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創始者

    “這張床完全可以睡下四個人。”楚君歸點評。

    林兮驚愕，臉騰地紅透，難以置信楚君歸居然有這么瘋狂的想法。原來這家伙一點也不老實。

    “戰爭時期完全可以擠下六個。”楚君歸眼中，六個如木乃伊一樣的人影出現在大床上，一個挨一個，正好放六個。

    其實六個上面還可以再鋪兩層，就是有點不人道。

    他再向落地窗外看了一眼，說：“水是戰略儲備，那些觀賞植物在必要時可以替換成糧食，這里的戰爭潛力還非常大。”

    林兮總算聽出楚君歸沒有那方面的意思，是自己想歪了。

    可是現在怎么辦？總不能真睡在一張床上吧？要是這家伙干了點啥呢？萬一呢？

    正在林兮胡思亂想之際，門鈴響了一聲，然后傳來林靈的聲音：“兩位休息好了嗎？”

    楚君歸正在想哪有那么快，這才剛剛進來，這就休息好了？然而林兮條件反射式地說：“已經好了！”

    “那請兩位跟我來，領取裝備，然后學習代理人的基本知識。”

    在居住區的一角，就是專門的學習與訓練的區域。這里和倉庫相鄰，方便各種物資的轉運。林靈領著他們一路向上，先是來到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房間前，說：“楚先生進去吧，里面已經有人在等你了。林小姐請隨我來，我們先去挑選基本裝備。”

    楚君歸推門而入，里面是個空曠的房間，好像以前是堆放雜物的，剛剛才匆忙收拾出來。

    當他關門時，面前墻壁忽然無聲無息地滑開，露出門后的世界。

    門后赫然是無盡的深空，一個男人憑空而立，正凝視著前方不遠處一顆淡藍色的巨大恒星。

    他緩緩回身，看著楚君歸。

    楚君歸覺得眼前面容似乎有些熟悉，在意識中搜索匹配，立刻就確定了眼前這人的身份：“您是零博士。”

    男人一點都不驚訝，說：“看來你在新聞中看到過我。以你的能力，能記住我一點也不奇怪。對這里的環境還適應嗎，比研究基地好多了吧。”

    一瞬間，楚君歸寒毛倒豎，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他身體微弓，處于隨時可以撲擊的狀態。在這個距離上，什么樣的武器也比不上近身rou搏。

    零博士忽然以極快的速度念出一串數字字符，快到像是只發出一個音符：“nj11yq207……”

    楚君歸腦中咔的一聲輕響，一個隱藏的開關被啟動，立刻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就僵在那里。

    零博士戴上一副特殊的眼鏡，在手腕上點了幾下，房間中景物變幻，所有深空幻景全部消失，變成一間空曠的大實驗室。幾架數據機從墻壁中飛出，將一束束掃描光束照射在楚君歸身上，進行全面掃描。另有一架數據機干脆落在楚君歸頭頂，將一根極細的金屬絲刺入他的顱內，直入大腦，開始讀取數據。

    楚君歸仿佛又回到了太空研究基地時候，那時每做完一次試驗，就要接受掃描、數據采集，然后是數據清零和重啟。

    在過去，這些程序都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像呼吸喝水一樣自然。可是這一次，不知為何，他突然感覺到有種不一樣的情緒在不斷滋生、勃發。

    這種情緒叫做憤怒。

    零博士面前，無數數據滾滾而過，他默默看著，神色嚴肅。忽然之間，他注意到角落里的一小塊數據區域有了顏色，逐漸變紅。

    他顯然有些詫異，再看看楚君歸，然后調出一個新的程序，對那片數據區域進行分析。片刻后結果呈現，零博士顯得更加驚訝。

    他抬手一揮，那架釘在楚君歸頭頂的數據采集機就停止讀取，收回探針，然后飛回原處。

    楚君歸瞬間松了一口氣，心情漸漸平復。在他意識中，深藏著一些記憶，有楚博士，有少年的童年，也有楚龍圖，還有一個模糊的從未謀面的女人。她雖然冷冽，可是卻給楚君歸天然的親近感。

    那是他最寶貴的財富，不容奪走，也不容窺探。

    零博士并沒有停止對楚君歸身體的掃描，他又調出三臺手術機，緩緩切開楚君歸的肌膚，將里面植入的個人芯片取出。

    零博士接過個人芯片，隨意看了一眼，就拋進盛放垃圾的托盤，然后吩咐：“取一片四級代理人的芯片來。”

    轉眼之間，一臺浮空機器人就取過來一片豆粒大小，閃著銀色光芒的芯片。

    檢測之后，零博士吩咐：“給他裝上。”

    手術機只用了一分鐘就將芯片植入，然后處理好傷口。

    零博士又念了一段口令，楚君歸忽然就得到了自由。

    所有的浮空儀器都回到了墻壁里，房間內的設施再次更改，兩個沙發和一張小幾從地面升起。

    零博士向對面的沙發一指，說：“坐吧。”

    楚君歸以試驗體標準的姿勢端坐。

    零博士看上去有了一絲疲憊，靠在沙發里，說：“要一杯高能咖啡。”

    一架侍應無人機飛了過來，將杯子和杯墊放在博士面前，然后在里面注入一杯咖啡。零博士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精神有所好轉，說：“看來有些地方的機能已經落后了，看的數據多了點，就有些累了。”

    他將咖啡杯放下，看著楚君歸，說：“你應該知道，我就是你最高權限的擁有者。你叫我零博士就好。”

    楚君歸起身，以過去面對研究員的姿態行了一禮，姿勢標準得無可挑剔，說：“零博士好！”

    零博士揮了揮手，說：“行了行了，坐下吧，用不著這么多規矩。有些家伙研究水平不行，就喜歡搞這些東西，美其名曰行為規范，我看不過是想在試驗體身上找存在感罷了。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個。”

    楚君歸安靜聽著，一言不發。

    “隨意談談吧，我知道，或者說數據已經告訴了我，你已經形成了自由的思想，行為中幾乎所有控制都被解除了。”

    楚君歸還是不動。過往時刻，他親眼看到有試驗體被類似的陷阱詐出擺脫控制的事實，然后被銷毀處理。

    零博士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微笑道：“不用擔心，我和他們不一樣。重新介紹一下，你可以叫我零博士，現在我的身份是盛唐國防部首席研究主管。創造了你的深空戰士計劃就是我提出的。”

    第25章 有個姓楚的庸才

    在零博士面前，楚君歸根本全無秘密可言，就算有，也是零博士刻意為他保留的一小塊私密花園。

    看著楚君歸，零博士說：“想聽聽你的來歷嗎？”

    “想。”

    “那么這個故事可能有點長，再來一杯茶。”

    侍應機轉眼間送上一杯熱茶，零博士喝了一口，滿足地嘆口氣，說：“充電或許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率的能量利用方式，微型聚變能量堆其實也不錯。不管哪一樣都比吃飯喝水要強，可是人們還是要吃飯，要喝茶，這是人生的樂趣。”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說：“老了，說話也變得啰嗦了。說正題吧，作為試驗體，你知道為何要創造深空戰士嗎？”

    楚君歸老老實實地搖頭，在任何公開資料上，他都沒有查到有關這個計劃的任何資料。

    零博士情緒奇妙地變得有些沉重，緩緩地說：“深空戰士計劃其實是總結了盛唐千年以來的開拓史而提出的。自大分裂時代結束后，盛唐以獨一無二的文化底蘊作為向心力，牢牢維持著整體上的統一，并且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對聯邦和共同體形成全面壓制。與聯邦的兩次日落戰爭，以及藍冕星臂對共同體的大捷，更讓盛唐的聲勢一時無兩。我們所走的道路，也證明比聯邦和共同體更強。”

    零博士所說的，都是盛唐歷史上最為輝煌的戰役，一舉奠定了盛唐在星際大開拓時代無可撼動的地位。

    頓了一頓，零博士說：“我們人類開拓宇宙的進程越來越快，在星際時代的開端，百年時間只夠跨越幾個光年。然而到了最近一個百年，我們探索邊界整整向外推進了180光年！可是，我們的星域已經超過3000光年，卻還沒遇到真正可以稱作對手的智慧種族。在這樣大的一片過去想不都敢想的遼闊星域中，我們居然還沒有遇到其它智慧種族？你能想象嗎，我們人類就像個孩子，在黑暗中不停摸索，整整摸索了一千年，卻一無所獲。”

    不知為什么，楚君歸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這片宇宙之中，究竟藏著什么？”零博士這個問題不是問楚君歸的，倒像是在問自己。只是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零博士振作了一下精神，說：“雖然我們不知道在宇宙中會不會有同伴，更不知道若是有同伴后是好是壞，但是我們總要為那一天做準備。而準備的最好方法，就是人類自身的進化。在母星時代，人類因為文明和工具的產生，自然的進化過程幾乎完全停滯。直到星海時代，才在基因工程的支持下以人工手段取代自然手段，繼續人類的進化。”

    “深空戰士計劃，就是基于人類進化而產生的，目標是創造出更加強大且完美的人類，能夠在宇宙中任何惡劣環境下自主作戰。我們的根本目標不是為了創造最強大的戰士，而是要創造出更好的人類。這一點很多人都曾不理解，不過將來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而這個計劃的最終目的，你知道是什么嗎？”

    楚君歸不明白作為整個盛唐軍事領域首席科學家，深空戰士計劃的創始人，零博士為什么要對自己說這么多。這完全不像是對試驗體說話，而是在和朋友聊天。

    楚君歸迅速動員功能組件，但無論是還沒有版本號的政治，還是遠遠談不上完善的玄學，都找不到答案。

    零博士也不期待他會知道，等了片刻，就自己揭示了答案：“我期待在遙遠的未來，人類能夠從行星生命真正進化到可以在深空中自如生存的宇宙生命。只有那樣，我們才有可能在走出黑暗時自保。而深空戰士計劃，就是為人類在邁向宇宙生命的道路上奠定第一塊基石！”

    這是無比宏偉的理想，距離實現也無比遙遠。楚君歸不要說提出建議，甚至就連評價都做不到。光是人類以何種形式在深空中生存，就是可以耗盡幾代人全部智慧的問題。

    不過這都不妨礙他體會到零博士那包容了整個人類命運的偉大胸懷。

    沉默了一會后，楚君歸終于問出心底早就存在的疑惑，“當時是什么人毀滅了研究基地？”

    “至今都沒有找到真兇，敵人做得相當干凈，現場幾乎沒留下任何線索。種種跡象表明，這事有可能是聯邦干的，也有可能是共同體干的。”

    楚君歸一怔，這話等如沒說。

    零博士卻很認真，繼續道：“深空戰士計劃在整個盛唐都是保密級別最高的計劃，就算是國防部內也只有兩人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敵人還能夠獲得相關情報，并且施以相當精準的攻擊。這只能說明，在盛唐高層出現了叛徒。而這個人的身份，恐怕會相當驚人。”

    “所以這會是大清洗的開始？”

    “有可能。這件事以后再說，現在先來說說你。”

    零博士招來一臺無人機，投下一片虛擬光屏。零博士在上面點了幾下，調出楚君歸的相關數據，然后說：“你原本只能說是計劃中較為成功的個體，但是距離真正成功的完整體還有相當距離。按照研究計劃的進程，你應該在幾年后被銷毀。可是現在的你，卻和原本計劃產生了非常大的偏差，甚至連我都找不到原因。從數據紀錄來看，應該和一個叫楚云飛的研究員有關系。”

    楚君歸心中微顫，但努力讓自己保持不動聲色。

    零博士沒有注意到這小小的變化，只是看著一片片滾動數據，說：“除了你自身的基礎外，決定深空戰士戰力和生存能力的，更多是功能組件。這就像硬件和軟件之間的關系，好的功能組件可以讓深空戰士發揮出150%甚至更高的戰力。但我剛剛查看了你所有的功能組件，大多編寫的都不怎么樣，唔，豈止不怎么樣，簡直就是平庸至極，沒有任何亮點！只有戰機駕駛部分寫得相當驚艷，但我們要培養的是深空戰士，而不僅僅是戰機駕駛員！”

    零博士又調出功能組件的核心數據看了看，怒道：“果然，所有功能組件的核心基本都是這個叫楚云飛的家伙編寫的。讓這樣的人混進研究隊伍，實在是盛唐的恥辱！”

    第26章 超前研究

    零博士自然知道自己剛剛對楚云飛的評價有失偏頗，所謂平庸，僅僅是沒有特別突出的優點。真要說優點的話還是相當不少的，比如說內核結構緊湊科學，既穩定又保持了高擴展性，自主學習和進化能力也非常不錯。

    若是其它試驗體，零博士也就過去了，說不定還能給個好點的評價，假如那天心情好的話。

    但是這些功能組件用在楚君歸身上，那就絕不能忍。這就好比給一臺最新型號的機械戰士配備的卻是20世紀80年代的文字cao作系統一樣，讓人無法容忍。

    另外還有戰機駕駛組件作為對比，無形中提高了標準。楚君歸駕著一臺破損的工程樣機，武器都是從庫房里搶來臨時安裝上去的，卻把衛戍艦隊的眾多戰機駕駛員打出心理陰影，這里面戰機駕駛組件0.1a絕對要占大半功勞。

    零博士看了看楚君歸，說：“基地毀滅時還殘留了一些紀錄，我也調查了你后來的行蹤。當時應該是楚博士救了你，并且解除了所有能解除的限制。嗯，他作為研究員不怎么樣，卻是真正的戰機戰斗大師。按照最后的紀錄，他一個人面對對方總數超過百架的機群，還能擊毀22架，才機毀人亡。當時他的對手個個都是盛唐王牌飛行員的水準，可不像你那樣面對的只是一支地方小艦隊。能呆在地方艦隊的，都是菜鳥。”

    楚君歸又想起那仿若孤獨騎士般的身影，眼睛的濕度忽然有些升高。

    “好了，除了戰機駕駛之外，所有的功能組件我都會替你重新編寫一次，以能夠充分發揮你的全部優勢。版本號會在之前的基礎上進行延續，以方便你參照對比。剛剛給你更換的芯片雖然是特別行動處的標準版本，但已經足夠使用所有的新組件了。不過，這一切都有前提。”

    楚君歸身體微微前傾，認真傾聽。

    “想要得到這一切，你需要發誓：終其一生，為人類，為盛唐真正立足深空而戰斗，生死不計。”

    楚君歸肅然，起身，將誓言鄭重念了一遍。其實在太空基地時，類似的宣誓做過好多次，只不過那時試驗體完全沒什么感覺，僅僅是按照指令照做，而且記憶會在當晚清除。但這一次，他忽然感覺到莊嚴和沉重，誓言仿佛變成了有形的東西，從此長駐在他心底。

    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或許，是因為感覺到零博士為了全人類的胸懷？

    等楚君歸宣誓完畢，零博士笑了笑，說：“現在宣誓完全就是個儀式，不過生活還是需要儀式感的，否則的話就太沒有色彩了。雖然這個時代大多數人已經不把誓言當成一回事，可是總還是有人會認真對待自己的誓言，會盡全力實現，否則的話，他們的良心會痛的。”

    “良心是什么？是心臟的一種嗎？”

    零博士先是一怔，然后失笑，“我都忘了已經把你的數據庫和功能組件都給關了。唔，這樣說的話，有些知識類的組件得重新審視了，或許它們的重要性比我預想的還要高。”

    零博士又打開數據界面，從自已眉心中飄出幾個光點，融入到界面中去。那些光點都是具像化的數據，實際上卻是一條極為復雜的指令。光點一進入界面，即刻如海綿吸水般源源不絕地將周圍數據吸附過來，變成自身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