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隨從

    楚君歸斟酌著用詞，說：“你覺得，我會放你離開這顆星球嗎？”

    “我對你們不構成任何威脅。就算是線體病毒，那也是幾百年前的技術了，至少你不會怕它的。”

    “你怎么知道？”

    “這很簡單，你在戰(zhàn)斗中根本對我的血無動于衷，哪怕是直接噴到你的身上，你也全無反應。這并不是不害怕，而是根本無視。你完全不怕線體病毒，甚至我可以推論，你不懼怕任何超級病毒。”

    少年冷靜得就像一塊冰，分析也細致入微。

    楚君歸看著他，說：“你不是安妮斯頓。”

    少年沉默片刻，說：“我當然不是他，也不是他們三個中任何一個。如我剛剛所說，我是她們三個合而為一的產(chǎn)物，代表著她們最后的心愿。安妮斯頓說，如果你愿意帶我走，那么她會送你一件禮物。”

    “禮物？”

    “實際上，這件禮物對你并沒有多大用處。不過她還是希望你會喜歡。其實不管你愿不愿意帶我走，我也還是會把這件禮物給你。”

    楚君歸目光掃過少年全身，他一身單衣，根本藏不下什么東西。

    少年抬手，在空中開始書寫。雖然是無形的字跡，可是楚君歸自然會記得全部。少年寫的似乎是一個公式，相當復雜。

    楚君歸越看越是凝重，這個公式，連他一時也說不清意味著什么，不過安妮斯頓既然要送給他，想必意義重大。

    少年整整寫了十分鐘，才把整個公式寫完。看到完整公式，楚君歸就知道這個公式可以大幅度的簡化，之所以這么復雜，實際上是為了把所有能夠表達的條件和因素都表達出來。但是公式中有一個最核心的常數(shù)符號，讓楚君歸完全看不懂。這個代號無處不在，顯然是整個公式的關鍵，但是它自身的意義是什么，卻沒有說。

    楚君歸看著少年，等待著答案。

    “你注意到那個符號了吧？”

    楚君歸點頭。

    “那是安琪。”

    楚君歸立刻想起了少女。如果常數(shù)符號代表的是少女，那么這個公式的意義就隱約浮現(xiàn)了。

    少年并沒有賣關子，說：“這個公式，就是安琪jiejie存在的方式。通過它就可以知道jiejie什么時候可能在什么地方出現(xiàn)。”

    “那么，這個符號本身的公式呢？”

    “沒有。”少年有些憂傷。“安妮斯頓只找出剛剛給你看過的公式，至于安琪本身，她也無法理解。”

    楚君歸也就明白了，這是把安琪簡化成一個基本粒子，從而得出她運動和存在的規(guī)律。雖然安琪顯然不是一個基本粒子那么簡單，但是要理解她的存在形式，已經(jīng)遠遠超出安妮斯頓的能力。能夠找出她的出現(xiàn)規(guī)律，已經(jīng)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

    “她們兩個現(xiàn)在怎么了？”

    “安琪耗盡了全部能量，已經(jīng)消失了。安妮斯頓，她把自己的記憶和智慧全部轉給了李文，并且耗用最后的線體病毒，對李文進行徹底的改造，也是最后一次改造。然后就有了我。”

    “那她呢？”楚君歸追問。移植記憶并不會對本體造成傷害。

    “她選擇了沉睡，然后讓我將她那具已經(jīng)骯臟的軀殼焚化，算是了結了近千年的痛苦。”

    楚君歸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默然片刻，說：“這又何必？”

    “有的時候，靈魂上的痛苦要遠遠超過rou體的痛。”

    楚君歸抬頭看著少年，說：“我為什么要帶你走？”

    “我們是同類，你有責任照顧自己的族人。我會追隨你，為你分擔，替你戰(zhàn)斗。”少年又指了指自己心口，說：“在這里，還住著安琪和安妮斯頓。她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顆星球，一直想要看看星空深處的世界。我看到了，她們也就看到了。”

    楚君歸卻是皺眉，“我們不一樣。”

    “不，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們是一樣的。”

    楚君歸說：“這件事我無法決定，需要隊長決定。”

    “是那個叫林兮的女人嗎？”

    “是的。”

    “我……討厭她。”

    “最好不要，如果你還想跟我們走的話。”楚君歸推門而去。

    片刻之后，林兮聽了楚君歸的匯報，有些驚訝：“你說他是三個改造體的集合體？”

    “可以說是。”

    李若白則撫著下巴，看著表示安琪存在的公式，說：“嗯，這個公式果然，果然……”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林兮也有了興趣，問：“怎樣？”

    “果然看不太懂。”

    林兮很想一腳把他踢出去，只是為了顧忌在楚君歸面前的形象，這才沒有動粗。三人商議都沒有結果，便望向孟江湖，只有他老謀深算，善于處理這種棘手局面。

    孟江湖一直沒有說話，此時方道：“帶上吧。”

    “理由呢？”林兮可不是那種能夠輕易被說服的。

    “首先，是他本身的價值。這是一個全新的超級生命樣本，僅僅是豐富物種基因的角度，就足夠有價值。其次，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像是一張白紙。許多生物都有認主的本能，在超級生命培育過程中，植入服從基因是常見的控制手段。既然他愿意認君歸為主人，那也不錯。”

    “我不需要隨從。”楚君歸說實話對李文很是頭痛。試驗體自己有太多的秘密，最好的狀態(tài)就是一個人獨處。

    聽了孟江湖的建議，林兮就做了決斷：“帶上他。”

    楚君歸無奈，返回小屋，對李文說：“你運氣不錯，隊長同意帶上你了。”

    少年露出笑容，站了起來，說：“那么，現(xiàn)在是暫時囚禁還是可以給我有限自由？”

    “有限自由的話，你想要做什么？”

    “當然是跟著你，你需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或許我現(xiàn)在會的不多，但我學得很快。”少年的笑容充滿陽光。

    楚君歸道：“好，那你就跟我檢測飛船吧。你負責背工具。”

    “好的。”少年站到楚君歸身邊，伸手就想去挽他的手臂。楚君歸一眼瞪了回去，喝道：“保持距離！”

    “好的。”少年完全收了鋒芒，柔弱如水。

    第181章 踏上歸途

    檢測飛船的時候，楚君歸意外地發(fā)現(xiàn)李文十分好用。少年有著安妮斯頓級別的智慧，也有她的知識儲備，某種程度上就像是一部百科全書，只不過是七百年前的版本。

    但是恰好楚君歸設計的這艘飛船大部分用的就是老式架構，許多部位材料強度不夠，那就靠加厚加粗來彌補。能簡單就不用復雜的，就是楚君歸的設計理念。

    對絕大多數(shù)部件，只要楚君歸稍加講解，少年也就懂了。大部分檢測和維修工具則是一看即懂。哪怕是以試驗體的標準，少年也是相當出色。有個聰明的學生倒是件很不錯的事。

    有李文作為輔助，飛船檢測工作進行得異常順利，很快楚君歸就完成了全部檢測。走出飛船時，四號已經(jīng)在下面等著了。

    “為了小姐的安全，需要對他進行一次全面體檢，現(xiàn)在一切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你跟我來吧。”四號說。

    楚君歸向少年點了點頭，李文就跟著四號而去，相當配合。直到兩人消失在基地里，楚君歸的手才離開腰間的手槍。剛剛若是李文有絲毫不對的跡象，楚君歸就會第一時間將他射殺。

    飛船最后的整備和加注燃料還需要兩天時間，利用這段最后的時間，楚君歸天天扎在飛船里，一方面進行檢測，一方面也是研究飛船的基本結構，和記憶區(qū)的資料進行驗證對比。少年的靈魂中，有著對機械和飛船的狂熱熱愛。

    出乎意料，很快李文就出現(xiàn)在楚君歸身邊，繼續(xù)工作。在外人看來枯燥單調的飛船檢測似乎一點都不會讓他厭倦或疲憊。

    此刻楚君歸打開離子引擎的一塊蓋板，用個人終端掃描著內部結構。在等待結果的時候，他隨口問道：“體檢都做什么項目了？”

    “測量、抽血、切片，反正你們會對實驗室里的動物做什么，在我身上就做了什么。”

    楚君歸有些吃驚，“切片？”

    “取了一些組織樣本。頭發(fā)皮膚這些就不說了，主要是取了所有內臟的樣本。”說著，少年解開上衣，可以看到胸腹部有幾個黃豆大小的紅點。

    以盛唐的醫(yī)療技術，使用微創(chuàng)手術取得內臟臟器樣本，是件非常簡單的事，不過看著還是有些觸目驚心。

    “你不排斥這種體檢嗎？”楚君歸問。

    “當然排斥。”李文答得很干脆。

    “那對體檢有沒有抗拒？”

    “不敢。”

    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楚君歸看了李文一眼，說：“你也會害怕？”

    “害怕是生命自保的本能。”

    楚君歸一邊看著反饋出來的數(shù)據(jù)，一邊說：“其實你完全可以拒絕體檢。”

    “上了手術臺，拒絕的結果就是被徹底肢解。而在上手術臺前，拒絕的結果就是被你射爆腦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所謂的不死之身，我可不敢再被你射幾槍。”

    “看來以前的事你都記得挺清楚。”

    “我們的字典里沒有遺忘這個詞，有的只是備份和刪除。”

    “好，那你后悔過來嗎？”

    “當然不。”少年答得不假思索。

    “為什么？”

    “生命的意義是什么？”少年不答反問。

    “生命的意義……”楚君歸順手建了個任務，卻意外發(fā)現(xiàn)分析搜索資料后，任務進度條以幾乎無法分辨的幅度向前蠕動了一下。也就是說，這個任務比政治還要難。

    “jiejie說，生命的意義在于經(jīng)歷，把見過看過的一切烙印在靈魂之中。所以哪怕再危險，我也要來，跟你們離開這里，去看看宇宙深處。還有，jiejie信任你。”

    “信任我？”試驗體不覺得自己哪里可信。

    “嗯。”

    楚君歸聳聳肩，繼續(xù)干活。

    等他完成手上的工作，已經(jīng)是深夜時分，就連李文也都有了疲色。楚君歸返回自己的住處，而李文則被幾名藍旗軍戰(zhàn)士帶往專門的臥室，其實是囚室。在楚君歸身邊時，沒有任何人擔心李文會逃跑或是暴走，試驗體本身就被視為一間移動囚室。

    回到臥室后，楚君歸看看時間，正準備進行一個兩小時的短睡眠，個人終端上就出現(xiàn)一份新的資料，是李文的體檢報告。

    楚君歸仔細看完，結論有不少出乎意料的地方。

    首先，少年的基因與人類迥異，細處相差極大。從基因角度看，他和真正人類之間的差距，比猴子和人還要大得多。然而，從整體看，他卻又能表現(xiàn)出十足人類的特征，幾乎沒有差異。

    也就是說，可以把李文看作一條單獨進化的路線，但是和人類抵達了同樣的終點。

    改造體的基因始自超級細胞，中間以人類基因為框架，在人類胚胎的基礎上才形成三個最終改造體。這或許是改造體始終對人類有一種內在認同的原因。但在三個改造體合而為一的過程中，線體病毒起到了至關重要的粘合劑作用，這才最終形成了李文。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也許安妮斯頓早就在籌劃這件事，才有了今天的結果。