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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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唯念知道自己的斤兩,就算那個小鎮有事,她又真的忍不住要管,還不是讓薛少河打頭陣,她在后面歇著看。所以,薛少河打定主意不去那個小鎮,她也不好硬推著人家去。 薛少河很快找來一些干燥的枯木,升起一堆小小的篝火。他們此刻并不需要取暖,也不需要做飯,只是將原本的吃食拿來熱一熱就好,一堆小火就夠了。 薛少河一邊將炒面、rou干、饅頭,重新架在火上烤熱,一邊又道:“本來這些東西就干,這么一弄,只怕更硬更干了?!?/br> 顧唯念道:“不要緊,饅頭總會松軟一些?!?/br> 薛少河問道:“只吃這些,你胃里可受得???” 顧唯念道:“受得住。以前又不是沒有吃過?!?/br> 薛少河驚奇道:“顧將軍就給女兒吃這些?” 顧唯念忙道:“我是說……牢里。牢飯比這難吃多了,我還不是一樣身強體壯?薛大哥的手藝還是不錯的,重新烤出來的東西一定好吃。何況咱們還有水呢?!?/br> 薛少河又道:“其實若能有些熱粥也不錯的。”他們沒有鍋,篝火也不大,煮不了粥。若要吃熱粥,最方便的辦法就是去那個小鎮上買。 顧唯念暗暗斜睨薛少河一眼:“我現在不想喝粥?!?/br> 薛少河又道:“咱們還缺一輛車。你騎了這么久的馬,身子可受得了?再買輛車就好了?!?/br> 顧唯念搖頭道:“不方便。咱們還能弄個雙駕的馬車?那也太扎眼了。可若是獨駕的馬車,那就多出一匹馬了。我又不會趕車,勢必要讓薛大哥來。剩下的那匹馬怎么辦?”小樣,終于忍不住了吧!明明他比她更想一探究竟。這次換她怎么都不同意返回去采買東西。 薛少河道:“多余的馬匹賣掉就是,再用賣了馬的錢來買車。”多么節約路費啊!話說回來,他這么兢兢業業盡職盡責的帶著顧唯念去崇蒼宮干什么?薛少河已經無數次的問自己這個問題了! 雖然他是個保鏢,既然接了這趟鏢,這就是分內之事??墒乾F在他明明喜歡這個姑娘,為什么還要巴巴的將她送去給別的男人?薛少河深深的鄙視了一番自己。 可是她這么堅持,他也不好意思違背承諾。只能先這么著吧…… 早晚有她改口的那天!到時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將她送去崇蒼宮了。 顧唯念好笑的看一眼薛少河,道:“就算薛大哥說的這些東西必須買,也行,到了下一個鎮上再買。剛才那個小鎮太古怪,還是安全要緊?!?/br> 薛少河看了看顧唯念,嘆口氣:“也是。如果沒有你,我就去瞧瞧,既然有你在,還是你的安全要緊,不去就不去吧?!?/br> 薛少河沒有堅持再返回小鎮,顧唯念頓覺失望。本來還想等他再找借口時,她就順勢同意呢…… 想了想,顧唯念又釋懷一笑:“薛大哥也不必太過憂心那個小鎮。說不定鎮上的人臨時有事,都不在家中。或許他們也有個‘長老會’一樣的所在,他們的長老會臨時召集大家,所以鎮上一個人都沒有。” 薛少河道:“這卻沒什么可能。” “為何?” 薛少河道:“你瞧那個小鎮上的建筑如何?” “很好看,也很新。就剛才咱們所見,那小鎮上的房屋都是這幾年才建起來的,應當不超過十年?!?/br> 薛少河道:“好眼力。這個小鎮應該是這幾年才興起的。我多年前來過此地,那時候這里只有大片荒草,可是現在不單有了小鎮,小鎮周圍也有了開墾的農田?!?/br> 顧唯念道:“這也沒什么好奇怪。” 大夏朝這片土地,已經被戰火洗劫太久了。分明是錦繡山河,卻處處啼血,最慘之時,除了幾個自古以來的商貿繁華之城,其余地區,常見路邊有凍死餓死病死的尸骨。一旦年景不好,收成不佳,受災地區的路旁甚至可見累累白骨。前幾朝累積的財富,幾乎都已耗盡。 大夏建國后,除了少部分州府依然可稱得上人口繁密,大部分地區都是地廣人稀。廣袤的田野,肥沃的土地,深藏的礦產,豐茂的水草和森林,都亟待辛勤的百姓去開墾、開采。邊疆的戍守也不能只靠軍隊,如今的大夏實在沒那個國力。除了邊患之外,大夏的國庫、糧庫也都亟待充盈。 為此,太、祖生前就已經頒布了許多優待政策,鼓勵百姓遷移到更好的地區或者邊關一帶謀求生路,甚至不惜強行移民。大夏的移民政策,如今已施行十多年了。 被迫離鄉背井的百姓,發現他鄉未必不安樂,漸漸的也都接受了。其他百姓也有被帶動起來,自主遷移的。因而,大夏朝有很多新興起來的城市和鄉村,而且有越來越多的跡象。 所以,這里忽然出現這么一座孤零零的年頭不算長的小鎮,顧唯念一點也不奇怪。這小鎮唯一奇怪的地方是比較富庶。這種富庶,和這個小鎮所處的位置很不相稱。 薛少河道:“這確實不奇怪,但新形成的小鎮,為何會有自己的長老會呢?他們一般都會服從當地官府。” 顧唯念正要開口說話,忽聞一陣鈴聲。聽起來,是不少銅鈴發出的聲音,隱隱的還有馬蹄聲。顧唯念立刻緊張起來,道:“是有馬隊吧?” 薛少河懶洋洋笑道:“不必緊張。這個馬隊的行進速度很慢,馬脖子上又都掛鈴鐺。明顯不是那個小白臉的馬隊?!彼f的小白臉自然是顧行。 薛少河的判斷沒錯,遠方很快出現一支馬隊,這支隊伍走得慢騰騰的,似乎一點也不著急。大部分馬背上并沒有馱著人,反倒各個馱著小山一樣的貨物。只有少量的馬匹是馱著人的,騎馬的人也不多,大部分人步行隨在馬側。 看起來這是一個商隊,大約有二百多匹馬,幾十號人。這樣的商隊在大夏不算罕見。那些移民建立的新的城鎮和鄉村,棉布、藥材、農具等等,都十分緊缺。一些人為了生計便自發的往各個移民區販賣貨物,也有人在移民區建立商號,常年來往兩地之間。由于路途遙遠,過程艱險,大多經商者會與同鄉的其他商人一起上路,結成商隊。 來的既然是個商隊,薛少河與顧唯念便也就沒放在心上,兀自坐在道旁吃干糧,喝清水。等他們兩個迅速解決完了吃食,商隊也到了近前。薛少河與顧唯念便遠遠避開,免得擋了人家的馬群去路。 商隊的領頭人對大伙兒道:“南瓜鎮到了,大家就在鎮上稍事休整,下午繼續出發。” 后面隨行的人,疲憊的面上各個露出喜色。 原來那個小鎮叫南瓜鎮! 顧唯念一時沒忍住,問道:“敢問這位大哥,你們是要往哪里經商?” 領頭的納罕的瞧她一眼,見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便也沒什么戒備:“西北?!?/br> “常走此地么?” “這幾年常走。” “這條路上來往的商隊可多?都是在前面的南瓜鎮上歇息么?” 領頭的道:“這里的商隊不算少,這一帶沿路的幾個村鎮,都接待過往商隊。南瓜鎮是最舒服的。我說姑娘,你打聽這些作甚?” 原來如此。也難怪南瓜鎮富庶,畢竟這里是一條商道。顧唯念道:“沒什么,一時好奇?!?/br> 領頭的回頭招呼眾人道:“大家加把勁兒,抬腿的工夫就到了啊。走走走!” 薛少河忙道:“前面的鎮上有古怪,兄臺多加小心?!?/br> 大夏很多商隊里僅有幾匹馬,大多數人只能靠肩挑手抬,長途跋涉一路販賣貨物。到了目的地,自己手中的貨物賣得差不多了,便再販了當地的貨物,一路回到家鄉去賣。要經營一段時間后,才能擁有自己的騾車馬車,再不必靠兩只腳一走上千里。而這個商隊卻比較富庶。只是除了那個領頭人,其他人未必來過這一帶,所以他們才會聽領頭人的指揮。 這樣一個陌生的富庶商隊,很容易被沿路土匪盯上。不過,薛少河能瞧出來,他們這幾十號人里,至少有二十人是會功夫的。也不知道原本就是練家子出身半路經商,還是商隊特地雇來的保鏢。 領頭人聽了薛少河的話,好笑道:“這條商道,我走了不知多少回。這沿路村鎮也是越來越多。那南瓜鎮是最早起來的鎮子,安全得很。你少嚇唬我!”他又回頭招呼道,“大家快些趕路?!?/br> 顧唯念道:“我大哥好心勸你,你便是不信,也該為后頭這么多人命和貨物想一想。怎能如此輕率?” 她話一出口,商隊果然又停下來。有人問道:“前面鎮上到底有什么不對勁?” 顧唯念道:“我們才從南瓜鎮上出來。那里沿街的店鋪空無一人,仿佛是個空鎮一般。方才聽你們所言,經過這里的商隊并不算少。現在正是歇腳吃飯的時辰,那里本應正熱鬧,又怎會如此安靜空曠?就連普通的民居,也聽不見絲毫人聲。我們兄妹覺得怪滲人,便退出來了。若你們執意要去,還請小心為上。” 商隊果然不敢再貿然前進了。 有人提議道:“不如咱們繼續往前去,到下個鎮再歇息?” 領頭的不同意:“下個鎮還遠著,等到了那里,天說黑不黑說白不白,繼續走就錯過了宿頭,不走又浪費時間。何況我帶你們住沒有黑店,沿路又少土匪,貿然改了路線,只怕不好。” “反正不能走回頭路,不吉利?!庇钟腥说?。 領頭的略一思忖,道:“英奇,你帶個人去瞧瞧,那南瓜鎮今日有什么變故不成?” 隊伍中立刻有個年輕人出列,又叫道:“英敏,跟我走。” 兩個年輕人騎著馬,一路往南瓜鎮去了。 薛少河與顧唯念自覺已經起到了提醒之責,便各自上馬,慢行離去。 顧唯念經過商隊最后幾匹馬時,神使鬼差般打量了一眼其中一堆山峰一般高的貨物。那幾層粗布緊緊裹著,數條麻繩緊緊勒著的貨物,依然露出一角來。顧唯念仿佛在那一絲縫隙里看到了一團黑線。說是黑線,倒更像是一綹頭發。 旁邊一個漢子發現顧唯念在瞧貨物,立時瞪了一眼過去,神情也戒備起來。顧唯念發現惹了對方不快,忙轉過頭和薛少河一路慢行往前去了。 商隊漸漸甩在了身后。薛少河這才道:“也不知那個鎮上到底發生了什么?!笨搭櫸蠲鎺n慮,他又道,“算了,這次咱們說什么也不管這閑事了。免得……耽誤了你的時辰。” 顧唯念回頭看一眼遠遠的商隊,料定他們聽不到,這才道:“薛大哥,也不知是我看花了眼還是太多心了。我總覺得那個商隊的貨物不對勁,我好像看到了人的頭發。你說頭發也需要長途跋涉去販賣嗎?還是……貨物里藏了人?” 薛少河道:“若真是頭發,倒也稀奇?!?/br> 用真頭發編的發髻,很多婦人都喜歡。只要有些余錢,便要買來戴一戴,何必去地廣人稀的大西賣?這樣來回辛苦一場,不是更該販賣些所得利潤更高的貨物么?布匹、農具、瓷器雖說也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但若千里迢迢賣給緊缺這些貨物的移民,又或者走得再遠一些,在邊境將這些貨物出售給本以放牧為生的人,所得利潤之大實在難以想象。但那是因為人家本來沒有這東西。頭發人家總還是會長的! 不過,若真有人做頭發的生意,別人也管不著。 顧唯念道:“今日先是遇到一個古怪小鎮,接著又遇到一個古怪商隊。還真是奇了?!?/br> 她又回頭瞧了一眼方才所見的商隊。只見那迤邐的隊伍已經在領頭人的帶領下,慢慢拐向了南瓜鎮:“薛大哥你瞧,他們還是進了南瓜鎮。他們不覺得那個小鎮很詭異么?” 薛少河回頭看一眼,想了一想,笑道:“或許那個南瓜鎮確實沒事,反正沒有商隊進去,他們也無生意可做,干脆就躲清閑去了也說不定。” 他的解釋很牽強,但既然商隊不怕,想來那里未必有事。顧唯念也自嘲一笑:“咱們連番經歷怪事,不免多心亂想。” 心頭的包袱放下,二人終于能安心趕路了。不過顧唯念始終快不起來。薛少河倒是不怕她亂騎馬,反正無論她那里出什么意外,都自有他接著。倒是顧唯念自己不敢打馬快跑。薛少河不免暗暗好笑——看來項遠在她心里也不過如此!若真的著急見那什么情郎,又怎么會被一匹馬嚇唬?。?/br> 就這么溜達了足有半日。二人又在這條商道上見到三五個商隊。這些商隊有大有小有窮有富,不過所載貨物沒有一個及得上他們最初遇到的那個商隊多。一路上還經過了兩處村落,單看村內的房子也知道,這兩處村落沒有一處及得上南瓜鎮那么富庶。 大約到夕陽西下時分,前方又出現一個小鎮。薛少河道:“眉眉,不如今晚就在這里投宿?” 顧唯念自是沒意見的,笑道:“好啊?!辈恢挥X間,她早已不再糾正他對她的稱呼了。眉眉就眉眉好了,顧姑娘顧姑娘的,聽著就見外。 兩個人騎馬慢行步入這座小鎮。這小鎮也比不得南瓜鎮,路旁門面多普通平凡,青石板路也窄了許多,好在也算干凈整潔。在小鎮的路上行了不過片刻,他兩個便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這個小鎮至少有一點和南瓜鎮是相同的————這里也沒有人。 第70章 報案 顧唯念和薛少河這次并沒有直接退出小鎮。趁著天色還沒黑,他們將小鎮里外四處逛了一圈。兩個人總算確信,這里真的沒有一個村民。很多人家的院門都開著,小飯鋪的后廚里有的還燒著菜。小砂鍋里那燉rou的香味彌漫開來,半個鎮都能聞到香味。只是無論客棧里,飯館里,還是普通人家的小院里都看不到人。 人去哪里了?看起來這些人像是正做著手邊的事情時,忽然憑空消失了。 薛少河與顧唯念最后在一個人家發現了打斗的痕跡。不過也只有那一家有,其他人家也好好的。 薛少河還玩笑道:“看來別人都是做飯時消失的,只有這家是兩口子打架時被擄走的。” 玩笑歸玩笑,他還是很認真的循著打斗留下的痕跡一路追蹤。只可惜這痕跡一直到了門外不遠處的一株槐樹下就不見了。 薛少河對著從屋內到樹下的一串腳印細細查看。顧唯念道:“不過是些腳印罷了?!?/br> 薛少河道:“你不覺得奇怪么?只有一個人的腳印。屋子里那么亂,桌上門上都有拍過的掌印,而且看起來,是兩個人的掌印??墒悄_印一直只有一個人的!”而且那兩個掌印是練過剛猛掌法的人才能打出來的。 顧唯念道:“或許他們在屋子里就分出勝負了?” 薛少河道:“不會。這串腳印很深,整個鞋底都沒入了土里,甚至青磚里。一看就是內力深厚的人踩出來的,尋常人踩不出這樣的腳印。而且這步法很講究,腳印的痕跡絲毫不亂。這個人應當是在游刃有余的情況下,跟人邊打邊來到的樹下的?!?/br> 顧唯念道:“那么,另一個人的腳印去哪里了?”從小院到樹下這一段路,到處是松軟的沙土,就連青磚上也有。尋常人一腳踩上去,必然會留腳印。如果是高手交戰,全身又灌注了內力,那腳印豈不是更明顯? 薛少河搖頭,復又低頭仔細看樹下凌亂的痕跡。 顧唯念仔細琢磨了一番薛少河的話,忽覺毛骨悚然。一個武功高強,內力深厚的人,和一個連腳印都不會留下的人大打出手,然后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太陽已經落山,最后一絲光芒也收斂了。夜幕籠罩了這個空無一人的小鎮,夜風吹來,有些凄冷。不遠處的樹木隨風搖擺,而顧唯念卻只能看到黑漆漆的樹木輪廓。這里簡直好像是個鬼鎮一般。 風大了一些,顧唯念不由抱起雙肩。其實她穿的衣服不算單薄,至少在這樣的天氣里并不單薄。這風雖然比白日涼一些,但這個時節的風通常也涼不到哪去。可顧唯念還是有種冷風刺骨般的感覺。她一點也不喜歡吹涼風。 夜色的來臨,使得腳印也不好看清了??v然薛少河目力好,再瞧下去也費力。何況依他此刻所見,只怕看清了也沒什么用,反正來回就是那一個人的腳印。薛少河放棄繼續細瞧樹下的痕跡后,立刻察覺到顧唯念呼吸加重,忙起身去瞧她:“眉眉,你還好么?” 顧唯念臉色發白,只是在夜色里并不太看得出來:“我很好。薛大哥不必憂心。” 她總是這樣。除了受傷時實在疼得忍不住,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愿意讓別人為她多cao一點心,總是說自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