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了下來，伸出手，似笑非笑，“你打算什么時候上來？”

    “……”

    為什么她感覺韓霖錚在笑話她呢？

    沈子夏動了動，看著腳下踩著的淤泥，再看身上手上還有臉上涼涼的液體，最后氣憤憤的瞪了韓霖錚一眼，也不說話。

    她呸了好幾聲，將嘴里碰觸到的泥土給吐出來，想要給手臂上的泥土弄走，結果手掌心更多淤泥，越濃反而越臟。

    韓霖錚看著她，又問道：“要是不上來我就走了，這泡濕了衣服冷的很。”

    聞聲，沈子夏這才抬頭看他。

    她看了一下溝和上面地面的高度，邊上有些滑，雖然有能耐爬上去，可那也得好一會。

    她有些冷，大冬天掉進溝里的感覺真不好受，現在都有些哆嗦起來。

    想了想，她還是伸出手拉住對方伸過來的手。

    韓霖錚掌心寬厚，手抓著的時候，感覺有些粗糙，但是很熱，她本來有些冷的，握上那只大手，卻沒那么冷了。

    他的力氣很大，就像拎雞仔一樣直接把她從水溝里拎起來。

    上了岸，沈子夏繼續拍著身上的泥土。

    雖然是韓霖錚把她拉起來了，但沈子夏郁悶還在，只能悶悶的說了聲，“謝謝。”連他也不想看見。

    這句謝謝一點也不誠心，韓霖錚淡淡的表情下，多了份趣味，“你好像不大高興。”

    高興才奇怪呢。

    好端端蹲在這里挖草莓，結果被一條大狼狗嚇的魂兒都飛了，摔的她滿身是泥，而這大狼狗的主人就是韓霖錚。

    這過大于功，她高興才怪。

    看了一身的黃泥，濕淋淋的，風吹過來，冷颼颼的，沈子夏不停打著冷顫。

    摔一跤也就算了，現在渾身冷颼颼，還臟兮兮，她怎么回去？到時候她爸肯定會擔心的。

    沈子夏這么想著，心里更郁悶了，于是，在韓霖錚開口說話之前，又瞪了他一眼。

    小姑娘眼睛夠大，加上臉蛋瘦削，膚色過白，這黑白分明好看的雙眼顯得更加大，晶亮晶亮的，透著怒意。

    韓霖錚眉頭微動，問道：“怎么還瞪上了？我把你拉起來，怎么還瞪我了？”

    沈子夏低哼了聲，也沒跟他客氣，指著大狼狗問道：“這狗是你家的吧？”

    韓霖錚看了眼大黃，對方像是知道自己被討論，作勢吠了兩句。

    結果沈子夏以為這大狼狗又發瘋呢，剛指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嚇的連忙往后退。

    還是韓霖錚眼尖，連忙拉住她的手，才不讓她第二次摔溝里。

    他說了句，“小心點，差點又摔了。”語氣帶著笑意。

    沈子夏被拉著回神，看了一眼水溝，還有些心有余悸，心跳的老快，就快蹦出來了。

    頭頂的韓霖錚看她白慘慘的臉頰上終于有了點血色，雖然這血色不是正常染上的紅暈，不過也比平時看著要好看多了，要是白點胖點應該更好。

    他答道：“大黃的確是我家的，不過，這和你瞪我沒有關系吧。”

    沈子夏回過神來，腳步往邊上挪了挪，氣道：“怎么和你沒關系，狗是你家的，它嚇我掉溝里了，就是你害的，你還笑，還笑！”

    沈子夏瞪大雙眼，恨不得讓韓霖錚的笑停下來。

    可結果，韓霖錚是越笑越歡了，看著正經的一個少年，現在變成不正經了。

    沈子夏都快氣成河豚了，恨不得胖揍對方一頓，要不是知道她揍不贏，才不會讓他有笑的機會。

    “你還笑，都怪你，怪你家的狗，不然我怎么會變成這樣，等會我爸來找我，看我這樣，他得擔心了。”

    大黃仿佛聽的懂人話，沖著沈子夏吠了幾聲，可把沈子夏嚇的魂兒都快飛了。

    她緊張的往后退，卻又不甘心就這么走了。

    “你還笑，不許笑了！”小姑娘被氣狠了，兩只眼睛瞪的圓鼓鼓的，俏皮可愛。

    韓霖錚也不敢再笑了，摸摸鼻子，有些無奈，“我不笑你了。”嘴上是這么說，可嘴角還是止不住的上揚。

    他揉著大黃的后背，而后拍了拍，說道：“大黃，給人道歉，把人嚇溝里了，你要道歉！”

    大黃像是聽懂了，剛才警惕的眼神瞬間變的柔和乖巧，前腳朝著沈子夏跪了下來，后腳趴著，輕吠了兩聲，感覺就像是在道歉。

    沈子夏沒想到這狗居然那么聽話，感覺就像軍隊里頭的訓練有素的軍犬一樣，讓她覺得詫異。

    這大狼狗這么通人性，倒讓沈子夏有些不好意思了。

    韓霖錚解釋道：“大黃是狼狗，平時警惕性比較高，村子來了陌生人，它就會吠，仿佛壞人進村，你這偷偷摸摸在這邊，它以為遇上壞人，吠你是肯定的。”

    “……”她偷偷摸摸？哪兒偷偷摸摸了？光明正大好不好？

    “不過一般會吠的狗，都不會直接咬人的，他是依靠狂吠來達到驅趕和恐嚇的效果，也是提醒主人注意，如果見了狗，你不用那么害怕，一般壞人會攻擊或者逃跑，正常人呵斥一下，基本沒什么大問題。”

    韓霖錚說的這些，沈子夏都知道，她家以前也養狗看家，遇上陌生人就會狂吠，直到確定你沒有威脅。

    一般人只要不干啥壞事，不做出威脅到狗看護的主人家，基本不會有大問題。

    問題是她安安靜靜在挖草莓苗，突然躥出來一只狗，還朝她狂吠，她哪里還有那閑心想著狗對自己有沒有威脅，該不該鎮定？就算是一只螞蟻突然竄她手上，估計也會被嚇一跳的。

    看著渾身都是泥的小姑娘，韓霖錚干脆將自己身上的軍綠色棉服外套脫了下來，直接上前。

    沈子夏像只小刺猬一樣防著他，看他靠近，忙問道：“你要干嘛？”

    “我能干嘛，給你披個衣服，你等會得凍壞了。”

    知道來意，沈子夏沒再動，渾身抖的厲害。

    看他上前，沈子夏又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她伸手，對方卻沒有把衣服給她，而是自己直接上前。

    高大的人影靠近，沈子夏隱約聞到一陣淡淡的煙味，忍不住蹙了眉頭。

    好家伙，小小年紀就學人抽煙，一看就不是好孩子，虧她之前還認為他是個好少年呢。

    沈子夏這眼神倏然轉變，常年和各種人打交道，會揣摩人心的少年，瞬間捕抓到她的眼神。

    韓霖錚一邊把衣服給她披上，一邊問道：“你這看我的眼神怎么像是在看壞人呢。”

    他本來就是壞人好嗎？

    “這是嚇傻了？”

    你才嚇傻了呢，不說話也不代表他是好人。

    韓霖錚見她低著頭沒動，又問：“還真把我當壞人了，這壞人也有看見人投機倒把不去舉報，還買你家東西，樹上摔下來還接著，掉水溝里還拉起來？”

    “……”這么一說，還是有點好的吧！

    不過沈子夏依舊沒說話。

    她哆嗦的厲害，因為冷的。

    小小的手緊緊裹著外套，這才抬頭看著韓霖錚，問道：“那現在我該怎么辦？”

    韓霖錚被她這傻乎乎的樣子逗笑了，達到：“你能怎么辦？回家去。”

    “我沒法回家，渾身臟兮兮，你幫我一下吧。”

    沈子夏的語氣軟和了下來，剛才還渾身刺，現在收起來，讓韓霖錚眼底里的好奇更重了。

    舌頭在口腔里頭頂著左臉頰，他問道：“你就不怕我是壞人，把你給賣了？”

    “你不敢。”她語氣堅定。

    他這話騙小孩子或許還能騙一騙，不過沈子夏不傻。

    剛才是被氣壞了，現在回過神來，自然知道他沒那膽子，更沒那心思。

    “哦？”

    要不是沈子夏抖的厲害，韓霖錚還想逗一逗她，不過看她抖的厲害，只能歇了這心思，把人先帶回去處理一下。

    兩人翻過一座小山丘，來到山腳下的房屋前。

    這里也屬于大窯村的地方，不過一個一東一西兩邊，東邊是像何大昌家那樣姓何的，西邊是姓胡的。

    韓霖錚把她帶到一房子前，領著她進去，大黃跟在身邊，乖巧聽話，哪里有之前那張牙舞爪兇狠的模樣。

    用籬笆圍起來的院子里頭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在曬衣服。

    看見韓霖錚，對方喊了聲，“霖哥。”目光落在沈子夏身上，對方又是一愣，“霖哥，這是誰呀？”

    “一個認識的小姑娘，她摔溝里弄臟了衣服，冬梅你把小單的衣服拿給她換一下。”

    說著，韓霖錚朝沈子夏說了句，“你跟冬梅去換衣服，小單的衣服你應該能穿，再小的也沒有了。”

    被叫冬梅的小姑娘應了聲，連忙放下手上的衣服，走上前，讓沈子夏跟著她。

    渾身臟兮兮看不出樣子的沈子夏就這么跟著人進了屋換衣服。

    她摔的有些臟，冬梅還給她準備了一盆熱水擦了身，才穿衣服。

    衣服還是有些偏大，不過不管怎么樣，也比剛才濕淋淋的好。

    沈子夏正挽著衣服，好讓衣服變的更合身一些，冬梅已經把她的衣服拿了出來，搖上溫暖的井水開始洗衣服。

    她不好意思麻煩對方，連忙跟了上去，叫了聲冬梅姐。

    “冬梅姐，我自己來洗吧。”

    “不用，不用，你先在被子里暖會，剛弄了一身濕，肯定很冷的。”

    剛才換衣服的時候，冬梅就說過讓她換好衣服現在她的被窩蓋會，等緩過勁再出來。

    “我沒事，已經好多了。”

    她還想幫忙，冬梅卻沒讓。

    正這時，從正屋里頭出來的韓霖錚朝她喊道：“你那衣服冬梅給你洗就行了，你進來喝點熱水吧！”

    沈子夏抿著唇，看了看韓霖錚，又不好意思的看看冬梅，最后被韓霖錚拽進屋里。

    一杯熱燙的水遞了上來，韓霖錚目光深邃，“嘴唇都黑了，還逞能。”

    這語氣看似在責問，卻又有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