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第107章 關心則亂 在湘州沒待幾日,解決了裕王府之事,蕭莨下令動身,繼續南下,經贛州入閩。 半年多的時間,賀如松連同趙有平一起,已將徐氏兵馬從贛南趕出,但閩州是徐氏老巢,想要攻克,并不容易,且先前冬日之時,戰事停了許久,直到如今蕭莨親自前來。 他們在贛南與閩州邊境之地安營扎寨。 越往南走,與北方氣候差異越大,祝雁停有些水土不服,這幾日又病了一場,倒沒什么大事,就只是不停咳嗽,去歲他剛南下到景州時,也是這毛病。 原本按著計劃,還要行進個兩日入了閩州再下營,那日傍晚蕭莨突然下令停止行軍,就地扎營,并未與部下多解釋。 祝雁停心知他是因為自己,不想拖后腿:“我沒什么大礙,繼續往前走就是了,何必這個時候就扎營。” 蕭莨冷冷看他一眼,祝雁停更多未出口的話到嘴邊,又生生咽回去。 算了,蕭莨也是為他好,他若不領情,只怕還惹蕭莨不高興。 而且,蕭莨這么在意他,他其實很高興。 原地休息了幾日,不再一路奔波,祝雁停的咳癥果然好了許多,蕭莨不讓珩兒來看他,說是怕把病氣過給珩兒,那小孩憋不住,忍了兩日,趁著蕭莨與人商議軍事時,偷偷跑過來。 珩兒見到祝雁停,先撲到他膝頭蹭了蹭腦袋,大聲喊:“爹爹,珩兒想你了。” 他知道這幾日祝雁停身子不適,聽話了許多,不敢再咋咋呼呼的,就怕累著祝雁停。 祝雁停摸摸兒子的臉,有些擔憂:“你父親不是不讓你來么,別過了病氣了,你還是趕緊回去自己帳子吧。” “我不要,”小孩不高興,“父親也每天都來,他不怕過了病氣,我也不怕。” 祝雁停無奈笑:“你跟你父親哪能比。” “爹爹也偏心。”珩兒不滿地小聲嘟噥。 “哪有啊,”祝雁停嘆氣,“爹爹和父親是為你好,你還是小娃娃,過了病氣更容易生病,你生病了爹爹父親都會擔心的。” “真的么?” “真的。” 祝雁停想著他這病其實好得差不多了,珩兒特地來看他,也是有心,沒再攆他走。 傍晚,蕭莨回來,見到小孩在,瞥他一眼,沒說什么,叫人傳膳。 用過晚膳,父子三人坐下來一塊喝茶閑聊,蕭莨過問了幾句珩兒的功課,小孩這幾日開始學四書,書背得很溜,在蕭莨面前背了一段,得了夸贊,十分高興。 其實四書五經這些,對未來太子的教育來說,算不得什么,他更該學的是治國之道、馭人之術,蕭莨時常帶他聽政、聽自己與部下商議軍事,為的也是這個。 不過珩兒這小孩聰明,光是這么聽著,該懂的不該懂的就都懂了,還敢去跟小皇帝談判,糊弄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這方面倒不太需要他們擔心,只要正確引導就行。 說了一會兒話,蕭莨的親衛匆匆來報,說有緊急事情要稟報。 蕭莨將人叫進來,來報信之人送上剛剛收到的信函,是賀熤寫來的,說是先前他們離開蜀州沒多久,小皇帝就幾次與他提議想要親征,被他擋回去,這回竟然趁著他不注意,在身邊幾個太監親衛掩護下,偷跑出宮,他發現時人已經離開了南都府,他已派人去追,能不能追到還不知道,先寫了信將事情稟報與蕭莨。 蕭莨擰起眉,若有所思,祝雁停接過信去看了一眼,十分詫異:“他想親征,還偷偷跑了?他在開玩笑么?帶著那么幾個太監和親衛出來親征?” 一個七歲大的孩子,連親政都沒有,說什么親征,必是又有什么人在背后鼓動他,做下的這等事情。 祝雁停看著那信,想了想,問蕭莨:“你要派人去找么?” “我會派一隊兵馬前去。” 無論如何,只要小皇帝還是名義上的皇帝,他們就不能坐視不理這事,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得等先找著人再說。 一旁的珩兒聽著眨眨眼睛,有些不高興,這人怎么不聽他勸,又給他父親找麻煩…… 過了幾日,外頭傳來消息,那小皇帝竟跑到贛、閩、粵交界之地的一座府城里,那里之前被徐氏偽朝廷占據,后頭又被賀如松帶兵收回,小皇帝去了沒兩日,似是走漏風聲,徐氏的兵馬聞風而動,前去圍了那座府城,雖尚未破城,但已岌岌可危,城中守將已送出求援信,請求救援。 賀如松那邊先收一步到消息,因小皇帝被圍困在城中,他不敢擅自做主,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將事情報來蕭莨這里。 聽聞稟報,蕭莨的面色十足難看,當即召了一眾部下前來,商議事情。 祝雁停等了一個時辰,蕭莨議事完回來,更換鎧甲拿起劍,他要親自帶兵前去營救,且當下就要出發。 祝雁停分外擔憂地提醒他:“這事太蹊蹺了,小皇帝找那么個蹩腳借口特地跑來這邊,還避開了你和賀熤那邊派出的搜找之人,結果他剛入了那云商府,就被徐氏的人知道了,看著就像是他們一早策劃好的,共演的一場戲,先前在南都府時,捉到的那些徐氏探子不就說想找小皇帝合作么,你可別上了他們的當。” “我知道,”蕭莨的眸色沉定,“事情有詐,可我不得不去。” 祝雁停輕抿起唇,他知道,蕭莨說的對,明知道事情有詐,可小皇帝被困在城中,徐氏兵馬兵臨城下,他就不得不去。他若不去救,甚至不親自去救,先前做出來的那些工夫就都白費了,哪怕今日救了小皇帝,明日就讓他禪位,他們也得先把人救出來。 沉默片刻,祝雁停不再多勸,拿起鎧甲,親手幫蕭莨穿上:“那你自己當心些,早去早回。” “嗯。”蕭莨淡淡點頭。 祝雁停心里還是不踏實,因而有些郁悶,低頭在蕭莨面前站了半晌,悶聲道:“我不能一起去么?” 先頭進門時蕭莨就說只帶一半人過去,趙有平的兵馬明日會過來這邊匯合,讓他暫且留在這里。 “……你去做什么?”蕭莨的喉嚨滾了滾,聲音沒有多少起伏,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想跟著你。” “既知有詐,此去危險,還要跟著?” “我不怕,”祝雁停抬眼望向面前的男人,“我不怕,跟你在一起,我真的不怕。” 蕭莨回視著他,眸光動了動,沒有接話。 祝雁停往前一步,抬手用力抱住蕭莨。 蕭莨的手搭上他肩膀,輕捏了捏:“留下吧,看著珩兒。” 祝雁停無話可說了,若只有他一人,刀山火海他都跟著蕭莨去,可他也得顧及著兒子。再安慰自己,若當真有什么危險,或許他不在蕭莨身邊,他不必分心,反倒好些。 祝雁停貼著蕭莨,輕蹭了蹭臉,輕輕“嗯”了一聲。 出門之前,祝雁停幫蕭莨把劍細細擦拭一遍,劍刃愈發鋒利,滲著寒光,祝雁停將之插入鞘,佩回蕭莨腰間。 蕭莨握了一下他的手,大步離開。 祝雁停跟出去,帶著珩兒一起將蕭莨送出軍營,看著蕭莨翻身上馬,站在原地未有動。 蕭莨回頭看他們父子倆一眼,點點頭,攥緊馬韁,帶隊離開。 一大一小在軍營外站了許久,直到遠去的兵馬再看不到影子,夕陽已落,祝雁停才倏忽回神,牽起兒子的手,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父子倆一起往回走,小孩小聲問祝雁停:“爹爹,父親又去外頭打仗么?” “嗯。” “他什么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 “噢。” 珩兒拉緊他的手:“爹爹別擔心,父親不會有事的。” 祝雁停微怔,點點頭:“你說得對。” 用完晚膳,趁著祝雁停泡藥浴之時,珩兒跑出帳子,叫了伺候自己的人來問:“去給本世子打聽一下,父親去哪里打仗了,為何這么急著走。” 這小孩聰明,蕭莨匆匆點兵離開,祝雁停又滿腹擔憂,他本能覺察出有什么不對,自要弄個清楚。 那些個下人深知這位世子爺不好糊弄,當即去把事情原原本本打聽清楚,來回報給他。 珩兒聽罷氣呼呼地原地轉了兩圈,心里把那小皇帝罵了百八十遍,大喊一聲:“大嘴巴!” 大嘴巴倏地飛過來。 “你去給我找找,那小皇帝在哪里,問問他到底想做什么!” 大嘴巴哼哼唧唧,不怎么愿去,被珩兒攆了幾下,只得嘎嘎亂叫著,趁著夜色,飛出了軍營。 云商城。 小皇帝下榻在當地官邸,城外已被徐氏兵馬包圍,他不敢出門,就一直在這院子里呆著,心里總是不得勁。 那太監與他說,如今只等蕭莨帶兵過來,徐氏的兵馬已經在沿途設伏,一旦蕭莨踏入圈套,就能將之射殺。 只要攝政王死,他就能不死了,……可他當真能不死嗎? 到了這一刻,小皇帝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心底無端冒出的恐懼和不妙預感,讓他心下一陣陣發涼。 夜里,小皇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意全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要睡去時,隱約聽到外頭有說話聲。 他不動聲色地爬起,輕手輕腳走去門邊,再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門縫,沒有發出丁點聲響。 門外,那原本給他守夜的太監,和兩個侍衛正坐在廊下喝酒,小聲說著話。 “這酒真不錯,我等雖說跟著那小皇帝,榮華富貴沒享受到,連口好酒都喝不上,還整天提心吊膽的,活得可太憋屈了。” “待再過個幾日,那位攝政王死了,咱們再把這小皇帝殺了,到那時就是靖帝跟前頭一號的功臣,好日子還在后頭,還怕喝不上好酒,沒有榮華富貴享么。” “說的也是,只要攝政王和那小皇帝都死了,靖帝的機會就來了,待到靖帝奪了天下,我等才真正有前途榮華可享。” 外頭幾人越說越興奮,小皇帝卻全身止不住地顫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尖叫喊出來。 他爬回床上去,身子縮成一團,整個人都縮進被子里,到這會兒,說什么后悔都晚了。 他太蠢了、太蠢了,他做的這些,都在為他人做嫁衣,即便攝政王死了,他也活不了。 耳畔隱約聽到什么東西落到床頭的聲響,小皇帝縮在被子里的身體抖得更厲害,直到有東西啄上他的腦袋,聽到那一聲不明顯的“嘎”,他才猛地掀開被子,面前果真是正斜眼睨著他的大嘴巴。 大嘴巴有些嫌棄地抬起一只腳,往他面前伸了伸,小皇帝手忙腳亂地從上頭取下字條,是那位攝政王世子寫給他的:“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許害我父親!不然我殺了你!” 小皇帝鼻涕一把眼淚一把,不敢出聲,又怕那太監隨時會進來,回過神以最快速度下床,到桌案邊拿了筆,在字條背面將事情寫明白,系回大嘴巴的腳上,大嘴巴沒再看他一眼,從半開的窗戶飛出去,轉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皇帝爬回床上,重新縮回被子里,在黑暗中無聲地流眼淚。 晌午之前,祝雁停正心不在焉地看著書,珩兒突然沖進帳子里,焦急地將累癱了的大嘴巴剛送回的字條給他看:“爹爹!他們都好壞!父親會不會出事?!” 祝雁停看過那字條,面色瞬間沉下,顧不得跟兒子多說,當即去找趙有平。 趙有平早上才剛帶了兵馬過來匯合,這會兒正在與人議事,祝雁停將字條給他看,趙有平神色凝重地看完,問他:“郎君可確定,這是小皇帝所寫?” “是他。” 即便他們都早就猜到這事有蹊蹺,也做了些準備,但真正看到這個,依舊有所擔憂,尤其是祝雁停,他已經快坐不住了。 趙有平立刻道:“我這就派人快馬加鞭將消息送去給王爺,他昨日才帶兵出去,應該還未走太遠,不至于這么快到那些賊人設伏之地。” 祝雁停咬牙:“麻煩將軍給我安排一隊人和快馬,我自己將消息送去。” 趙有平一聽祝雁停說要親自前去,分外詫異,下意識地阻止他:“郎君不必如此冒險,這事王爺早就做了提防,不至于中計,您不用太過焦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