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睜眼。”楚君歸又說。這時李心怡感覺到壓著自己口鼻的東西挪開，終于可以呼吸了。她就想要深吸一口氣，然而口鼻又被封住。

    “不要呼吸。”

    李心怡閉目屏息，然后口鼻上的封蓋再次移開。她已經感覺出，捂住自己臉的是楚君歸的手。

    她臉周圍出現輕微的震動，一些壓在臉上的土石被移開，然后一個面具扣在了她的臉上。這時楚君歸才說：“可以呼吸了。也可以睜眼，不過也看不到什么。”

    李心怡睜開眼睛，發現臉上戴的是個簡易的呼吸面具。面具戴上后，便自動與她的個人芯片聯接。

    這個面具能夠提供一定量的氧氣，可供短時間的呼吸使用。然而這個看上去只是個透明玻璃罩的呼吸面具氧氣儲量自然十分有限，說明中表示它可以為使用者提供30分鐘的氧氣。

    面具顯示屏的微光照出了一點周圍環境。李心怡駭然發現離開臉幾厘米的地方就是泥石！看來兩個人真的是被活埋了。

    她無法轉頭，用眼角余光望向聲音來處，發現楚君歸與她緊緊貼著，同樣是被埋了。而楚君歸的臉上并沒有呼吸面具。她臉上這個呼吸面具是怎么來的，不言而喻。

    “你……”

    “不要說話，不要激動，平靜。”可是楚君歸這一次的話沒有作用，李心怡雖然不說話了，可是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而且心跳和體溫都在上升。

    楚君歸微微皺眉，說：“你這樣的話，氧氣儲備支撐不了多久。”

    “我用了面具，你怎么辦？”要不是手完全動不了，李心怡就要將面具摘下來了。

    楚君歸明白了她的擔憂，道：“不用擔心我，我比較省空氣。”

    李心怡根本不信。

    第324章 遠遠不夠

    紀府上空，一架周身閃耀著幽藍光芒的星艦靜靜懸浮，艦橋內，一個沉默的男人正俯視著地面。

    地面正在迅速隆起，瞬間鼓出一座小山，上面的倉庫、樓房瞬間崩塌。地面鼓起高度達十余米，然后徐徐下降，留下一個直徑百米、數米高的淺丘。

    旁邊一人道：“沒有人能在這種攻擊下生存，2號目標已經清除。”

    中央男子嘆了口氣，緩道：“沒有抓到她，還是有些遺憾。走吧，盛唐的反應比聯邦要快得多，再晚點星系就會被封鎖了。”

    命令一下，數十架登陸艇從各處陸續升空，返回空中的星艦。回收了所有登陸艇之后，星艦徐徐升高，消失在深空。

    地下掩蔽所已經不復存在，鉆地彈的巨大威力將空間擴張、地下壓力又讓空間回縮，一脹一縮的巨大力量瞬間摧毀了所有建筑。

    掩蔽所使用的是專用的高級建筑材料，一體成型，強度非常高，然而一旦超過它的承受力，就會破碎成砂粒大小的顆粒。這樣是避免意外災難時硬質結構給里面的人造成致命傷害，但是現在卻給楚君歸和李心怡帶來極大的麻煩，泥土狀的廢墟將兩人牢牢埋住，而且鉆地彈幾乎瞬間抽空了所有的氧氣。

    黑暗之中，楚君歸先評估了一下當下的處境。

    在爆炸瞬間，他整個人壓在李心怡身上，以深空戰士的強悍身軀硬頂鉆地彈的沖擊力。炸彈的沖擊力實在太大，盡管強悍的身體將大部分沖力都傳遞到對面的地里，然而余波仍是瞬間撞斷了楚君歸身上數十根骨頭，一點點溢出的力量也讓在戰甲保護下的李心怡雙腿骨折。

    此時楚君歸傷得極重，體內的氧氣儲備也只夠十幾分鐘。

    楚君歸抓了一把泥土，用力一捏。這些泥土大部分是建筑材料，被捏成團后體積有所縮小，并且釋放出了一點空氣。

    粉碎后的建筑材料當中還是有相當多的微小空隙。楚君歸精神一振，這就是急需的空間和空氣。

    楚君歸先是加快心跳，身體內積蓄的能量不斷釋放，肌體生長速度提高了數十倍，以修復傷勢。然后他用僅能活動的手將泥土一塊塊挖下來，捏實，再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起。

    一團團泥土被楚君歸捏成麻將牌大小，碼放成堆。

    李心怡靜靜看著，她發現這個貌不驚人的家庭教師身上全是秘密，每每在不經意間就有不可思議的舉動。比如說現在，有哪個人能夠隨隨便便用一只手捏出標準麻將牌的？絕大多數人會的只是摸。

    一顆麻將牌大約能省出三分之一的空間以及等體積的空氣。楚君歸就這一樣一點一點地積累，節奏完全不變，似乎耐心永遠不會耗盡，也不會疲累。

    李心怡放松身體，只當劇痛的雙腿不是自己的，盡可能的放緩呼吸和心跳。呼吸面具并不是完全封閉，而是會將處理不了的二氧化碳排出。這就會增加楚君歸的負擔，畢竟兩人現在的消耗就在這一點一點增加的空間上。

    時間似乎過得極為緩慢，空間中僅靠呼吸面具的一點微弱光芒照明，李心怡幾乎看不清楚君歸的臉，盡管他就近在咫尺。

    不過兩個人此刻緊緊貼在一起，哪怕是在絕境中，心里也有了依靠。

    隨著時間的推移，楚君歸的活動范圍變大了一些，捏牌的速度也相應增加。他不能動的另一條手臂也沒閑著，一直在挖掘著周圍區域。終于，楚君歸抽出了右手，順便還拔出了多功能匕首。

    有了工具，捏牌的速度就大幅增加，兩人周圍的空間一點點增大，李心怡也能抬頭了。

    “不用管我，我的腿斷了，反正也動不了。挖出來也幫不上你。”

    楚君歸點頭，隨口問：“急救系統開了嗎？”

    “戰甲沒有動力，開不了。”

    楚君歸手上動作一停，看了李心怡一眼，然后繼續捏牌。這個女孩從小嬌生慣養，沒想到關鍵時刻居然如此硬氣。戰甲的急救系統沒開，也就意味著沒有止痛。她一直在忍受著斷骨之痛，卻不光沒有呻吟，甚至臉上都沒有絲毫表現。

    當然，楚君歸自己的骨頭斷得更多，甚至都不影響工作。然而試驗體早就切斷了傷處的痛覺，屬于作弊。

    楚君歸很快就將自己的上半身挖了出來，甚至有足夠的空間坐起來。他理了理衣服，意外地發現身上的內甲居然能夠啟動，啟用之后能量還可以支撐一個小時。

    這套內甲里同樣內置了微型動力輔助，雖然功率不大，但也相當于給楚君歸增加了一個成年男人的力氣。這點力量在楚君歸手里發揮的余地可就大了，工作效率大增。

    片刻之后，楚君歸就挖出了一個小空間，勉強可讓兩人坐著，他也將李心怡挖了出來。空洞的另一側地上，已經由捏好的方塊鋪成了一個平面。楚君歸小心翼翼地將李心怡放到上面。整個過程他手法格外輕柔，一點也沒觸痛她斷腿的部位。

    楚君歸將腿甲解開，割開褲子，看了看傷處。她的小腿高高腫起，皮膚被淤血撐得有些發亮。

    楚君歸伸手輕輕摸了摸。輕微的觸碰也讓李心怡微微一顫。

    楚君歸雙手相對，將她的小腿完完整整地摸了一遍。李心怡小臉微紅，只得偏過頭去，但一聲也沒出。

    借助雙手發出的磁場，楚君歸已經清楚了她傷處的狀況，萬幸的是這只是簡單的骨折，不需要進一步的醫學處理，只要簡單復位并固定就可以。

    楚君歸打開李心怡的腹甲，從里面取出應急急救系統，連接在自己的內甲上供應能源。然后他將急救系統按在李心怡膝蓋略往上一點，彈射的一次性針頭就將止痛和消炎的藥劑注入。

    片刻之后，止痛藥發揮效果，李心怡的神情明顯輕松了很多。

    楚君歸將她的腿甲重新穿上，這也是固定措施。做完這些，他就繼續挖掘。

    李心怡問：“我們的空間已經夠了吧，不休息一下嗎？”

    “不，遠遠不夠。”楚君歸沒有停，他要挖一個特殊的形狀出來。

    第325章 過去

    楚君歸一個不停地忙碌，整整耗費一個小時，他終于挖出了一個頂部是棱錐型的房間。李心怡一下就明白了楚君歸的意圖。當地面救援人員使用震波探測他們的位置時，這個形狀可以放大回波信號，從而使自己更容易被發現。

    挖好了房間，楚君歸就用手上僅有的材料做了幾件小工具，將李心怡戰甲的動力源修好。有了動力，也就有了保障。

    然后楚君歸憑著記憶開始橫向挖掘。他們原本就在備用物資倉庫中，離各種備件不遠。果然，沒挖多久就找到了一箱應急食物。吃的也就罷了，箱內有急需的水。隨后挖到的是一箱應急工具，一下讓楚君歸的工作效率大增。畢竟試驗體的手再好用，在挖土方面也比不上一把鏟子。

    再找到兩箱建筑材料，楚君歸為兩人棲身的小空間搭建了一個支撐結構，只要不是再遇到鉆地彈，兩人就不會再被活埋。

    做完這些，試驗體也累了，坐下休息。

    小空間里有著微弱但溫暖的光芒，光源來自于李心怡戰甲的照明。

    昏黃的燈光下，楚君歸在對面靠墻坐著，閉目休息。李心怡默默地看著他，忽然說：“你過去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沒有。”

    李心怡一滯，所有的話都接不下去了。本來在獨處空間，同生共死的兩個人打開心防的開始，誰能想得到試驗體直接就把天聊死了。

    不過李心怡并不氣餒，想了想又道：“你一定有很多故事，跟我說說吧，我想聽。”

    “過去？”

    “嗯，我想了解你。”

    試驗體的過去很短暫，回想瞬間眼前就閃過了楚博士和林兮的身影。他心底暗嘆一聲，有些蕭瑟地說：“過去沒什么好說的，簡單枯燥。”

    李心怡卻不放棄，執著地問：“你肯定有很多故事。為什么不肯跟我說呢，是討厭我嗎？”

    楚君歸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李心怡。她身上的標簽很多，天才少女、研究狂、暴力分子，等等等等。這些標簽都跟容貌沒什么關系，而且她的身份和家世太耀眼，任何人提到她時必然先提她的家族，然后是她的學業和才華，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光是這兩點已經足夠別人聊上一整天了。

    不同于林徐等其它世家豪門，天域李家與帝室有親，但親緣關系并不濃郁，和其它大家族其實都差不多。真正讓李家有所區分的，是天域星系。這是一個密集的星系群，一共11顆恒星分布在相當近的距離，共同構成一個星域。天域星域罕見的擁有3顆可居星，以及多達近百顆其它類型行星。

    統治著這片邊緣星域的正是李家。李家先祖擊退了原本盤踞在這一帶的星盜，建立了天域王國，并歸附于盛唐。而李家的另一支，也就是李心怡的爺爺，則是在盛唐世代為官，門徒遍天下，軍政皆有。

    按照通常途徑，李家至此就應該一分為二，天域的繼續當土皇帝，朝堂的一心為官，治理星河。可是李家先祖卻定下了不許分家的遺訓，歷代子孫均恪守祖訓，未有分家。

    由此天域李家成為罕見的集外域和朝堂于一身的家族，要名聲有名聲，要實力有實力，經過百多年發展，已儼然變成龐然大物。

    李家家主由兩支共同推舉，能者上，庸者下，一任5年。家族議事機構成員也是如此，并不限定兩支各自比例。由是李家兩支之間、甚至兩支內部競爭也就格外激烈，歷代亦是人才輩出。

    年輕一代中，李心怡無疑是最耀眼的，只是她一直醉心于技術和研究，對于權利沒有絲毫的欲望。甚至她對于自己的容貌似乎也不在意。大多時間，她甚至都不化妝。

    即使素顏，放在左小月、楊思意一群少女中，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壓得住她。純以容貌而論，李心怡并不輸給任何人。只是因為諸多原因，她在這方面反而沒什么名氣。

    楚君歸笑了笑，說：“怎么可能會討厭你？我只是……有些討厭自己的過去。”

    李心怡啊了一聲，試探著問：“那能說一點嗎？”

    “真的很簡單，為什么想要知道呢？”

    “好奇。”

    楚君歸失笑，“星河中的人類以千億計，哪能一個個都了解。”

    李心怡身體微微前傾，“但你不一樣。”

    “我有什么不一樣的？有血有rou，又不是機器人。”

    “你會那么多東西，一定有很多故事。”

    楚君歸倒是一怔，說：“會的多不一定是故事多，也可能只是存儲容量夠大。”

    李心怡一下笑出了聲，“你這木頭還會講笑話。”

    試驗體跟著笑了兩聲，不過他很想說這不是笑話。

    李心怡還想追問，楚君歸忽然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把手放在支撐結構上，默默感受了片刻，說：“救援來了，他們正在向我們這個方向挖掘。”

    “啊？！怎么這么快？”李心怡話一出口，才感覺哪里不對。

    救援隊很有效率，以每分鐘一米的速度掘進。片刻功夫，側方墻壁泥土破開，一個圓盤式鉆頭突了進來，然后收回去。一個救援隊員拿著手電往里面照了照，興奮地道：“找到了！他們都在這里！”

    救援隊員加大開口，然后魚貫而入。醫護人員緊隨在后，就地架起兩張移動病床，將楚君歸和李心怡放到病床上，用醫療儀全面檢查。根據兩人的情況做初步就地治療后，才會運往地面。

    李心怡的檢查結果先出來，醫生看了眼報告，就說：“除了雙腿骨折外，沒有其它大的傷損，而且腿骨固定得非常完美，預計兩周時間就可痊愈。”

    李心怡有些緊張地問：“會不會變形？”

    “絕對不會！斷骨接續的是大師級水準，完全不需要額外的處理，只要加速生長就好。”

    李心怡這才松了口氣，悄悄向楚君歸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