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依舊當空，距離黎明尚遠。只是楚君歸和開天已經無事可干，開始整理材料、打包行李了。

    但是血色之下，依然有很多人還在奮戰掙扎。

    林兮站在一座小高地上，持矛而立。這座高地其實就是座小石山，頂部只有區區幾百個平方，此地一面背靠著絕壁，兩側是陡坡，只有山羊、猿猴什么的可以攀登，上來的路只有正面一道緩坡，但坡度也有40度。林兮就只身站在緩坡之前，面對著下方上百點幽幽綠火。

    在4號行星擊退了不知多少次獸潮，對付真實夢境中的野獸災變自是不在話下。林兮在緩坡前端錯落插了幾十根木刺。這些木刺看著稀疏，卻可令野獸無法直線沖鋒，提不起速度來，它們的威脅就小了大半。這些木刺布置還是當年對付異獸時的手段，現在用在這里，效果也是相當之好。幾頭貓科猛獸在繞過木刺時不得不放緩速度，然后都被飛矛釘死在地上。

    那些野馬野牛之類的可以強行撞開木刺，但也會減速，而且說是緩坡，40度其實也不小了，龐大的身體讓它們也提不起速度來，而林兮的飛矛卻是威力無窮，居高臨下，一矛破體，至少能深入一米，哪怕是體型巨大的野牛也是一矛重創，二矛立殺。

    林兮左手一支長矛，右邊木架上還放著十余支短矛和2支備用長矛。此外她也不是單人應戰，后方還有一人，此刻正在緊張裝填彈藥，裝好后就沖到林兮身前，瞄準下方連放兩槍，然后再撤回去裝彈。這人的槍法倒是極準，對付跳躍奔襲的猛獸更是一絕，槍聲一響，就是一頭躍到半空的猛獸應聲而落。

    他裝填手法也是熟練之極，一支前膛裝填的火槍10秒就能裝填完畢，然后沖到前面放兩槍，再回來裝填，如是反復，殺起來的效率竟是一點也不低。

    獸潮雖然受到血色天空驅使，但也留有本能，許多野獸就在外圍徘徊，有些畏懼，也是在尋找合適時機。

    一頭中等體型的貓科猛獸縱躍如電，幾個起落就從坡下沖到坡頂，更是高躍十米，凌空向林兮撲下！

    林兮凝立不動，左手光芒微閃，矛動如龍，一矛就將那猛獸凌空刺穿！

    林兮長矛一震一甩，將那猛獸尸體甩到坡下，繼續站在坡道盡頭，與坡下獸群對峙。

    就這樣林兮在前，那位不知名的男子在后，雙方聯手，終于將一波波獸群消滅。當坡下再也看不見幽深的綠光后，林兮緩緩轉身，說：“你想干什么？”

    那位探索者留著濃密的短須，此刻槍口卻是對準了林兮，冷笑道：“現在災變過去了，你已經沒有用了。不過你在其它地方的用處還很大，有人為你給出了相當豐厚的賞金。只要干掉你一次，后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林兮道：“那你怎么還不動手？”

    那男人道：“但是上面看重你的才華，決定再給你一次機會。”

    “哦？什么機會？”

    男人臉現神秘，壓低了聲音，道：“你想不想拯救林家？”

    林兮道：“林家那么大，我怎么拯救得了？”

    “正常情況下自然不可能，但你只要按我說的做，立下這次大功，我們就能保林玄尚無事！怎么樣？”

    林兮眉毛微微一揚，問：“怎么立功？”

    “很簡單，你跟我合作，想辦法在這里殺了楚君歸！當然，如果你能把他拉到我們這一邊，那就更好了。做好了這件事，我就和上面給你請功，撤消對林玄尚的調查！”

    林兮忽然說：“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當然……不，這是上面的意思！”男人臉色微變。

    林兮冷笑：“我們這些被送進真實夢境的人隨時可能死回去，死過幾次后就再也沒有價值了。要說地位，也就是實驗的小白鼠，比炮灰好不到哪里去。都混成這德性了，卻開口閉口要撤消元帥的調查。王朝的元帥，有這么不值錢嗎？”

    男人喝道：“我是好心才給你這個機會，你別不識好歹！不然的話，我直接殺了你拿賞金也是好的！”

    “是嗎？那好，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

    “你問吧，問完之后我再送你上路！”

    “你們二部的人，都接到了這個賞金任務吧？或許楚君歸的賞金比我還高點？”

    “切！高點？？比你高80倍！”男人一臉對林兮沒有自知之明的鄙夷，然后他的目光在林兮身上游走一趟，嘆道：“可惜了，要是你肯乖乖聽話，我還想和你好好玩幾天。在這見鬼的地方，感覺和外面一模一樣，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廢話那么多，動手吧。”林兮道。

    男人一臉可惜，扣下扳機，只聽一聲轟鳴，槍口噴出一團白煙，無數金屬顆粒呼嘯著掠過林兮的身影。

    男人瞪大了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在他開槍的瞬間，林兮橫移一步，剛好讓過了這可以把野牛打得皮開rou裂的一槍。

    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從他心底升起，他手忙腳亂地拿起旁邊的火槍，瞄準林兮，砰的又是一槍！

    這一槍又是落空。不過這次他看清楚了，就在自己扳機扣下的最后剎那，林兮才起步橫移，避開了槍口所指。這一步要是稍慢一點，就會被轟個正著。可也正因為這一步卡在點上，他就是想要停手也是不行。男人此刻并不懷疑，自己要是沒把扳機扣到底，那林兮也不會動。

    “還有一把槍，要不要再試一次？”

    男人額頭冷汗滾滾而下，突然撲向最后一把火槍，抓起來對準林兮。然而這一次他沒有開槍機會了，林兮一矛已刺穿了他的心臟。

    “你……殘殺同僚……我記住你了……”男人艱難地說完，身體就變得透明，所有裝備都落到了地上。

    在散落裝備上方，還有著一個鮮紅的名額和一個回歸資格。

    林兮毫不客氣地收了，嘴邊凝起一絲笑意，自語道：“80倍嗎？哼，哪天我心情不好，就把你打暈賣了，下半輩子都不愁了。”

    她看看營地，沉吟片刻，決定天亮之后就回歸現實一次。外面有些事，也該處理了。

    探索一部，零博士正在看著報告，就有一個通訊接了進來。這個通訊的權限極高，零博士皺眉點開，面前就出現了帝國分院委員會輪值主席的影像。

    零博士眼皮微抬，說：“怎么，又有投訴？”

    老人此刻一臉無奈，苦笑道：“對你的投訴哪天沒個七八十件的，那都不是事了。現在是一起對你們一部探索者殘殺同僚的指控，有完整的記憶影像，證據確鑿。”

    “嗯？”零博士倒是有些意外，“又是對君歸的指控？不應該吧，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輪值主席默默地抹了把冷汗，有意忽略了零博士不經意透出的信息。他看了眼資料，說：“這次的指控不是對楚君歸的，而是林兮。剛過災變，她就把跟她合作的二部一名資深探索者殺了。”

    “哦，也是個人才嘛！難道我之前忽略了？”零博士顯得有了些興趣。

    輪值主席苦笑：“博士，你們一部以前不是這作風啊！好了，別開玩笑了，對楚君歸他們還是有點理虧的，不敢大鬧。但這次不一樣，二部的人打算一鬧到底。”

    零博士道：“你說他們有完整的記憶影像，不過我信不過他們。讓他們把那探索者送過來吧，我們自己提取記憶。”

    “別開玩笑了，昨天三部不是送過來一個徐放嗎？現在怎樣了？”

    “哦，那是意外。”

    “意外？好吧，就算是意外。你覺得現在還有人敢把探索者往你這里送嗎？”

    “不把人送過來，那么所有指控我都一概不理。”

    輪值主席嘆了口氣，道：“這樣的話，我們和軍方的關系就僵了。馬上就是年度軍備采購的時間了。”

    博士淡道：“軍方也不是一家開的。我們需要軍方的訂單，但軍方就不需要我們嗎？他們不買我們的設備，還有別的可選嗎？”

    “就算這樣，也不能這么硬頂著來啊！再說，這次的事本來就是你的一部做的過份了。”

    “怎么，只許他們下手暗殺我的人，就不許我的人誤傷了？”

    “那叫誤傷？”輪值主席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總而言之，這次通訊不歡而散，且沒有結果。不過這也在輪值主席的意料之中，他要做的無非就是和稀泥、踢皮球，等時間過去了自然就不了了之。要不是真實夢境中突然出現了幾個極有價值的發現，導致王朝對此的重視直線提升，就探索者之間這點摩擦哪會放在他的心上。

    通訊結束，零博士想了想，接通通訊，面前又出現了那位干凈陽光的年輕研究員。

    “老師，又要出醫療事故嗎？”

    “暫時不需要，不過你去下一筆訂單，用基地的醫療基金，如果醫療基金不夠的話，就用實驗室的經費補。”

    “好的，要買什么？”

    “分子刀。王朝里不是有兩家大生產商嗎，把他們所有存貨還有后半年的產能全部買下來。”

    年輕研究員眼中微微放光，說：“我明白了。老師，我能自己買點嗎？”

    “你買那個干什么？”

    年輕人又露出陽光燦爛的笑：“您不方便出面，我可以啊！這些分子刀最終不都是要賣給二部三部的嗎？”

    零博士哼了一聲，道：“自做聰明！”

    年輕人吐了下舌頭，不敢說話了。未料零博士補了一句：“賺到的錢先上交三成到試驗室的基金里，然后余下的再分我一半。”

    第943章 一手遮天

    “該回去了。”楚君歸已經把所有的行李都打包好，放在營地中的高臺上。不過背包半開，露出一段被樹皮重重包裹的枝條。如果有探索者恰好來到這里，看到的就是散落的裝備和半開的背包。不管是好奇還是拾荒，總要看看樹皮里包的是啥的。

    “有點多此一舉。”開天不以為然，道：“人類那種低等生命，在這營地里停留超過10分鐘就會死吧？”

    “多點準備總是好的。”楚君歸最后檢查了一下布置，然后啟動了回歸資格，身體變成虛無。

    他只覺眼前一黑，就失去了身體的感覺，隨即意識中度過了一段說不出是長還是短的沉寂和黑暗，然而就在蘇醒前的剎那，楚君歸忽然聽到遠方傳來隱隱歌聲！

    還沒來得及分辨，身體的感覺就回來了，楚君歸慢慢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醫療艙半透明的頂蓋，還有天花板的燈正在一一開啟。

    這座醫療艙是王朝最先進的科技，一檢測到意識回歸，馬上會啟動全部功能，并且通知醫生。

    轉眼之間，一群醫生就沖進病房。為首的老醫生掃了一眼數據，就松了口氣，道：“還好，是回歸。”

    眾醫生也都松了口氣，不過轉眼之間就感覺有點不對，這才剛過第一次災變就回歸了？回歸資格是那么好拿的嗎？只有聯邦那種集團行動的軍事化模式下，才會安排人在特定時間點回歸，好協調后續行動。現在探索二部也有向聯邦模式靠攏的傾向。可是楚君歸是獨行者，根本不需要和任何人協調，零博士甚至都沒有給他單獨安排一個計劃，這時候回來干什么？回歸不是這么用的。

    回歸價值最大化的用法，一是用在災變來臨前，返回現實空間進行針對性的訓練和培養，或是突擊記憶一些裝備制造的知識，再回真實夢境打造特定裝備，以度過災變。比如第一次災變是獸潮，那么應對的最佳武器就是霰彈槍，或是制造多把火槍，先行消滅獸群中威脅最大的個體，最后再靠rou博、陷阱等干掉漏網之魚。要是造把狙擊槍應對獸潮，那就是找死了。

    回歸第二種用法就是聯邦開發的團隊使用模式。多個探索者按照既定時間節點依次回歸，帶回來地型位置環境等重要信息，然后再帶著指令返回。這樣多回來幾個，聯邦就能確定他們的相對位置，從而指示他們相互靠攏，彼此配合。這也是聯邦能夠在變遷初期就建立起成規模的探索隊伍的原因。

    相對于聯邦的鐵板一塊，王朝這邊則是分成了三塊，各不統屬。零博士帶領的一部自然是規模最大的，不過早年有三部跟一部叫板，現在三部衰落，二部又是蠢蠢欲動。而一部最早也不是零博士創建和領導的，博士只是最早一批參與者，后來對真實夢境逐漸重視，這才出手搶了領導權，將原來的創始者和元老都趕了出去，過程中的手段和名聲都頗不足以為外人道，說白了就是不怎么好聽。

    有博士這榜樣在，二部三部自是有樣學樣，爭奪資源毫不含糊。但博士手段也不含糊，始終牢牢控制著最大的份額，更是控制了絕大多數的特權。更絕的是，這些特權他自己不用，也不許別人用。二部三部想要動用一次特權，必被萬般阻撓，成功申請一次得脫好幾層皮，難度不比從巴士底獄越獄低。這些年來，他們也不過用了三次特權而已，相當于20年一次。

    讓二部三部恨得咬牙切齒的是，其實許多特權都是他們的探索者拿回來的，然后就被博士借體制收走。二部三部同仇敵愷，聯手和這萬惡的舊制度斗爭了30年，這才一舉推翻博士的黑暗統治，贏得了特權的管理權。只是管理權，想要用的話，還是要從博士那里過一道程序。所以二部三部的掌權人看來，革命之火才剛剛點燃。

    博士對特權如此，對回歸資格則是并不怎么看重，任由探索者自由發揮，絲毫沒有組建團隊作戰的想法。最后還是一部的探索者們為了生存，自已私下組織了一些小團體，但想在真實夢境中匯合，又是件很困難的事。

    二部三部想要效仿聯邦制度，卻沒有足夠多的探索者。而一部探索者夠多，卻不打算抄聯邦制度，就這樣一年年的，時光就蹉跎了。

    王朝分成了三塊，總還是比共同體的一盤散沙強點。

    一道掃描光束從頭到腳掃過，檢視著楚君歸的身體，在確認沒有大的傷損后，醫療艙艙蓋徐徐打開。

    一群醫生護士圍著醫療艙忙個不停，對楚君歸作最細致的檢查。上次楚君歸的手術可是零博士親自做的，光是分子刀就用壞600多把。所以這些人也不敢怠慢。

    果然，幾分鐘后零博士就出現在病房中，他揮手讓醫生護士們退了出去，然后問：“怎么突然回歸了？”

    “要確認幾件事，另外我想增加承載位，不知道您有什么建議。”

    “你想確認什么？”

    楚君歸道：“首先，是您對二部和三部的態度。”

    零博士道：“你進去的這幾天，對你的投訴已經讓帝國研究院專門叫我去開了一次會。你現在知道我的態度了嗎？”

    楚君歸點頭道：“您頂得住就好！”

    零博士哼了一聲，道：“頂不頂得住，也要看收獲。”

    “6個名額和2次回歸，夠不夠？”

    零博士也稍顯意外，說：“你這是在里面殺了多少人？”

    楚君歸斟酌了一下措詞：“沒殺多少，不少都是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