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佳柔掬起一捧冷水，用力朝臉上潑去。清涼的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總算澆滅了一點躁動與不安。

    看著鏡中的自己，婁佳柔扯了扯嘴角。

    不行，還是做不到。

    突然又看到寧嘉美，一下子就把她心里的恐懼給勾起來了。她帶給自己的種種傷害，婁佳柔永生難忘。

    婁家后來如此凄慘，甚至于方慧美和婁天然的意外死亡，都和寧家脫不了干系。曾經寧嘉美還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說過，凌亦父母的死亡他們也插了一腳。

    這一家子蛇蝎心腸，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從前婁佳柔被寧嘉美的外表給騙了，枉她一直對這個表姐信任有加。

    如今重活一世，寧家休想再得逞！

    在洗手間磨蹭了許久，婁佳柔才調整好心態，再度回到病房。

    “你醒了？感覺有什么不舒服嗎？”一進病房，婁佳柔就看到本該好好躺在床上的凌亦背靠床頭坐了起來。

    也許是剛醒過來的緣故，他的眼里帶了點迷茫。眼神沒有焦距，一直怔怔看著前方，直到聽到婁佳柔進來的動靜，才微微偏了下頭，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是你把我送過來的？”他問道，語氣還是那么淡漠。

    “你在教室里突然暈倒了，是老師叫了救護車把你送來醫院。”迎著凌亦的目光，婁佳柔如實地說：“老師中途有事離開了，叫我來照看你一下，等你家人過來。”

    她的語氣難掩擔憂，凌亦沉默良久，也只不過輕輕地‘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婁佳柔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錯話了。

    好死不死，她怎么就偏偏在凌亦面前提起家人來了？

    于凌亦而言，現在唯一的家人估計只有凌老夫人了。上次他對凌燕說的話婁佳柔還記得，能看出凌亦是真心厭惡他那幾個親戚。

    但話既然已經說了出來，也沒法再收回去。婁佳柔剛想再關心他幾句，就見凌亦突然撥開身上蓋著的薄被，翻身下床。

    “你要去哪？”

    “回家。”凌亦手上的佛珠忽然滑了一圈下來，他直接把暗扣打開，把佛珠整串拆下來又重新在腕上纏了一遍。見婁佳柔還在一旁愣神，少見的開口解釋了一番，“現在沒什么大礙，家里有醫生，剛才我已經和奶奶聯系過了，她讓我先回家再說。”

    也是婁佳柔剛才不在，他才能這么輕描淡寫的睜眼說瞎話。天知道他剛才廢了多大周章，才說服了奶奶他自己能回去別派人來。

    婁佳柔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她還是擔心，畢竟凌亦的這個狀態真的太不對勁了。

    “沒事。”被問這種問題的次數太多，凌亦無端地有些厭煩。然而看了眼還在猶豫的少女，他忽地輕笑一聲，生了點捉弄的心思，湊近她耳邊：“就這么擔心我？”

    溫熱的氣息撲在婁佳柔的耳朵上，白嫩的輪廓霎時紅了半邊。許久沒經歷過他這種帶點兒邪氣的玩笑，婁佳柔一時措手不及，好半天才意識回歸，不自在地往旁退了兩步。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

    “好了，走吧。”凌亦斂起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笑意，從容地推門而出。

    第十三章

    他們先回了一趟學校把自己的東西拿上，然后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凌亦似乎是知道婁佳柔的家和他家在一個地方。不過也是，像他們那種小區，基本上誰搬進來誰又搬走鄰居都有誰這些基本都是了如指掌的。

    走到中途，一路默不作聲的凌亦忽地開口：“剛才做了一個夢。”

    “啊？”這突如其來的話沒頭沒尾，婁佳柔輕輕驚呼了一聲。

    凌亦沒看她，兩眼一直目視著前方的路，“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站在最高點上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明明是夢，卻讓他感到無比的真實。

    周圍的人都在漸漸離開他，父親走了，母親也走了，就連她也離開，只留下他一個人站在世界中心。群星環繞，他的心里只剩下了無盡的孤獨與寂寞。

    婁佳柔不知道凌亦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一時間不知道該回些什么。

    而凌亦的下一句話，則讓她心頭一震。

    “我很害怕。”薄唇輕啟，凌亦把自己內心最真實的那份感受分享給了婁佳柔。

    一直到快走到家，凌亦都再沒和婁佳柔說過話。

    那一句帶上了點脆弱的話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婁佳柔無話可回，凌亦也不再多言。

    “暑假準備做什么？”到了自己家門口，婁佳柔剛準備向凌亦道別，凌亦搶先開口問她。

    婁佳柔如實告知：“準備學點東西，聲樂舞蹈之類的。”

    “舞蹈？”凌亦又問：“什么舞蹈？”

    “還沒想好，大概是國標舞吧。”

    “國標的話，我可以和你一起練。”凌亦看著她，似是覺得這個邀請有點唐突，又補充了一句：“奶奶讓我平時多照顧一下你。”

    婁佳柔被他的話給驚到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凌亦還會國標舞？

    不等婁佳柔回過神來，凌亦就離開了。看著他的背影，婁佳柔覺得隱隱之中，好像有什么變得不一樣了。

    家里現在只有李姐和婁敏，方慧美和婁天然都不在家。他們最近工作有點忙，很少回家，偌大的別墅因為人少，總是顯得空曠。

    “jiejie！”婁敏坐在沙發上正看著電視，見到婁佳柔回來，眼睛一亮，連電視也不看了，蹭蹭蹭跑到婁佳柔的面前，仰著臉看她。

    因為之前早有準備，婁佳柔讓父母和李姐多多注意婁敏的身體情況，經過一段時間的靜心調理，婁敏已經遠離了那一場讓人措手不及的噩耗。原本骨瘦如柴的身子帶了點rou，性格也沒先前那么內斂。

    婁佳柔任由她給自己來了個大大的擁抱，和她說了幾句家常話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鎖上房門，婁佳柔伸手揉了揉眉心。

    她在書桌前坐下，拿出筆記本，開始認真審視起未來可能發生的那些事。

    今天偶遇寧嘉美，讓她突然有了危機感——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不能再這么悠閑下去。

    但具體該從哪里開始下手，婁佳柔也很迷茫。雖然重生了一回，但真相如何她還是只有個模糊印象。現在手上僅有的信息，也不過是爸媽還有凌亦父母的死亡和寧家有關，且寧家背后有人在支撐著。

    容城名聲最顯赫的莫過于凌家，其余如謝家、唐家、婁家……雖說都比不上凌家的權勢，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寧家背后的人到底是誰，婁佳柔實在是毫無頭緒。

    沒辦法，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她嘆了一口氣。

    七月中旬，中考成績出爐。

    并無意外，婁佳柔考得很好，分數遠超實驗中學的錄取線。前一世的遺憾，在這一世彌補了回來。

    看著手上的錄取通知書，雖說早有預料，但她還是十分欣喜。

    婁佳柔中考成績如此出色，方慧美和婁天然很是為她感到驕傲。專門設了個小聚會，用來慶祝她憑自己的本事高分考上實中。

    這種小聚會請的人不多，且都是熟人，不算很正式，比較隨性。于現在的婁佳柔而言可有可無，唯一一個讓她不悅的點，便是寧嘉美一家子也會來。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和這一家子有過多的接觸。

    “佳柔真厲害，能考這么高分。”方德珍一來，就夸獎了婁佳柔一聲。

    婁佳柔含著一縷淺淺的笑，但笑不語。

    這家人說話哪會這么好聽？絕對還留著后手。

    果不其然，方德珍說完后，寧嘉美立刻接上：“我聽說這次中考的題目很簡單，比往年容易很多。”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在觀察方慧美和婁佳柔的臉色。婁佳柔看著像是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還是一臉淡然，不過方慧美很細微地皺了下眉頭。

    但她是長輩，不能和寧嘉美這種小輩一般見識。單獨拎出來，寧嘉美大可以以年紀小不會說話作為借口，但她卻會給人留下斤斤計較的印象。

    方慧美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婁佳柔聽出來了，卻懶得理會她們這種不痛不癢的小伎倆。

    占了點口頭便宜而已，還不至于當眾撕破臉。

    讓婁佳柔頗感意外的是，這種親戚間的小聚會，凌亦居然也來了。

    “為什么凌亦也來了？”她忍不住問方慧美。

    “怎么，不叫人哥哥了？”方慧美還記得她之前對凌亦的稱呼，提出來逗了她一下。

    一說到這個婁佳柔就忍不住臉頰發燙，她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放輕了聲音：“媽，我之前只是……”

    “好好好，之前只是年紀小不懂事。”方慧美看了一眼來賓，話里帶了點喜悅，“柔柔現在是越來越成熟了，我記得你以前特別害怕聚會，在不熟的人面前話都說的不利索……”

    “媽。”婁佳柔見她開始追憶起往昔，趕緊出聲打斷：“你還沒和我說凌亦怎么也來了呢？”

    要是由著方慧美繼續下去，她今晚是別想得到答案了。

    “是你凌奶奶讓他來的，你倆不是同學么？我聽說你們關系還挺好的。”方慧美看著她笑，“怎么？不歡迎人家來？”

    婁佳柔撥弄了一下耳邊垂下來的碎發：“也沒有不歡迎……”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后半句話她是在心里默念出來的。

    原本她和凌亦直至高中才漸漸熟絡起來，但在這一回，他們的相遇相識提早了許多。很多東西，都和原來不太一樣了。

    因為不是什么正式的聚會，凌亦并沒穿正裝。很普通的襯衫配黑褲，在他身上卻有著不一樣的風范。他自帶一股冷漠疏離的氣息，又不是熟面孔，沒人敢上前去搭話，形單影只站在那兒，一手插兜，百無聊賴地看起手機。

    婁佳柔看他這副姿態，正想上去和他說上兩句話讓他顯得不那么格格不入，然而沒走兩步就被旁人給截胡了。

    “佳柔這是定了心來實中了？”寧嘉美臉上的笑容在現在的婁佳柔看來，實在是假的可以。

    怎么當初就愣是沒發現任何不妥呢？

    對著寧嘉美，婁佳柔實在是裝不出開心的模樣，只能勉強讓自己保持冷靜鎮定，“是的，志愿已經填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寧嘉美神秘地笑了笑，“說起來實中在軍訓后會有一場迎新晚會，我是文娛部的部長，這場迎新晚會就是由我負責的，佳柔上去表演個節目怎么樣？”

    來了！

    “表演節目？”婁佳柔適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是啊，你豎琴這么厲害，不去展示一下就太可惜了！”寧嘉美見她有些動搖，臉上虛偽的笑容更加燦爛，“去試試吧，一定會大出風頭的。”

    婁佳柔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那好的，我就在假期里抽空準備一下。”

    “行，那就這樣說定了！”見她上鉤，寧嘉美在心里得逞一笑。又說了幾句恭維話，話里話外都在吹捧她豎琴水平高超，然后才舍得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婁佳柔臉上那點笑意頓時淡了下來。

    寧嘉美的如意算盤打得響亮，但婁佳柔早就洞悉了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