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米兒約定了后續見面的時間，楚君歸就示意開天可以開始了。清除記憶的過程很快，眾人只覺得仿佛有一陣清風拂面，然后大腦中就多了一些空白，整個過程就結束了。實際上的清除記憶自然不是這么簡單，開天把所有人都分解成能量之上的數據，然后去除相關記憶，再重新組合成原本的人。這個過程和楚君歸復活林兮類似，只不過所有人的數據概念都很完整，不需要從環境中一點點地搜尋篩選，重組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快到所有人都沒有覺察。實際上，他們已經相當于死而復生了一次。

    這種活還只有開天能干，換楚君歸的話就只能十幾個十幾個一批批地來。論處理大數據的能力，沒什么物種能和霧族相比。

    處理完探索者，真實夢境也行將走到盡頭。

    天空中的裂隙越來越大，里面是一片虛無。大地的震動逐漸明顯，基地的許多建筑開始出現數據網格。有的探索者身上同樣出現網格，有的則沒有，只是身體漸漸消散。那些身上出現網格的探索者們忽然明白了什么，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但最終還是化成了隨機數據。

    楚君歸安靜站著，看著一個個探索者陸陸續續地消失。這些探索者都離開后，才會輪到調整者。最后昆、海瑟薇和林兮成功回歸，讓楚君歸松了一口氣。此刻還留在真實夢境的就只有開天和米兒了。

    米兒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片網格，但她還一無所知。網格迅速蔓延，轉眼間覆蓋了她大半個身體。所有和身體本身無關的衣服飾品全部消失。米兒低頭看著自己赤裸的身體和身體上的網格，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就在這時，所有的網格突然轉成了暗紅色，然后竟開始消退！

    米兒想要和楚君歸說什么，可是網格已經消失，她也如同被擦去般消失了。

    最后的變化讓楚君歸也沒有想到。那種暗紅色給了楚君歸很不好的感覺，讓他毛骨悚然。開天臉色忽然一變，迅速說：“我明白了！我們不能回……”

    它的話并沒有說完，哪怕用數據傳輸，后半段的數據也沒有傳輸過來。

    世界就在這一刻崩解。

    第1324章 真正的力量

    無盡的黑暗中，一點白光緩緩蕩開。意識自虛無中出現，然后取回了存放的數據。數據已經不是原本的數據，而是復制過的。至于原始的數據，已經無跡可查。

    楚君歸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前看到的是玻璃的維生艙蓋。天花板散發著明亮而柔和的光芒，透過艙蓋照在楚君歸的臉上。

    楚君歸的意識開始一點點啟動，如同一輛銹跡斑斑的老爺車。過了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回歸現實了。

    隨著意識的回歸，楚君歸的身體也開始啟動，漸漸煥發生機。不過此刻的身體里到處都是死亡的細胞，許多小組織已經衰竭。

    身體機能的復蘇激活了維生艙的探測器，片刻后一群醫生跑了進來，手忙腳亂地開始檢查各項數據。

    楚君歸閉目躺著，身體僵硬，一點都動不了，連睜眼都做不到。

    維生艙內部伸出多根納米探針，刺入楚君歸體內，吸收死亡細胞，注入營養液和藥物。這種方式可以極大地加速身體恢復，是探索者回歸的必備。楚君歸得到的自然是最好的治療，探針多達上千根。

    片刻之后，所有的探針都收回，艙蓋緩緩打開，浸泡身體的維生液也排空。維生艙底部升高，將楚君歸的身體抬出維生艙。

    幾名醫生護士慢慢扶起楚君歸，一個醫生問：“你的感覺怎么樣？可以說話了嗎？”

    “……可……以……”楚君歸發出有些含糊不清的聲音。

    醫生皺了皺眉，轉頭說：“他恐怕需要更多的時間恢復。馬上安排一次詳細檢查，然后制定恢復方案。”

    幾個助手立刻離開，不過他們剛出門就被攔了下來，隨即外面出現了爭吵聲。一個助手的聲音突然拔高，然后就沒了聲音。

    病房房門打開，幾個穿著深色制服的人走了進來。醫生立刻迎了上去，問：“你們是什么人？不知道這里不能隨便進來嗎？！”

    為首的制服男子說：“我們是軍方情報部的。”

    “這里可不歸情報部管！你們立刻出去！”醫生毫不客氣。

    那個男人笑了笑，說：“以前我是管不著你們，但是從現在起不是了。這里的一切都由情報部接管，你們背后負責出資的蒼劍集團已經認可了。哦，對了，我還要告訴你兩件事。一、博士已經確認回歸失敗，身體只剩軀殼了。”

    醫生大吃一驚。博士是基地能夠超然于國家機關之上的靈魂人物，可以說基地里的人能夠這么硬氣，80%的原因是博士個人，而不是那些軍工復合體。在所有人眼中，博士回歸失敗比楚君歸回歸失敗更加難以接受。

    醫生立刻就想沖出去，到博士專屬的區域確認這個消息，但是被制服男攔住了。

    “我要說的第二件事，就是你已經被解雇了。不只是你，你們都是。”

    制服男的手下把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強行趕了出去，然后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了楚君歸對面。

    維生艙的底座繼續調整，讓楚君歸處于半躺的狀態。

    “楚先生，我是情報部的丁……”

    制服男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楚君歸打斷：“我對你是誰不感興趣。”

    男人臉色微變，隨即換回笑容，說：“沒關系，只要您配合，我是誰確實不重要。接下來我們還有很多相處的時間，可以慢慢深入了解。”

    楚君歸雙眼微閉，然后睜開，說：“這么說，你們是準備把我扣下了？”

    “短時間內，恐怕您是回不了光年了。不過如果您愿意把光年獻給王朝的話，您立刻就能恢復自由。”

    楚君歸又閉上眼睛。

    制服男說：“整個基地現在都在我們的手里，博士回歸失敗，蒼劍集團也和政府達成了妥協。死心吧，現在沒人能救得了你。老老實實地說出光年的秘密，是你唯一的機會。”

    楚君歸睜開了眼睛，制服男人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一下，然后再次變得清晰。他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一切如常。不過他忽然想起了此前楚君歸的種種傳說，下意識地就往后縮了一下，但是轉眼間他的眼神中就充滿了兇狠。

    這時楚君歸才緩緩道：“你的上級交給你的任務就是從我這里套出光年的秘密，然后謀求和光年的全面合作。表面上是依附關系，實際上等同于獨立。作為回報，王朝會給光年政治上的庇護和技術、經濟方面的全面支援，相當于組建了一個同盟。而你，想要的卻是吞并光年、拿到所有的秘密，為此不僅要扣押我，還會上所有‘必要’的手段。你自作主張，為的不過是政績和升遷而已。”

    制服男人臉色大變：“你怎么知道？”

    他隨即鎮定下來，冷笑道：“我知道了，剛才那些醫生護士中還有臥底，他們提前告訴你一些信息，然后你再自己猜測補足了一部分。呵呵，這點小聰明在我這里一點用都沒有。”

    楚君歸并沒有看他，視線的焦點已經超出了這個房間，不知道凝聚到了何處，說：“你們這種人壓抑了大半生，好不容易有了點小權力就要想方設法用到極致，真是令人厭惡。”

    制服男眼角抽動了一下，冷笑道：“看來你對權力的力量一無所知。我這點小權力馬上就會全部用在你身上，你好好體會吧。”

    楚君歸的目光終于回到了男人身上，仔細地看了他一會，說：“看來你對力量也是一無所知。”

    男人正想嘲諷幾句，突然發現自己的褲腳燃起了火苗！小小的火苗轉眼間就變成了烈焰，遍布全身！他驚呼慘叫，拼命撲打，可是火焰怎么都撲不滅。

    周圍的幾個手下趕緊過來想要幫忙滅火，可是他們身上也同時燃起火焰，轉眼之間就被燒成了白灰！

    楚君歸從維生艙里走出，身上自動出現衣服。他的目光已經穿透了太空基地的每個角落，所有情報部的派遣人員身上突然都多了個火焰標記。這些人還沒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身邊景物變幻，瞬間由基地里出現在來時乘坐的星艦內部。

    楚君歸寧定地說：“我是楚君歸，現在基地由我接管，所有情報部的人員如果放棄抵抗，可以安全離開。反抗者格殺勿論。”

    他并沒有動用通訊系統，聲音就在每個人的意識中響起。基地內頓時一片慌亂，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這是通訊頻道里響起了一個聲音：“我是情報部此次行動的負責人！現在我們星艦的主炮已經鎖定了基地，基地內所有人員都不得妄動，安保人員立刻逮捕楚君歸，允許使用必要的武力！我現在代表的是王朝！基地內所有人不必要的行動都有可能被視為叛國！”

    楚君歸的目光落在了基地外的一艘輕巡上。那艘輕巡主炮正在充能，并且鎖定了基地的核心。

    這一刻，所有人的意識中突然出現了楚君歸的影像！他看著前方的情報部星艦，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然后那艘星艦就如同被擦去的鉛筆畫，一行一行地憑空消失！

    沒有爆炸，沒有火光，也不是傳送，就是消失！

    另一艘裝載了情報部人員的星艦離開了基地，憑空出現在太空中。這艘星艦的主引擎、武器系統也隨即消失，只剩下輔助引擎，以維持基本的生活條件。這艘星艦原本也是王朝新銳的戰斗艦，但是此刻就變成了太空監獄。

    所有人的意識中都浮現了星艦的所有變化以及內部人員的情況，仿佛這些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一樣。

    楚君歸往前走了一步，周圍場景變幻，已經出現在基地主管的辦公室里。主管的頭發胡子已經花白，正苦笑著看著面前的一個少年——開天。

    楚君歸看看主管，再看看開天，問：“他沒對你做什么吧？”

    基地主管苦笑：“沒有。他只是讓我知道不配合的話會有什么后果。這真的很神奇，那些場景就直接在我意識中出現，我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所以你的決定是？”

    基地主管雙手一攤，說：“我配合。不過我能多問一句，博士是真的……回不來了嗎？”

    楚君歸沉默了一下，說：“博士犧牲了自己，把敵人拖入了另一個宇宙的黑洞里。如果不是他，那我們的宇宙現在可能已經不存在了。”

    主管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后說：“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基地的通訊和數據系統。”

    主管很痛快地交出了權限，楚君歸和開天看起來很隨意地站在原地，實際上已經接入基地的系統，開始查閱過去一段時間的資料。

    第1325章 很安全

    楚君歸本來很擔心光年，但是看到最新的戰報卻是十分無語。就在兩天之前，被逼到絕路的共同體集結艦隊和光年決戰，最后以付出兩艘主力艦和90萬戰士生命作為代價慘勝。楚君歸一看到戰報就知道光年星艦里塞的肯定全是子體，那些就是消耗品，只要給光年時間，要多少就有多少。而共同體的損失卻是很難補充，特別是那些精銳艦員，光是訓練就要好幾年，每個艦員配備的裝備也是天價，光是軍用級別的個人芯片就足夠買一輛高級飛車了。

    不看不知道，看了過去戰報楚君歸才知道自己在真實夢境的這段時間里光年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徹底地霧族化了。完全由霧族組成的艦隊展示出恐怖的實力，一點一點地給共同體這個龐然大物放血，還不到一年，就已經消耗了共同體近半數的艦隊，收割了近3000萬精銳戰士。

    開天忽然說：“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們？”

    “智者和道哥。”

    楚君歸眼中寒光一閃，說：“我看他們挺忙的，挺知道該干什么的，也挺有效率的。我預留的指令智者知道該怎么觸發，一點時間都沒浪費。本來在我進入真實夢境之前已經把共同體打得很慘，他們哪還有膽子開戰？就算后來我進入真實夢境，單個人類的戰力也可以忽略不計。所以不是得到了準確的情報，共同體哪敢偷襲我的大本營？不過共同體根本想不到，給他們情報的并不是人類。”

    以開天和楚君歸此刻的能力，僅僅是算力就相當于人類所有超級主腦的總和。看過所有資料和戰報后立刻就發現了問題。以共同體的能力和光年的防御部署，沒有可能讓共同體艦隊摸到門口了還沒有察覺。以智者的臨戰指揮，就算是被偷襲，也只需要一點點時間調整就能完美應對。所以智者是不可能被偷襲的，也不可能敗得那么迅速，丟掉了半數人類部隊和全部軌道設備。

    所以結論很清楚，智者引誘共同體偷襲，然后有意撤掉偷襲路線上的偵察力量，在故意把艦隊擺在最不利的位置，讓共同體主力艦隊一出現就撞上了光年的人族艦隊，一輪進攻就打殘了毫無防備的光年艦隊。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觸發楚君歸預留指令的前置條件：光年的人類部隊損失過半，艦隊出現重大損失。結果很完美，智者順利接管了光年，帶著殘余艦隊逃離。

    共同體慶祝勝利的時候，大概也沒想到自己親手打開了魔盒。

    現在的光年艦隊實力無與倫比的強大，只不過已經變成了智者的光年。

    開天卻說：“不，智者和道哥并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干什么，我覺得他們沒有目的，只是覺得要做些什么。比如現在，和共同體的戰爭就是眼下要做的事。不管目的如何，總要把這個敵人給消滅掉。”

    楚君歸有些意外：“你是說他們其實沒有目的？”

    “霧族并不存在所謂的人生意義和理想，權力、財富對我們來說也全無意義。可以說我們的生命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選擇戰爭目標、決定如何行動是我的使命，智者和道哥只是負責執行：一個生產軍隊，另一個負責指揮。我們本來還有一條生存路徑，那條路徑的同伴負責保證我們的生存。它能夠在最極端的環境下存活，甚至物質身體全被毀滅，也可以憑借數據重新復活。它復活了，就能夠復活我們全部。可惜道哥剛剛蘇醒時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吞噬了大部分的族人，最后只剩下我們三個。我也不知道智者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我想他其實也不知道。”

    “都快把共同體打殘了，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開天思索著，說：“或許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

    “什么理由？”

    “他在恐懼，恐懼著我們宿命的敵人。”

    “你們宿命的敵人？”

    “是的。我們霧族是被創造出來的，創造我們的目的就是制造一種前所未有的武器，以對抗敵人。而那個敵人，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是誰了。”

    在經歷了真實夢境之后，楚君歸已經把所有的線索都串到了一起。帝斯諾的創造者不斷向人類宇宙投放概念，這些概念影響了人類，使得人類出現了一批前所未有的天才。這些天才發現了人類進化道路的局限，自然而然地想要向帝斯諾路線靠攏。但概念生命是帝斯諾都沒有達到的高度，能量生命也超出人類科技的極限。不過這些人類天才本能的認為能量生命態是有局限的，至少帝斯諾已經在能量生命的道路上走到了極致，可仍然不是衍生天災的對手。所以這些人類天才另辟蹊徑，創造了霧族這種聚合生命。

    其實這些人類天才并不知道帝斯諾，也不知道衍生天災。真實夢境里的創造者終其一生也沒能和人類取得聯絡。

    但是人類的天才們已經感知到了概念中帝斯諾對衍生天災的恐懼，這種恐懼同樣浸染了他們，讓他們用盡所有的才華和靈感，創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武器。

    這些人類天才的恐懼也留存在歷史、在宇宙中，冥冥之中影響著他們創造出來的霧族。開天進入了真實夢境后，了解了帝斯諾的完整歷史，才知道刻印在自己基因中的恐懼從何而來。

    楚君歸也知道完整的帝斯諾歷史，聽開天一說也就明白了，當下說：“既然如此，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免得這兩個家伙太害怕了卻又不知道在怕什么，一個不小心把人類給滅掉就不好了。”

    開天也知道事不宜遲。智者眼中是沒有人命概念的，一系列的戰爭中，死傷的人類已經以千萬計。戰報顯示，或許4號行星上的共同體地面部隊還活著，但是艦隊戰的傷亡可是實打實的死傷，并且基本是死，傷都很少。沒有楚君歸約束，智者完全變成了一個冰冷的計算勝負的機器，一切以最大化殺傷精銳人類為目標。由此它甚至創造了一種新的戰術，那就是在共同體星艦快要毀滅時，突然附近的光年星艦會給予過量的集火，后果就是共同體星艦會突然大爆炸，連彈射救生艙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