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把衣服理好，問：“你們的身體怎么樣？數據給我看看。”

    楚君歸就把自己和林兮的數據發送給博士，博士認真地看了幾分鐘，說：“林兮的手術是你做的？”

    “是的，哪里不對嗎？”楚君歸心里頓時有些忐忑。他本來覺得自己的手術方案毫無問題，可是博士這么一問，就突然有些心虛。

    “手術方案沒什么問題，處置也很及時，要是等我回來的話就會麻煩得多。不過你這個手術方案嘛……”

    博士面前出現了一塊虛擬屏幕，他在上面飛快地點了幾下，把楚君歸的手術方案所有相關數據全部刪除，甚至把林兮所有身體數據的檔案也一并刪除，沒留下一絲痕跡。

    楚君歸有些不太理解，這不過是個普通的手術方案而已，就是清理一些病患和冗余組織，唯一過人之處就是同時動用了300把分子刀。但博士也能做到，而且是日常cao作。

    清理完所有痕跡，博士才說：“我要清理它的原因不在于你用了多少把分子刀，而是在于方案本身。你在構思方案是用的不僅僅是這里。”

    說著，博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楚君歸現在大腦只擔負了整個思維的一小部分，他全身上下分散著眾多微小的神經節點，這些節點就像一個個微處理器，也分擔了思維和運算的功能。除了博士外，這個秘密無人知曉。

    博士繼續說：“你的方案就是這么形成的，普通人看起來和正常方案沒有區別，但在真正的專家眼中就能看出這是多個思維中心協同運作產生的痕跡。你要知道，單細胞聚合體和真正的多細胞生物在專家眼中是截然不同的。”

    清理完資料，博士就帶著楚君歸進入研究中心。這里是博士本人的核心實驗室，擁有獨立的主腦，獨立的能源供應和獨立的數據庫。

    進入這里，博士方道：“我身邊的眼睛太多，只有在這里才能安心的說話。這里也是我存儲真實夢境數據的地方。現在我的算力有些不足，你來分擔一點運算任務吧。”

    說罷，博士就指了指旁邊的躺椅。楚君歸無奈躺了上去，把自己接入數據端口。好在人型充能站當多了，再當個人型主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等到任務開始，楚君歸的視野就暗淡下去，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草地。草地上只有一種草，遠方是山麓，零星散布著幾小片樹林。

    隨后草地上開始增加品種，更多的小草生長出來，并且開出星星點點的花。這些都是楚君歸在真實夢境中看到過的。地上幾塊石頭也都是真實夢境中所獨有的。

    草地里突然鉆出許多小蟲子，也有蜜蜂和蝴蝶飛出開始采蜜。一些甲蟲則在草葉上笨拙地爬行著，但是一旦有其它蟲子進入它半米以內，它就會以閃電般的動作撲過去，張開和身體不成比例的大嘴，一口將獵物吞下。

    很快就出現了食草動物和吃蟲子的小動物，然后食rou動物也出現了。場景中多了河流和湖泊，里面開始出現水草和魚。整個世界顯得生機勃勃，然后直到大型食rou動物出現，整個生態圈就開始完整。

    畫面飛速演化，生物的形狀千奇百怪，到后來開始出現楚君歸根本沒有見過的物種，甚至生態圈的樣子也面目全非。

    楚君歸知道這是博士在推演真實夢境的世界演變，演變到后來和看到的真實夢境完全是兩個世界。可是楚君歸總覺得演變出來的世界和真正的真實夢境相比少了點什么。

    差異究竟在哪里？楚君歸下意識地去檢查世界推演背后的模型、數據和公式，一番辛苦審視后，自是一無所獲。博士的模型，哪是他能找出漏洞的。

    這時世界的演變突然停止，楚君歸眼前又出現了實驗室的場景。博士站在工作臺前，略顯疲憊，額頭有一層細密的汗水。他拿起一塊方巾擦了擦汗，盯著面前的如星云般的數據團，沉思不語。

    楚君歸有些好奇，也盯著那數據團看了一會，自然啥也沒看明白。

    博士罕見地皺眉，一邊思索著，一邊慢慢地說：“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否則不會缺失最關鍵的要素。”

    “少了什么？”楚君歸問。

    “智慧生命，也就是猿怪。”

    楚君歸這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覺得推演出的真實夢境少了點什么。從他進入真實夢境的那一刻起，猿怪就始終是最大的威脅，而傳統危險區域的劃分在猿怪面前根本就不再適用。細想的話，過往的真實夢境就像是一個游戲，里面的一切都按照特定規律活動，很不合理。猿怪顯然是這一次世界變遷的產物，它們的出現打破了無形的區域限制，它們兇猛、有智慧、也有組織，甚至會組成大規模的部隊遠程奔襲。可以說它們的出現，才讓真實夢境有了真正世界的樣子。

    博士輕輕一觸，星云般的數據就被回收。他喝了口水，說：“或許我認為不重要而簡化的模型前提中，隱藏著真正重要的東西。我需要一點時間來重新審視整個模型，等到這項工作完成，才是我們重回真實夢境的時候。這段時間你可以自由活動，我會讓人給你一個合法的身份，你的叛國罪也會重新審理，不過取消罪名還需要程序和時間。”

    “我可以自由活動嗎？”

    “當然！你可是好幾個大人物延續生命的唯一希望，他們可舍不得你出事。”博士微笑道。

    “也就是說，我現在是安全的？”

    “非常安全！”博士著重強調。

    “那就好辦了。”

    “你打算干什么？”

    楚君歸道：“趁這段時間，給自己多弄點底牌，再做點早就想做的事。首先，我想見見蘇劍。”

    第1034章 敲山震虎

    博士沒有贊許或反對，而是問：“為什么？”

    “敲山震虎。”楚君歸也不隱瞞，道：“既然現在我是安全的，那就去試試蘇劍的反應，順便告訴他，我還沒忘記他。”

    “然后呢？”

    “根據他的反應我再決定怎么做，沒有反應也是一種反應。”

    博士點了點頭，說：“只要是人類，在壓力下就有可能犯錯。既然你想試探，那就去做吧。不過，做好后續準備了嗎？”

    “當然。您別忘了，我被創造出來的目的。”

    “那是最后的手段，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用，你現在的身份和能發揮的作用也遠遠不僅是一個兵器。不過如果你沒有其它有效手段的話，該用也得用。”

    楚君歸道：“應該不必用到最后手段。”

    “那就好。這一次我就不給你提供額外幫助了。”博士道。

    楚君歸并無不滿，事實上，博士提供的安全保證就是最大的幫助。楚君歸現在相當于有一段無敵時間，正適合實施許多高風險高收益的計劃。而且博士沒有反對，也就相當于默許。

    最后，楚君歸也提了個問題：“您的學生在外面收錢，您知道嗎？”

    “蘇末笙？那個小家伙很有分寸，不會收不該收的錢。”

    “可是，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博士笑了笑，說：“在我這個位置上，每天想來找我幫忙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這些人能找上門來，多多少少是有底氣也有自信的，不能都拒絕，也沒必要都拒絕。但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家伙中也有不少很小氣的，就算真心想要辦事，也是能省則省。所以我需要一個人來幫我篩選和處理，蘇末笙只是其中之一，如果把所有相關的人都算在一起的話，這個團隊已經超過100人。”

    “可是您也不缺這點錢吧？”

    博士笑道：“我有沒有錢，我缺不缺錢和我想不想要錢，這是三件獨立的事，彼此之間沒有必然關系。辦事收錢，其實也是要看看對方的決心。人是很復雜的生物，光聽他們說是沒用的，只有放在桌面上的籌碼才是他們真正想說的話。而且這也是一道門檻，過不了這道門檻，說明他們還沒資格求到我頭上。”

    楚君歸只覺頗難理解，且好像互相矛盾。

    博士道：“比如林玄生，他能動用的資源不過1億，但能一口氣拿出3000萬，就只為見你一面，這個決心就很大。所以末笙收了他的錢。”

    離開了博士的試驗區，楚君歸第一時間聯系了李若白，讓他想辦法給蘇劍傳遞消息，約他在天門二星系見面。

    給李若白發完消息后，楚君歸就收到通知，林兮已經蘇醒。

    楚君歸即刻起身前往林兮的醫療區，在路上的時間里，他已經把所有數據都整理分析完畢。林兮的恢復情況相當好，比主腦預估的要提前15分鐘蘇醒，身體內部痊愈時間則會提前整整18個小時，而主腦原本判斷的時間是24小時。

    主腦判斷的依據是林兮此前的身體數據，而出現大幅誤差的原因自然是她的身體內部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雖然不像楚君歸和博士那些內部許多臟器都開始改變，但是諸多微小組織上已經產生變化。

    楚君歸來到醫療區前，艙門自動打開，然后就他身后關上，把所有醫護和研究人員擋在外面。現在楚君歸得到博士的授權，在基地中的權限僅次于博士。

    醫療艙整體已經轉為綠色，在楚君歸的指令下緩緩打開。旁邊架子上已經放好了衣服，楚君歸拿來放在醫療艙邊。他還沒有轉身，林兮就已經從艙里坐了起來，挺拔且健美如獵豹般的美麗身體全都展現在楚君歸面前。

    楚君歸立刻側頭，但林兮已經從醫療艙里跨了出來，坦然拿起衣服，說：“我的數據你不是全都知道了？那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楚君歸嘆了口氣，感覺轉回來也不是，不轉回來也不是。于是他選個恰好的時間回頭，林兮也在恰好的時間動作慢了一拍，在拉鏈拉上之前，出現了驚鴻一瞥。那一點鮮嫩的顏色，在楚君歸眼中是可以無限定格放大兼回放的。

    楚君歸拿到的是她完整的身體數據，不只是內部，也包括身體表面。根據這份數據完全可以建模還原出最真實影像，且分辨率可以達到細胞級。在理論上，楚君歸確實可以說是看過了她的全部，而且比“看”更加詳細。

    以前的林兮不知道這一點，但是現在她也踏上了進化之路，也就知道了這些數據在楚君歸眼中意味著什么。

    但理論是理論，實際卻又是一回事。就以那一點鮮嫩的顏色來說，親眼看到和知道色號、飽滿度、光澤度、表面平整程度等等數據再還原影像，完全就是兩回事。

    穿好衣服后，林兮又當著楚君歸的面調整了一下胸部，稍稍往上托了托，再用力往里按，將應有的高度撫平了不少，然后具備自適應和自固定功能的衣服就此定型。林兮的整個身體看起來相當完美，飽滿且不突兀，腰線收束和放開的弧度也是恰到好處。

    她的目光掃過旁邊的貨架，說：“我餓了。”

    楚君歸掃了眼貨架，拿起了一瓶營養原液遞過去，說：“試試？”

    林兮擰開瓶蓋，一口氣喝完，然后感受了一下，撇嘴道：“很抵餓，但是味道真不怎么樣。”

    “沒辦法，這東西本來就不是給人喝的。”

    林兮手上浮現微光，隨手一揉，就把輕質合金制成的瓶子揉成了小球，準確地扔進10幾米外的垃圾桶里。

    楚君歸卻從垃圾桶里撿出小球，放在口袋里，說：“這東西會泄漏不少信息，還是小心點好。”

    林兮吐了吐舌頭，表示知道了。

    穿好衣服，她看了看消息，忽然微微皺眉，然后就若無其事。但是這點細微的表情變化還是落入楚君歸眼中，問：“怎么了？”

    林兮輕嘆道：“家族一位長輩剛剛給我發了些消息，不過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可以處理。”

    “林玄生？”

    “……你怎么知道？”

    出乎林兮意料，楚君歸說：“他也找過我。這樣吧，你告訴他，讓他到天門二星系等我們，我會給他一個答復。”

    林兮遲疑了一下，然后搖頭：“我家里的事很麻煩，沒必要見他……”

    “不用擔心，我自有考慮。”這一次，楚君歸沒有和她說自己的計劃。

    半日后，一艘高速星艦駛離基地，向天門二星系飛去。

    第1035章 赴約

    第4艦隊移動總部。

    蘇劍站在落地鏡前，扣上領扣，再把軍服整理得一絲不茍。他仔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視線在4顆金色的將星上停留了許久，然后才回到自己臉上。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想著把4顆金色將星變成一顆巨大的白金行星，但是現在，這4顆金星或許注定要跟著他一輩子，說不定連這4顆都保不住。

    軍服雖然筆挺，可是掩蓋不住他臉上的疲憊與滄桑。現在他那張英武且威嚴的臉膚色昏暗，還多了兩個深深的眼袋，如同老了十歲。

    蘇劍拉了拉眼袋，松開后它又恢復了原樣。他重重地呼了口氣，走出居住區的大門。出門之后，副官已經等在門口了，迎上兩步，說：“蘇司令，車已經準備好了。”

    這句話已經聽了不知道多少遍，可是蘇劍今天忽然覺得有些刺耳。就在出征n77星域之前，副官的稱呼已經改成了蘇元帥，而現在又悄悄變回了蘇司令。

    蘇劍這點城府還是有的，臉上八風不動，坐進專車。

    半小時后，蘇劍在自己的辦公室坐下。寬大氣派的辦公室此刻也顯得有幾分凄涼和冷清。

    蘇劍抬頭，側方的落地窗上一輪暗紅太陽正在緩緩釋放著光與熱。現在整個第4艦隊都在王朝內部休整。此刻艦隊停在基地的另一側，這是蘇劍有意為之，他并不想看到這支稀稀拉拉的艦隊。

    蘇劍打開終端，打開重要信息一欄看了看。那份作戰總結報告依然處在等待審核回復狀態。這意味著對于此次戰役，王朝最高層還沒有一個定論。蘇劍有些慶幸又有些不安，盯著那份文件看了好一會，才開始瀏覽其它信息。

    看著看著，蘇劍突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堅硬如鐵的辦公桌竟是跳了一跳，桌上不少擺件都被震得掉在地上。他死盯著這則信息，片刻后按鈴把副官叫了進來，問：“這個消息為什么會送進來？”

    副官似是早知會有此一問，說：“我本來想把它過濾的，但是許將軍說這條消息一定要您親自看過才行，所以我才把它送來的。”

    蘇劍哼了一聲，臉色更不好看。那位姓許的上將一向是他的對頭，這次兵敗而回，在戰役總結上就處處與蘇劍為難。同為一級上將，他官職只比蘇劍低了半級，蘇劍也拿他毫無辦法。

    “行了，我知道了。”蘇劍揮手把副官趕了出去，又讀了一遍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