國身上。

    他怨毒的說道，“你滿意了？”

    “什么叫我滿意了？”葉建國一怔，覺得有些好笑，“你偷雞不成蝕把米遭了報應，怎么？現在惱羞成怒了？這都堅持不下去了？這些天你在外面放出流言蜚語的時候，可有想過我們葉家是什么樣的？當你說秋秋是災星的時候，可有想過秋秋是你的親親外甥女？當你要在我背后下死手的時候，可有想過我是你親親的妹夫？”

    葉建國有些失望，他冷笑，“不！這些你都沒想過，你想的是，要把整個葉家的人都踩在腳下，你想的是，要把我拖的死死的，林春生啊！林春生，當年你在隊里面好歹算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我也敬你一聲姐夫，可是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什么樣了？陰溝里面臭老鼠，人人喊打，都嫌棄臟了手！”

    葉建國沒罵人，全程沒一個臟字，卻讓林春生的臉色煞白，他站都站不住，勉強依靠在門上，方才穩住了身體，嗓子眼充滿了鐵銹味，他咬著牙，一字一頓，“葉！建！國！”

    葉建國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轉身，“行了，大家都回去吧！我和邱主任商量好了繳公糧的事情，到時候一定會通知大家！”

    說不寒心那是假話，這里面站著的每一個人，幾乎都受過他的幫助，可是在這種事情，卻跟著林春生一塊站出來，譴責他，指認他，實在是太讓人寒心了。

    只是在寒心，對于這種愚昧的隊員們，葉建國是恨鐵不成鋼。

    他這話一說，大伙兒沒一個人動彈的，都紛紛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葉建國話到嘴邊，他都咽了下去，無力道，“回去吧，這件事情，當做沒發生是不可能的，因為大家的一言一行，我葉建國都牢牢的記在心里。”

    眼瞅著在場的眾人面色都一變，接著他話鋒一轉，慷鏘有力，“不過，我既然當紅旗生產大隊大隊長的一天，就會公平公正的為大家辦事！”

    我不怪你們，這句話，他說不出口，他沒那么大度，也沒那么寬容。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那么就要付出代價，這些隊員們也是一樣，沒人犯了錯，可以不為錯誤買單的，除非那人是他父母，否則一切免談。

    葉建國不罵人，不打人，更不背后搞小動作，才更讓眾人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